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成語叫做登堂入室,其原意是指古代的房子結構。廳堂和內室是連成一體的,登入廳堂,才能步入內室。
漢代建築普遍都是這種結構,而間隔廳堂和內室的,往往只是一兩道屏風或簾子。衆人把新郎官袁耀擠到一旁,轉過廳堂便是涌到了內室入口。
張繡身材高大,很容易站到了最前面,連帶着那個小個公子跟在自己身後也是終於擠到前排來了。只是這一盞茶的功夫,張繡已經是和這小個公子搭在一塊很熟絡的樣子,這也使得旁邊衆人沒怎麼覺得他這位大齡公子哥比較異類。
人的本事是和身材比例沒有關係的,比如這小個公子,剛纔便是他第一個在人羣裡開口,使得場面徹底失去袁耀的控制。而張繡也絲毫不客氣,不僅暗地裡伸腿絆倒了袁耀,還狠狠踹了其一腳,算是終於解了以前的怨氣。
伸手擡起內室的捲簾,張繡並不着急進去,而那小個公子卻有點猴急了,催拉起張繡便是一起隨衆人涌進去。
轉過道,衆人終於是一睹紅顏。不失衆望的,呂伶紅妝粉黛,一襲喜服,加上略顯嬌小玲瓏的身材,實在是惹人憐愛。
外面的吵嚷聲早就傳了進來,呂伶坐不下卻又不好出去,一羣各式各樣大大咧咧的大男人忽然涌了進來,卻是驚嚇到了呂伶。見到新娘子花容失色,衆人更是大膽,便是紛紛湊前。
呂伶愈發驚羞,不禁連連後退數步,腳下一急踩了自己的羅裙,幾近絆倒,還好被自己的貼身丫鬟扶住了。
這丫鬟倒是有些本事,仰着頭毫無懼色,對着一羣比她高了不止一頭的公子哥兒們大聲道:“汝等無禮!新婚洞房僅姑爺可入,汝等怎能亂闖?”
有人怒聲道:“賤胚子,此間哪裡有你說話的份,滾出去!”
那丫鬟氣極了,大聲道:“大將軍就在外面吃酒,汝等如此胡鬧,不怕我喊叫來大將軍讓汝等吃不了兜着走?”
這邊衆人聽聞這婢女提起張遼,也是微微一驚,卻有一人冷哼一聲道:“俗話說嫁女如潑水。大將軍既然已許了這門親事,那以後都是你家姑爺的家事了,你家姑爺都不攔了,你這死丫頭還想掃吾等的興?”
“和這賤胚子費什麼話!”又是一個紈絝子弟開了口,還伸手去拉扯那丫鬟。
不過因長久沉溺於酒色,這紈絝公子的手勁比一般女子甚至不如,伸手只是抓住了那丫鬟的胳膊,卻是拉扯不開。
就在這時這紈絝公子卻感覺手背上一陣輕柔,定睛一看,竟然是新娘的小手抓在了他伸出去的手上。
這紈絝公子一個心臟登時狂跳了起來,一雙眼睛盯着呂伶羞紅了的嬌臉再也挪不開來,手也一動不動了,開口道:“呂姑……嫂子你這是何意?”
呂伶怯生生的開口,似乎是請求一般:“我想,我想你們別動她!”
這是衆人進來後呂伶第一句開口,衆人以前是大都沒見過呂伶的,只曉得呂伶繼承了其母嚴氏的美貌,身嬌面姣。今日一見果然並非虛傳,一番紅粉施黛下果然是位不世出的美人兒!
尤其是這聲音調調,竟然是這般脆聲細嫩,對於這羣久經風月的公子哥兒們來說,無外乎天籟之音,竟然一時都怔楞住了。包括這名接着酒勁壯了色膽的無禮紈絝子弟,一顆心差點是酥死掉了!
似乎是以爲沒聽清自己的話,呂伶囁囁嚅嚅又開口了:“你……們,能不能請出去?”
這紈絝子弟仍是一副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滿心的陶醉。後排的張繡卻是立刻拉着身旁的小個公子往側旁退了退。這小個公子此刻也是吃驚於呂伶的美色和天音,卻是絲毫沒察覺到異變的即將發生。
咔嚓!
赫然是骨頭被扭斷的聲音!
