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楚國的大舉來犯,孫氏自然是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又或者說是沒有想到張繡集團會如此迅速發動戰爭。
事實上,因爲孫氏地處偏遠交通不便的荊南地區,張繡派往長安的蔣幹都回到壽春一個多月了,這邊孫權派出去的使者才帶回了劉協的定詔。是以孫權前一天剛接受到了禪國定詔,還沒好好高興一番,當天夜裡便是從邊境緊急傳來了張繡軍出兵的軍報。
張繡軍的水師在一年前開始由周瑜呂蒙兩人主導,在原揚州水師的基礎上擴充重建。在張繡的特意授權一下,動用了上萬的民夫,整修了數座船塢水港,又徵調了淮南以及江東吳郡和會稽的所有船匠,一年時間,不長也不短,也整修新建了數百艨艟鬥艦,用於征討如今困厄孱弱的孫氏是絕對夠用的。
而周瑜和呂蒙訓練水軍的地點,選擇的是距離皖城很近的廬江郡南面的彭澤湖,湖對面就是孫氏的水師。是故北湖這邊的楚國水師剛有異動,南湖的孫氏水軍立馬報告了異常。
孫氏集團如今的水師都督乃是蔣欽,得到手下輕舟斥候的探報,彭澤北湖的張繡軍水師戰船悉數開出水寨往南湖而來,蔣欽一面命人快馬往臨湘通報軍情,一面擂鼓聚軍,隨時應變。
周瑜親自統領的楚國水師停在了江面上排好陣列便不再動,這邊蔣欽望着張繡軍水軍戰船看了半天,終於是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來不及向部將解釋,蔣欽當即帶麾下水師全軍出戰,直接正面進攻楚國水軍。
張繡軍的戰船懸掛的是臨時趕製的“楚”字大旗,將卒的甲冑服飾樣式顏色什麼的也沒來得及改換,仍是原來的模樣。而蔣欽手下的戰船,主旗仍打的是“漢”字大旗,以及大大小小的“孫”“蔣”字旗。
於是這下形成了一股錯覺,“楚”旗軍隊與“漢”旗軍隊針鋒相對,不僅讓人想起了一個詞語——楚漢相爭。
張繡本人亦在一艘樓船之上,準備一睹古代水戰的風采。
樓船,顧名思義,就是外觀類似高樓的艦船,以寬、高、大爲特點,是戰船種類中的巨無霸類型。
張繡腳下這艘樓船,乃是旗艦級別的,更是比一般的樓船更大更堅固。船首寬達數丈,船身長數十丈,建造的樓舍有五層,最上層還建有女牆和望樓,總體高達十餘丈,極是巍峨壯觀,遠遠望去水上彷彿是一座移動的木製城樓!
按照周瑜和呂蒙的說法,張繡腳下這種五層樓船也只是一般大。現如今楚國的木材是管夠的,圖樣技術和船匠也不缺,只要有充足的時間,造出七層甚至十層的巨型樓船也不是什麼難事。
不得不說,古代人民的智慧是不可想象的。陸地上的城樓因爲是固定不動的,作用僅僅只是防守。而若是在水上仿照城樓的模樣建造一艘鉅艦,那麼這艘可以自由移動的鉅艦便具備了攻守兼備的能力。而且不止如此,因爲木製的樓船是中空的,可搭載數以千計的步卒,還可充當大型運兵船使用。
樓船最大的優點是,這一點很符合以拋射和跳幫肉搏爲主要作戰方式的古代水戰的要求,畢竟要比射箭的話站的越高自然是越佔優的;而且嚴密高聳的樓舍式設計也有利於己方肉搏。攻守強大均衡且用途功能多樣,這便是樓船自發明以來便位列古代主力戰船的原因。
但是樓船最大的優點也是其最大的缺點。因爲樓船過於高聳,船寬才數丈但是船身卻有十多丈高,如此“頭重腳輕”的船隻重心是很不穩的,更是難以抵禦颶風巨浪,自然不便於在海洋行駛,只能用於江河內湖。
有關於樓船傾覆的案例舉不勝數。東吳水軍名將董襲便是因所乘五層樓船在夜裡遭遇狂風,而又不肯乘走舸逃生,於是船沉溺死。而曹魏名臣杜畿也是因爲給曹丕試航御用樓船,在孟津起航,在陶河遭遇大風船翻溺亡!
