荊州,襄陽鄉下,沔水河岸,張泉張若兄妹兩人師從水鏡先生司馬徽已經三月有餘。
司馬徽自潁川來荊州,是受了荊州牧劉表所邀,來荊州擔任學宮講授的。當然更大程度是因爲中原紛爭不定、羣寇竄亂,司馬徽在安寧平靜的荊州,一方面能夠保得一家平安,另一方面也更親近了自己的好友龐德公等人,便利自己與同樣避難荊州的士人文客在學術知識上交流共進。
來到荊州之後司馬徽的收穫是巨大的。故交老友龐德公就不說了。司馬徽不僅與很早就避難荊州的同鄉徐庶、石韜,以及相識的汝南人孟建重新建立起了親密的聯繫,還與荊州襄陽本土名士黃承彥等人互相有了來往。
只是相對於私人關係的拓展,司馬徽在公共關係上的發展卻是不盡人意。荊州牧劉表得知司馬徽來到了襄陽,因爲司馬徽在士族文人廣有崇高的名望,加上聽說司馬徽甚是精通儒家學說,於是親自去拜訪司馬徽。
只是交談一番之後,劉表走出來對身邊的侍從如是說:“人們對司馬徽的評價完全都是虛妄不實的話,這人只是一個小書生而已,說他有大才的人實在是瞎了眼,他的見識根本和普通文士沒什麼不同。”
這句話完全是公開說的,看到劉表以一副耽誤了時間的模樣離開,主管學宮建設的荊州官員只能是將司馬徽安置在一個普通的講授位置。
此後劉表多次造訪襄陽學宮,但是再沒有單獨見過司馬徽。對待司馬徽如同對待其他的避難荊州的普通士人一般無異。一些對劉表有影響力的文人名士,諸如劉表極爲敬重的學宮主講——當世大儒宋忠,對此卻是緘口不言。既不爲司馬徽抱不平,也不另眼看待司馬徽。
司馬徽在襄陽學宮雖然不受劉表待見,享受的只是普通講授的待遇。每月只去襄陽一兩次,拿的奉米敬糧也僅僅夠養家餬口。但是這並不影響司馬徽在荊州士林以及流寓荊州的文人中間的地位。
就好比大儒宋忠,在學宮內講授經典的時候,總是將自己與司馬徽相提並論。甚至在一些重要的古文經典解釋上,會邀請司馬徽同堂一起講授。
學宮第一人宋忠在學術上對待司馬徽如此謙恭,自然是沒人不把司馬徽當一回事的。諸如襄陽本地豪族子弟向朗、南陽人宗族子弟劉廙,時常跋涉山水前往司馬徽在鄉下的住處求學。
益州涪人尹默、李仁,聽說了司馬徽、宋忠在襄陽講學,更是不遠萬里前來求學儒家古文經學。而司馬徽也來者不拒,對任何人都不擺任何的架子,總是以一副和善從容的面容待人。
袁瀾敬重龐德公司馬徽的德操和品行,鄭重告知了其關於張泉張若甚至自己的身世背景。本以爲再將兩個孩子拜託給這兩人教導,多少還會費一些口舌。但是司馬徽卻是當即連續說了三聲:“好,好,好”答應了袁瀾。與龐德公對視一眼,撫掌大笑之間,便接受了這個託付。
雖然司馬徽和龐德公答應的輕而易舉,但是袁瀾聽到司馬徽的三個“好”字,心裡卻是放下了千鈞巨石一般。聰慧如袁瀾,怎麼不明白司馬徽蘊藏在那三個“好”字裡面的不同涵意。
司馬徽並不因不受劉表待見而名聲式微,甚至在荊州士林中名望更盛一層樓!就連劉表的次子劉琮,因爲一面聽自己父親說司馬徽見識淺陋,一面又聽其他人盛讚司馬徽的文雅之名,矛盾好奇之下,居然自己帶着侍從驅車出了襄陽,來鄉下見識司馬徽本人。
話說這劉琮,年紀也不過七八歲。乃是劉表入主荊州的時候,娶了荊州大族蔡氏爲夫人,生的兒子。劉表與髮妻還有一個長子,名曰劉琦。不過髮妻已逝,如同大部分後媽戲一般,因爲有蔡氏在劉表耳旁吹耳邊風,劉表對於長子的喜愛日漸減少。而對於次子劉琮,卻是愈發喜愛。
比如,在很小的時候,劉表便單獨給劉琮配備了親隨侍衛。隨着到了讀書識禮的年紀,更是請了諸多名師大能教授文武。
甚至,准許劉琮可以私自離府。這一點上,是劉表長子的劉琦可是到了及冠之年才被准許的。
其實劉表對於次子劉琮之所以如此放得開,主要還是因爲劉琮自身的原因。
劉琮這孩子怎麼說呢,生性是那種相對於其他孩子少見的平和內斂類型。雖然生在一州州牧膝下,母親舅家是整個家族在荊州舉足輕重的世家豪族,打孃胎出來便備受各方疼愛。但是不同於一般的含着金湯勺出生的世家子弟,劉琮卻是沒有養成絲毫的嬌縱脾性。
哪怕母親蔡氏是那種溺愛型的母親,諸如蔡瑁蔡中蔡和這些親舅舅也是捧着護着這個小外甥,但是偏偏打小劉琮沒有任何的正太表現,是屬於那種乖得不能再乖的孩子。在剛剛懂事的時候,知道自己是萬人矚目關注的對象的小劉琮,居然自己學會了更衣穿戴禮服。
要知道,古代的衣服是相當不方便的。特別是貴族家庭的衣服,普通的常服一般都需要侍婢服侍更衣,就別提更爲繁瑣嚴格的禮服,那是必須由其他人幫忙穿戴的。但是劉琮不一樣,自己不僅聽話乖巧,而且不要人時時刻刻服侍
。加上小孩的禮服也不比大人的禮服要求甚嚴,劉琮於是在第一次祭祖之後,自己便學會了穿戴禮服。
荊州牧劉表得知自己這個小兒子的“事蹟”之後,卻是當即笑道:“吾兒五歲便識禮矣!比之北海孔文舉四歲讓梨亦是不差!從小如此自立,甚好。古人說,明禮尚能出行,吾兒即日便可出門了!”
