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對於劉備和張繡雙贏的戰略。若是事成,出工出力最大的劉備將全據徐州,並與袁氏共分兗州。而張繡亦可與袁氏平分豫州,怎麼看都是划得來的買賣,所以當陳登將這一番伐曹策略當着衆人面徐徐講出的時候,是已經確定了張繡一定是會答應的。
智謀過人的陳元龍這次自然又是押中了張繡的心思。張繡確實是不願在當下消耗自己的兵力,但另一方面又有着對中原土地的渴望。所以將張繡放在佯攻牽制而不是主攻的位置,是劉備集團所能想到的將張繡拉入討曹聯盟併發揮其效力的最佳方案。
張繡聽罷之後並無一絲猶豫,直接點頭道:“元龍先生高謀,繡願率本部兵將當此任。”
“鎮東將軍果真大漢脊樑虎臣,有將軍鼎力相助,匡扶大漢指日可待!”如此痛快的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陳登也是不吝贊言,一臉誠摯感激之色顯露無遺。
“鎮東將軍此次從淮南帶來了五萬虎狼之士,這些人馬用來牽制夏侯淵部兵馬綽綽有餘。但是絕無法將夏侯淵和曹仁兩部曹軍的注意力完全吸引。雖說當下我們徐州軍兵馬也不富裕,但是攻打沛郡事關全局,因而我部願調出三萬馬步軍,並遣一位上將供鎮東將軍差遣,以便將軍打起聯軍旗號威懾夏侯淵與曹仁兩部!”謝過張繡,陳登開始振聲安排起戰局佈置來。
此行聯劉伐曹,張繡卻是並沒有帶任何一位自家的軍師謀臣隨軍。倒不是張繡實在吝嗇,而是實在的張繡手下的謀臣不多,或者說此番能隨軍出征的不多。
用兵之謀出衆的陳宮陳公臺,因爲主謀並導演了昔日呂布襲取徐州反客爲主的戲碼,素來對劉備心中有隙。雖說素有長者之風以仁德稱名的劉備並不計較當年之事,但是陳宮自己心底卻一直未曾釋懷。加上上次隨張遼高順襄助劉備的時候,與性格直接的關張二人不太對付,有是形成了個心結,張繡也不想勉強,於是便準陳宮留在壽春,助張遼視曹仁部動向。
除了陳宮,張繡麾下算得上一流謀臣的不過賈詡、劉曄和李儒三人。賈詡乃張繡的鎮國之寶,且已經算得上一把骨頭了,輕易不動。劉曄有謀國之道,但是卻沒謀軍之道,況且其爲廬江太守,自然不能隨意調用。至於毒辣程度不遜於賈詡的李儒,更是不能拿出來見光。
如此一來,張繡此番出戰,卻只能帶諸葛瑾和魯肅兩個年輕人出來。魯肅負責督運張繡軍的糧草軍需,而諸葛瑾充當幕僚。另外少年陸遜也是出來了,充任着張繡身邊一位小小的文書記室之職。
加上先前被派來出使徐州的蔣幹,在座的張繡軍幕僚謀臣不過三四位而已。是故此番論事議兵,卻是大都由劉備這邊的幕僚謀臣講述。
陳登因爲自身的才智以及家族背景,如今卻已經是劉備集團的謀主,他所言的,自然是代表了劉備軍的意見。
對於徐州分出部分兵馬配合自己攻打小沛這點,就算陳登不主動說,張繡也會主動問劉備要人的。畢竟陳登剛纔說的都是不偏不倚的實話,光憑張繡的五萬淮南軍,是絕對起不到應有了牽制作用的。要想搞大陣勢,讓夏侯淵和曹仁以爲徐州軍和淮南軍的主攻點是小沛,那就必須出動至少七萬兵馬以上的陣仗,並且打出張繡和劉備齊至的旗號,這樣纔有足夠的信服力。
“我願替大哥分憂,這領兵和張將軍去圍攻沛城的苦活,我張翼德願去!”陳登剛剛言畢,張飛卻是直接拍着自己鼓起的胸膛站起身高聲道。
在座衆人都是先微微一愣,但是轉眼之間,大多數人卻都是面露欣色一副頷首認可的表情。
張三性格粗暴直接,然而粗暴直接也有粗暴直接的好處。比如在曹軍眼中,張三將軍的樣貌和作風可是上至曹軍諸將,下至掃營雜兵,都是人盡皆知的。
打一個比方,張飛和關羽素來都有萬人敵之稱,也是極令曾數與爲戰的曹軍聞風喪膽的。但是關於張飛和關羽兩人的真面曹軍中卻不一定有多少人見過識得。但是相對於面若重棗、儀貌堂堂的關二爺,虯鬚圓環眼、虎背熊腰,怒吼如震雷,動若黑旋風的張三在曹兵之間更爲聞名一些。無關其他,無非就是因爲張三的相貌特徵更容易描述傳聞和想象辨認一些。
那麼既然有這個特點存在,不加以利用難免可惜。再者,劉備手下聞名的大將不過關張二人,放着和張繡關係甚好的張三不用,難道讓一向矜傲的關二爺去給張繡打下手?
