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張繡先出陣,朝着夏侯淵部喊道:“典軍校尉夏侯淵,三日可行五百里,六日可赴千里!夏侯將軍用兵之疾之奇,當世僅有!”
張繡這番話其實來源於曹軍內部對夏侯淵的評價,這位曹操倚重的宗族大將,素以用兵疾奇善於奔襲聞名,此番一夜襲破天子軍隊便是完美明證,其武略倒是不負他的兩個字——妙才!
相對於張繡的客客氣氣,夏侯淵一見對面是張繡領軍,當即就是一副氣急敗壞的神色:“居然是你這卑鄙小人,快還我侄女,不然老夫用這手中長刀非教你做人不可!”
“哎呀呀,夏侯將軍不提我倒差點忘了,我與你家賢婿張翼德有兄弟之情,按輩分如今也該叫你一聲伯父。夏侯伯父近來可好?”
夏侯淵當即一口逆血往上涌。張飛迎娶自己侄女夏侯涓的喜事辦的是滿沛城的人都知道,他這位親叔父焉能不知,只是沒人敢提罷了,眼下這張繡卻是哪壺不提開哪壺,豈不令夏侯淵怒氣暴漲!
“張文錦你和那殺豬的屠戶不得好死!”
“夏侯伯父這是何故,你咒我也就罷了,幹嘛還要連你那賢婿一塊咒?您這不是想要您那寶貝侄女年紀輕輕守活寡嘛!”
噗!夏侯淵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當即便是要拍馬上去用手中大刀劈了張繡,好在身旁的好幾位曹軍將領將其及時拉住,夏侯淵心中雖然清楚這不過是張繡的激將法,但臉上的忿怒之色卻是掩飾不住。
這世間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絲毫沒有一點身爲人君的模樣,兩軍陣前竟像個裹腳婦一般毒舌,也不知到底怎麼混成一方諸侯的。
張繡見夏侯淵憋着氣,卻是不在東拉西扯了。兩軍就那麼靜靜相持着,看誰先憋不住。畢竟當兩方誰都奈何不了對方的時候,以靜制動後發制人更能佔據上風。
於是這就尷尬了。此刻兩方誰都不願意先退,這種情況下讓一步就等於直接出局。而誰也都不願意先進攻,也不能主動進攻將主動權拱手相讓還造成不必要的消耗。
這種情況下,看誰沉不住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看誰的運氣更好了。
張繡這邊孤軍身處敵境,好處是沒有多餘的顧忌,想打就打想跑就跑,打不過了撒開蹄子搞個破壞也行。壞處是拖得時間越長越於事不利。而夏侯淵這邊有地利人和之便,但是比起張繡一方優勢也不大。因爲豐縣一線早有軍報——駐軍小沛的張飛在聽聞天子東行之後蠢蠢欲動,現今已經是應天子之詔兵發向西了!
兩軍原地不動從傍晚一直相持到天黑,精神雖然還都撐得住,但是架不住人肚馬肚咕咕抗議,最後終於是達成了默契,一齊收了刀箭下馬吃食,啃完乾糧喝飽水喂完馬後,也不橫刀相對,各自靠馬歇息。
張繡和夏侯淵也都沒發動夜襲的想法,這年代夜戰的成本很高,不是想夜襲就能夜襲的。與其沒把握地混戰一場,還不如都老老實實睡一覺,天明再說。
於是雙方又是馬不卸鞍,人皆帶甲地對付着歇息,直到後半夜,一騎哨探從後方奔入了夏侯淵陣中。
少頃,夏侯淵營地那邊便是一陣嘈鬧聲,各部將校呼喊怒罵着叫醒了各部士卒,曹軍們迅速上了馬。
對面有動靜,張繡軍騎兵們也是趕緊紛紛上馬整隊,張繡半宿沒睡,剛纔才睡着就被驚醒,一副驚疑之色,問身邊人道:“這會兒誰值夜?曹軍怎麼回事?”
“是末將!”李豐忙答聲道:“東、南、西三面斥候一切正常,對面曹軍起夜,末將也不知何故。”
東南西三面正常,那就不是曹軍暗地裡吹哨子喊人包圍自軍了。那麼要不是曹軍後方出了情況,就一定是劉協的行蹤有消息了。
果不其然,就在張繡估摸着情況的時候,卻是聽到曹軍方向一個得意的聲音朝着這邊喊道:“張文錦,你還是趕緊滾回淮南罷,本將軍就不陪你玩了,天子我先得了!”
伴之以一陣得意萬分的狂笑,大部分曹軍騎兵們調轉了馬頭,甩開馬鞭便是直往北面馳去,那笑聲也隨之愈行餘遠。
張繡氣急敗壞:“老匹夫,有種來與本將戰個三百回合啊!”
喊着話,張繡一揮馬鞭,縱令麾下騎兵全速向前。
有馬蹄聲掩蓋,夏侯淵自然很難聽到張繡的叫罵,不過就算聽清楚了,夏侯淵也不會犯傻一般放着有十成把握天子不奪而去和實力並不遜色的張繡一對一。
夏侯淵聽不到張繡的叫喊,但是留下來殿後那三百曹軍精騎的統兵將領卻是聽得一清二楚,這員自恃武勇的曹將拍馬向前一步,挺槍直指張繡:“呔!張繡賊廝,敢於本將戰個不死不休乎?”