那紈絝子弟似乎因爲眼前呂伶的紅顏美色酒勁完全發作了起來,直盯着呂伶的眼神不僅絲毫不挪,竟然還伸出了另一隻手去握呂伶那隻小手。
而呂伶在自己手背忽然感覺到帶有溼熱異物時彷彿觸電了一般,突然便是一手抓住那紈絝子弟的一條胳膊,一手又抓牢了那紈絝子弟的手,反手便是一擰,接着一手撩起羅裙,一腳踢出。而衆人只覺眼前一紅,接着那紈絝子弟整個人便飛了起來。衆人猝不及防,加之都喝了不少酒,一下被撞到了一大片。
那紈絝子弟摔在好幾個人身上,掉下來再看自己的右手,赫然已經是變形的不能再變形。或許因爲酒醉的緣故,反應實在太過遲鈍,看了自己反向扭曲了一百八十度的右手半響,才突然嚎叫痛哭起來。
衆人摔得七葷八素,前幾排人只有張繡和那小個站穩了。看見那紈絝子弟極度扭曲變形的手,呂伶似乎是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用了幾分力氣,這人的骨頭竟然如此不堪,自己頓時也是嚇住了。
呆了片刻,呂伶便是小步往前,對着那紈絝公子小心翼翼道:“對……對不起,我幫你扭回來!”那紈絝哪裡再敢讓呂伶碰他,見呂伶上前,登時再也不顧,扭頭便是連爬帶滾地高叫哭喊着“妖女”“妖女”兩個字。
衆人這時纔想起來呂伶乃是溫侯之女的事實。
繼嚴氏之貌美,得呂布之武技,這便是呂伶。
等這紈絝子弟好不容易爬起來剛到內室口,迎面突然便是一巴掌扇了過來。這一巴掌的力度狠度絕不比呂伶扭斷這人手腕的小,只是一巴掌,竟然是將這紈絝子弟兩顆槽牙帶着滿嘴的血打出來,原地轉了好幾個圈才撲的一聲倒地,整個人昏死過去。
卻正是張遼一臉怒氣出現在了內室門口,身爲統御數萬兵馬的楚國徵北將軍,不發威還好,一徹底動怒氣勢卻是極爲懾人的。
毫無疑問,這紈絝子弟這一番亂叫正是恰巧被過來的張遼所聽見了,這纔有瞭如此下場。
“新婚大吉之事,豈容如此胡言亂語,給本將軍把此人拖出去!”一聲喝令,身後便是衝上來兩名虎狼一般的親兵,都不用擡的,一人一隻手提起這紈絝子弟便是迅速出了內室。
袁耀也是跟在張遼身旁,此刻卻也是大氣不敢出一個。頂多心裡同情下自己這個倒黴朋友,憐憫倒不必,此人真是連死字都不知怎麼寫。
此人的下場袁耀也懶得過問,亂世人命如草芥,從匹夫到武將文臣,誰還沒一怒之下濫殺過幾個人。雖說楚國如今法典嚴明,禁止私自殺人,強調公侯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原則,但要一個該死的人去死卻不是用殺的方式方法實在太多了。
張遼怒氣未消,有心想要斥罵這羣浪蕩公子紈絝子弟鬨鬧洞房的陋習劣跡,卻因張繡也在其中,只得忍着氣作罷,調頭便走。而袁耀也趕緊是跑到了呂伶身旁,雙手握住呂伶不知所措的玉手,小心安撫着受着驚怕的呂伶,將其摟在懷中,又是回頭對着自己這幫狐朋狗友沒好氣道:“還想找打是麼,都還不趕緊滾……蛋!”
說到“滾”字的時候,袁耀似乎纔想起張繡亦在衆人中的事實,不過話都到嘴邊了,收也收不回去了,只得壓低了聲音把最後一個字說出來。接着便是隻顧輕拍呂伶的肩膀安撫呂伶的情緒,再也不看身後。
衆人聞言皆是再沒了鬧洞房的興趣,皆是低頭灰溜溜走了。倒不是因爲袁耀出言驅逐,而是因張遼的突然發作。而張繡也是自覺無趣,也是隨衆人一同出了內室,拍了拍自己身旁那小個公子,重新回到席上。
還以爲能看到新娘子單打羣狼的好戲呢,結果竟然這麼多人竟然只有一個成了倒黴鬼,實在沒意思!
而到這時衆人也大概知道那名酒迷色膽的紈絝子弟的下場了,在威名赫赫可止江東小兒夜啼的徵北將軍張文遠面前,任你家財萬貫背景身後,也抵不過一伍走卒。
等酒宴快結束的時候那紈絝子弟便是被拖回了一衆公子哥兒們吃酒的外院,要不是衆人還記得張遼那兩名親兵的模樣,卻是萬萬認不出被拖回來那人就是一個時辰前鬧騰得最歡的同伴。
因爲這名紈絝子弟雖然全身上下完好無損,但是一張臉卻已然是血肉模糊認不出大概了,也並無呼息的生命體徵了,而那兩名親兵的大手上皆是內外通紅,手掌沾滿了血跡。
將這名已然死透的紈絝子弟隨手扔棄於地,這兩名親兵竟然不作任何解釋,重哼一聲,便是揚長而去。顯然是留給衆人來處理後事的,衆人皆是冷汗涔涔,不敢作聲,等那兩名虎賁銳士離去之後才互相小聲討論起來。
這羣公子哥兒們雖然平日多吊兒郎當,但都不傻,知道此事決不可宣揚。雖說這名紈絝公子之死對其家裡人總得有個說法,也得斟酌好了統一口徑再說。若是有醜聞傳出,他們這羣人怕是再多十個腦袋,也不夠那張屠夫殺的。
最終還是一個小個公子提議,就說這個倒黴鬼乃是因喝大了,在酒宴對徵北大將軍出言不遜,被拉出來掌嘴,卻被掌摑致死。結合這名紈絝子弟生前的酒品色性,卻也是唯一合乎解釋的說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