於是乎,由張飛統領三萬徐州兵並打着劉備的旗號,實際以張繡爲主帥並以淮南軍爲主力的佯攻小沛這一路出兵事宜便定了下來。
這一路定下了人馬,劉備攻打臧霸那一路自然就好安排了。對外只需宣稱是關羽爲主將,泰山軍出身的前東海郡守昌豨爲副手,並隱藏兵馬數量,劉備暗藏軍中就好。
接着兩方又商議了一下糧草軍需問題,最後達成一致意見,由劉備帳下的從事糜竺和張繡麾下的魯肅一同督辦糧草,確保後勤無虞。
一切事宜都很快達成了默契和共識,宴席氣氛自然是愈來愈佳。劉備甚至破例准許飲酒,軍士搬上來數壇醇酒,以助其興。
一直喝到衆人飯足肉飽,兩方衆人融洽似一家,劉備和張繡兩人均面露微醺,宴席才散。張繡堅持立即出城回營,準備出征事宜,劉備挽留不住,只能遂願。倒是張三又湊熱鬧,叫叫嚷嚷的也要立即搬去城外軍營整備兵甲,好讓關二和劉大一陣頭疼。
親自禮送了張繡和他的三百武威營親兵出城,劉備卻是不急着回府,而是與陳登一同登上了城樓憑欄遠望。
城外一馬平川,田野莽莽,一派正經的中原風景。遠處的張繡軍營寨嚴整週謹,旌旗獵獵,人馬婆娑,盡顯強軍之姿。
望了好一會兒,劉備才悠悠開口道:“元龍怎麼看張繡此人?”
陳登略加思索一番,微微躬身稟手回道:“豺狼之貌,熊虎之心也。”
聽聞陳登一番比喻,劉備當即撫掌大笑起來:“元龍好說法,好說法,甚與吾心中之意相合啊!”
陳登微微一笑,仍然保持着躬身稟手的姿態,靜聽着劉備的下文。
“算來也有整整兩個年頭多了,此人我卻是小瞧了一些。徵袁術,拒曹操,又平江東,其膽魄心志才幹胸襟,卻是當世少見。某有時在想,此人若是爲董賊在早期所倚重,此番的天下會是那般模樣?”
陳登這才笑出聲來:“皇叔多想了,依元龍之見,張繡青年只是以武勇出名,卻並無多少智謀之才。乃是因其叔父張濟意外身死,纔不得不自立自強的。期間也多虧了有賈詡盡心施教,才勉強能在這亂世據有一席之地。董卓顛亂朝綱,暴虐無道,任是仙人相助也是會爲天道所誅而絕無回生之路,一個張繡哪能逆天改命?”
劉備將深沉的目光從遠處收回,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沉寂半響,卻張口問道:“元龍,汝以爲賈文和如何?”
劉備突然拋出這樣一個問題,卻是令陳登略有些倉促。不過思索片刻,陳登還是開口道:“登以爲,賈文和之能世所罕見,其謀軍謀人謀身之能,絕少有人能望其項背,是故袁術孫策之流翻手擡足間皆爲所滅,奸賊曹操以及二荀一郭亦是含恨而歸。此等種種,登與其比之亦深愧不足。但是,賈文和號稱毒士,也是有着其不毒之處。”
劉備:“謀有四謀,一曰謀國,二曰謀軍,三曰謀人,四曰謀身。想必元龍是想挑謀國這一道說吧?”
陳登點頭:“正是,正所謂人無完人,登以爲,賈詡之謀國之能,雖亦不差,但絕難算當世一流。這一缺陷亦是張繡目前的最大短板!”
“願聞其詳。”劉備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
“想最初張繡在宛城代張濟自立之時,依照當時天下的形勢,最好的選擇就是回師關中。憑賈文和在西涼軍中名望,足以令武關段煨部倒戈相降,張濟部本就兵多勢大,且在西涼閥中最得三輔民心,加之賈詡之謀,足以重整關中之地。”
“西涼韓遂馬騰空勇有略無謀之輩,益州劉璋弱懦無能,若是張繡再西兼涼州產馬之地,南兼民豐地腴的漢中、東西二川之地,則成昔日強秦先漢併吞天下之勢,大業可期!”
“只是不知爲何,張繡和賈詡不返關西也就罷了,放着地廣民衆的荊州也不取,反而選了摻和進中原這條下策。雖說也能將淮南之地從袁術手中取而領之,但是在某看來,卻是自斷了前程。如今取得江東之地已經是其大限了,以後絕無寸進的潛力。”
“炎黃華夏興於關西,而後夏立朝於關東。其後商起於關西亦在關東立都。然後文王武王再立周於關西,關西氣盡,東周代立於關東。再後春秋戰國,強秦出關西統天下。接着陳勝吳廣起義於關東,顛滅暴秦後項楚霸於關東,再後高祖起勢於關西,楚漢一番爭雄,卻是又得數百年氣運於關西。王莽代漢,光武又起於關東繼大漢之業……”
“如此種種,天理卻是早已昭彰,關東與關西實乃氣運之地,一廢則另一興。欲成大事,則必取關東關西其一。而像張繡這般想要以南犯北,卻是絕無成事之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