這是一句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話。但是不管是作爲人父,還是作爲一州之主,劉表內心其實都是希望世人知曉他劉景升亦有一個好兒子!
但是劉表都親自說了劉琮可以出府上街了,小劉琮卻是並不順着杆往上爬。從五歲到七歲兩年多時間,小劉琮卻是沒有私自踏出州牧府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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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長了,劉表偶然一次想起來兒子五歲穿禮服的事情,於是問蔡氏自己兒子私下在府衙裡玩什麼,爲什麼不像其他孩子鬧着要出門上街玩?繼妻蔡氏卻是掩面含笑如此對劉表回答:“琮兒聽說准許他出門,卻是整天討教來府衙公幹的他的舅舅伯父叔叔們,認真請教待人接物與出行的禮儀規範呢!”
如果說劉琮備受寵愛家庭方面的因素很大,但是這裡必須說這裡面也有小劉琮自己的表現因素。蒯越、蒯良、鄧羲等人曾對劉表如此憑藉劉琮“頗有府君之風!”
聽到這樣的評價,劉表如何不開心,如何又不更爲寵愛這個次子。至於長子劉琦,早年的劉表因爲劉琦與他的相貌甚像而寵愛於他,不過現在比起來年幼便有自己風範的小兒子劉琮,劉表對於長子寵愛的轉移也就不足爲奇了。
當然,因爲極其寵耽後妻蔡氏,有着年輕貌美的蔡氏天長日久在劉表耳朵邊吹枕頭風,這種疏遠長子偏愛幼子的趨勢發展的相當快也相當明顯!
但是今日,在家裡憋了兩年的劉琮終於在聽說了司馬徽的大名之後,自己穿上了禮儀貴服,帶着僕人隨從,帶着禮物,坐着馬車出府。也不再熙熙攘攘的襄陽街上停留,直接出城,奔着南漳方向而來!
當然,劉琮這次出行沒有告知父親劉表。因爲父親早已對司馬徽下了定論。劉琮雖然年紀尚幼,但是天資聰穎加上生長的環境不同,早早就知曉了爲人子者不該衝撞人父的基本道理。
但是此行鄉間,劉琮還是先行對母親蔡氏進行了請求的。正好出身名族的蔡氏是早早聽過司馬徽的才名的。畢竟自己的親大姐是嫁給了襄陽名士黃承彥,而姐夫黃承彥曾親口說自己十分敬佩司馬徽和龐德公的才識的。
不只是這些,蔡氏更瞭解到司馬徽精通經學,在陰陽風水八卦之道上的造詣更是登峰造極。在這後一點上黃承彥是不止一次盛讚的。
作爲荊襄名族,蔡氏不同於普通普通女人的地方在於,她是一個相當看重有才識之人的一個女人,在對於名士的嗅覺上甚至比丈夫劉表更敏感。這也是劉表對蔡氏相當寵耽的重要原因,就在於不論蔡氏本人,還是蔡氏背後的荊襄士族,對於劉表的事業都意義非常!
蔡氏辨識看重有才之人在歷史上不無記載:韓嵩出使曹操回來之後得罪了劉表,劉表於是要殺掉韓嵩。但是關鍵時刻卻是蔡氏諫言:“韓嵩,楚國之望,且其言直,誅之無辭!”
正是蔡氏作爲劉表夫人的這一番話,熄滅了劉表的怒火,保住了韓嵩這位大才的性命!
這種事歷史上還發生過不止一次。由此,受母親影響更多的劉琮的早慧知禮也不無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