張繡自然是深知樓船的不靠譜的,因而身邊帶了不少通曉水文地理的人才。除當過很長時間豫章太守熟悉彭澤湖水文的華歆,還有如今外放了廬江郡任職的魯肅、散騎常侍陸遜。等這些人推測算計好了天氣水文,這才肯登上樓船。
不得不說的是,這個時代的人對於氣候的把握和天氣的預測,卻是比後世的所謂天氣預報準確得多。華歆魯肅和陸遜這三人在這個時代只能說是粗通天文地理,但所提前預測的陰晴風雨,卻是幾乎不差分毫。
一同侍立在張繡身邊的,還有張繡的一衆近侍。再怎麼說張繡如今也是全據東南一隅的堂堂楚王,是有自己的文武常侍機構的。
其中在列的還有太尉陳宮,剛剛從廬江太守之位調任到張繡身邊任侍中一職的劉曄,散騎常侍胡綜,以及胡車兒周倉廖化陳策等一衆將領。
看見孫氏水軍戰船傾巢而出,如今已經位列八校尉部之列的步兵校尉廖化不禁叫好起來:“這蔣公奕果然中了公臺大人的計策,如此一來我軍可一戰而定這彭澤湖了!”
本來按照官例,現今身爲武威營右校尉的雷敘該稱呼陳宮太尉大人的,不過楚國草創官位,衆人一時還都沒有習慣,仍舊按原來的叫法也沒什麼錯。
此時其他人也是看着駛來的數百孫氏戰船一副欣喜之色,彷彿只要引出了孫氏的戰船便能大勝一般。只有陳宮仍是一臉嚴肅端正之色,沉聲道:“吾計雖成,但是否能一網打盡孫氏水師,還得看周大都督和朱、祖兩位將軍的。”
聞言廖化眼珠卻一轉,當即面向衆人一拱手道:“吾打一包票,周大都督和呂小都督必定旗開得勝,迎面大破這蔣欽。而祖郎朱桓兩位將軍也定然勢如破竹,襲擊吳郡水寨得手!若是不中,可先杖廖某八十,罰一年薪俸!”
話說這廖化長着一副老實正經臉,實際卻是個喜好插科打諢之輩,更喜好打賭之顯能之事,乃是張繡集團赫赫有名的一枚活寶。而恰巧張繡這位主公一向“御下不嚴”,極是放容麾下文武的脾氣個性,只要不逾越底限,張繡不僅不多過問,甚至在心情好時也會參與進去,經常是便服出席麾下文臣武將們的私宴,並無君主架子,就如同故交好友一般,親自對宴席的主人道以祝壽慶生之詞,在席上或與謀士們辯論雄雌,或與文臣探討風骨文采,又或與大將猜酒行令,與猛將之輩比試臂力,玩得很是放開隨意。
曾有某郡郡吏來壽春辦事,前一天晚上去參加任九江從事的一位同僚兼故友爲其兒子慶生舉辦的私宴,宴席上酒興正酣,在場的文士們紛紛即興賦辭做詩,這郡吏喝多了酒,卻是對一位剛做完辭賦的儒服打扮的高大文士直接噴出了垃圾話,嘲諷其身材高大雄武卻胸無點墨,毫無辭賦之才,並當即在其立意上自賦一首,要那位高大文士多學着點。
結果第二日,這位郡吏酒醒,爲郡務去求見張繡,一入正堂卻赫然發現在正中央正襟危坐批覽奏報的,正是昨晚自己嘲諷的那位高大文士,當即兩股戰戰,卻是直接五體投地求罪告饒。
張繡也是一時樂了,眼見昨晚宴席上讓自己當衆出醜的人跪伏於地連頭也不敢擡,倒是絲毫沒有生氣。一來張繡清楚自己的文采,也清楚平素裡衆臣也都是對着自己的詩詞歌賦捏着鼻子昧着良心稱好道絕,這下終於出了個敢直言就實事說實話的,又怎會捨得責罰?
於是張繡不罰反賞,賜這名善於辭賦的郡吏匹緞,並任其爲自己幕府中專門爲自己屬文修辭的記室一職。隨着張繡被封爲楚王,設立了常侍機構,此人也是成爲了秘書省中的中書郎,品秩雖然和當初的郡吏相差無幾,但絕不可同日而語。
其實這名郡吏也是漢末以來的名士,在中原戰亂以後攜帶族人南遷到了江東,先是依附同鄉劉繇,劉繇爲孫策所敗後又跑到會稽郡,幸而張繡又佔據了江東,這人免受了孫氏尋覓,便在會稽郡當了郡吏。此人姓滕名胄,卻是歷史上東吳輔政大臣滕胤的生父。
經歷了此事,張繡卻是能和麾下文武諸臣玩得更實在一些了。畢竟面對嘲諷和貶低張繡卻仍能寬容處置,如此的宏量自然是讓那些還心有擔憂的文臣武將們終於能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