被一員無名小將挑釁,張繡當即是大怒。不過不同於一般人的是,張繡在心情極壞的時候並不喜歡親自動手上去廝殺,而是喜好在一旁靜靜看着對方被屠滅蹂躪。只有在心情好的時候,張繡才樂意挺槍出馬。
張繡身邊的四員親將自然深諳張繡的習性,於是並不勞張繡開口,一旁的曹性在馬背上已經是拈弓搭箭在手,喝了一聲:“中!”便是鬆手放箭。
天色昏黑,但是這並不影響曹性放箭的速率,畢竟只是一個站在原地的固定箭靶。
那不知死活曹將自然是沒能反應過來,好巧不巧的脖頸中了曹性這一箭,一箭封喉!
……
天明,張繡軍打掃戰場,淮南少馬,江南更是不產馬,戰馬的損耗在張繡軍內是一個極大的問題。而張繡卻能爲了一封傳信直接出動兩千多騎兵,爭奪天子在張繡心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眼下看來天子是沒得搶了,還因爲日夜兼程耗損了二十幾匹健馬,這些損失自然是要從曹軍身上找回來的,因而昨夜用一千多弓騎和一千輕騎進攻三百多曹軍,張繡命令近戰而不讓部下騎射,目的就是爲了繳獲更多的戰馬。
兩名哨騎從遠處疾行而來,卻是張繡軍散出去斥候。
“報!西南方向六十里發現數百遺棄的漢軍衣甲!”
西南方向?張繡一瞬間有點懵,這裡是碭山,就是夏侯淵前兩日襲擊天子隊伍的西南方向,然而在碭山的更西南方向發現了漢軍衣甲,這是什麼道理?小沛可是在碭山的東北方向啊,劉協那夥人要想去徐州無論如何都不該走西南方向啊。
“衣甲成色如何?”張繡問道。
“並未多少灰塵,似是昨夜才遺棄的!”斥候迴應道。
“昨夜?”張繡更是摸不清頭腦了,昨夜夏侯淵追趕的方向可是剛好與西南相反啊,自己的大股人馬雖然被這三百曹軍糾纏住,但是還是派了十餘斥候去監視夏侯淵的動向的,沒聽說他往西南走啊!
不管了,有棗沒棗打三竿,夏侯淵是追不上了,不如往西南看看怎麼回事,實在不行順道打打秋風也全當不枉來這一趟了,反正自己全是輕騎,沒個十幾萬人馬也別想在這平原地上堵住自己。
……
半天時間後,張繡趕到了麾下斥候所言的被遺棄的漢甲的地方,這是一片谷地,已經有當地人發現了這兒扔着的數百件漢式服飾,雖說其中的衣甲多有破損,但是這些被人遺棄的衣飾中任意一件哪怕是下等僮僕穿的短打褐衣,對於衣不蔽體的漢末農民來說,卻是省吃儉用一整年也換不來的上好衣料。
張繡的兩千多驍騎一到,正在谷地裡撿拾着的當地人瞬間化作鳥獸一散,有些個已經把衣甲穿套在了身上的人更是一邊撒開腳丫子跑一邊解開衣服扔下,實在是生怕這股凶神惡煞的陌生騎兵把自己當成這些衣服的主人隨意殺了。
要知道這種事在這亂世可是經常發生的。這些個蝦兵蟹將自己軟腳殺不了幾個敵兵,就拿路上碰見的無辜平民出氣,反正割了頭或耳朵帶回去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
張繡是自然不會允許自己的部下私自作亂的,但是此時他也沒攔着這些當地人去解釋,而是先打量起了谷地裡的遺棄物,又喚過先前報告消息的斥候:“這些個物件衣服比之昨夜你們發現的可曾有大的出入?”
“不敢瞞將軍,昨夜實在天黑,而我們又不敢點火,所以……”
張繡倒也沒責怪這名實話實說的斥候,一揮手,身邊的幾名親衛便馬上會意,拍馬出陣。
片刻,便是有數名先前撿拾衣物的當地人被張繡的親衛帶回,兩條腿哪跑得過四條腿。這幾個倒黴蛋還以爲要被糊里糊塗殺了,哭喊的那叫一個慘。
不過倒不是所有被抓回來的人都哭喊着,哭爹喊孃的大多是年紀不大的,其中那幾個年紀稍長的,估計是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裡早已習慣麻木了,任人提拎,臥地閉目不動。
不知爲何張繡一陣心煩氣躁,旁邊的周倉見張繡臉色不善,當即黑着臉朝着地下的那幾人唬聲道:“你們幾個,是不是最早撿拾這裡東西的人?之前還有人來撿過沒有,撿了多少?”
不知道是不是沒聽清還是被嚇得說不出話,周倉問了一遍卻是沒人開口,惹得本就脾氣不好的周倉也是真怒了,喝聲道:“羔崽子的再哭苦嚷嚷的全部宰了!本將問你們是不是最早撿拾這裡東西的人?之前還有人來撿過沒有?”
這回終於有人回答了,斷斷續續邊哭邊說的很讓人心煩,大意是就是他們最早發現的這兒有遺棄的衣物,基本上還沒人撿拾了衣物帶回去。
張繡又是打量了一遍谷地,半響之後卻是猛的一拍自己腦袋,忽然卻笑出聲來:“看來夏侯淵卻是被劉協一夥當猴耍了,虧那老匹夫一番忙活,到最後卻是賠了天子又折兵,活該他白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