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生怕衆人尤其是張繡沒聽清一般,袁渙故意清咳一聲,聲如晨鐘:“臣反對此制!”
本已面露得意自滿之色的張繡完全是沒料想到在滿朝文武近乎達成一致意見的當口,袁渙會貿然出言,而且張口就是反對之聲!
張繡自以爲頭腦中裝有後世先進的政治智慧結晶,只需要結合古代的實際情況就可以大有作爲。且在楚國新政施行至今,各種政策如削弱世家大族、抑壓豪強、軍政分離、軍功爵制,嚴明法刑,反響一直很好,所起到的成效也都在預期中或是超出了預期,這次張繡也自以爲不會例外。
當了數年的主公,使得張繡喜怒早已不易形於色,但是身爲一方君主的脾性也是慢慢產生滋長了。
按捺着心中的不快,張繡臉色如常,但手上的動作卻很不自然略顯僵硬。
張繡揮手示意:“御史大夫有何諫言?”
袁渙上前一步:“大王可聞王莽改制乎?”
袁渙此言一出,當即是滿堂色變。就連本來打算幫上袁渙說兩句話的閻象也是大吃一驚,急忙去拉袁渙衣袖。
華歆當即從自己司徒的位置上站起來,指着袁渙斥聲道:“袁曜卿,汝是何意?大王豈是王莽那逆賊可比的?”
袁渙看了華歆一眼,笑道:“華司徒言重了,王莽不過區區一篡國之賊,怎能提上臺面與大王做比較?吾之意,只是希望大王不可忘記王莽改制之禍。”
“本大夫亦向來不齒以權牟私者,爲臣者自當盡心爲國,而非謀私。大王推行此令,實在正合臣心意。臣本應支持,且推陳出新本就是好事,臣更該支持。但是凡事總有利有害,改制亦是如此!臣只是希望大王能將此次改制的弊害之處降到最低!”
“昔日王莽篡漢建立新朝,恢復井田制,凍結廢除奴隸制,設立五均賒貸、六筦政策,改革幣制等諸多改革之策,無一不是利國利民之舉,但因其輕於改作,百姓往往還未來得及受新政之利,便先受盡新政之害。再因其一味慕古不切實際,又剛愎自用所用非人,使得官吏不滿,百姓背離,最終國破身裂!”
“臣知道,大王並非像王莽那般圖慕虛名之人,也絕不是剛愎自用不切實際之人。大王諸多改制之策,亦是參考了當下政情民情。但是,僅僅是朝堂上的諸位大人賢士通達明理知曉新政之利是不行的,施行新政改革舊制仍要多加考慮中低層官吏武官的反應,以及考慮普通百姓能否同時適應這麼多的新政政策!”
袁渙一句話卻是點醒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張繡。
張繡心裡那點不爽早已煙消雲散,所謂忠言逆耳利於行正是如此。大手一揮,示意正要開口的華歆止言,張繡坐直身:“袁大夫所言有理,那依汝之見,什麼時候施行此製爲好?”
袁渙:“臣以爲,至少應在現有改制措施在我大楚大多數郡縣施行之後,方可施行此制!”
“眼下我大楚縱跨揚、荊、徐、豫、益五州,共二十一郡,但將大王新政措施全部施行到位的僅有淮南數郡,江東諸郡則施行還不足一半,荊州五郡和豫章三郡則是才委派了新任太守沒有幾個月,有些偏遠郡縣的安撫工作還未做完;至於新納的巴地,更不用說。”
“而臣認爲,若是要嚴禁官吏兼併田地賺取私財,則應在全國範圍內同時施行此制,不宜有先後順序,或是像之前分離太守兵權和將軍涉政時一樣,現在淮南施行,有成效後才推廣至周邊州郡。”
“若是此制施行時有前後之別,那些後施行的郡縣官吏聽聞改制之事後,難免會在改制推行到自己郡縣的之前聚斂財富用以登記造冊,大王推行此制的初衷本意是禁止以權謀私和緩解土地兼併對農民造成的傷害,到那時卻可能會因此傷害到百姓們,哪怕我們之後嚴苛執行此制,造成的壞處也是難以彌補的。”
袁渙把這些話說完,張繡才發覺自己這一次對於改制的施行確實是沒有考慮到位。像軍政分離的改制,可以先在一些郡縣施行觀其成效和吏民的反應,然後纔可推行至全國。但是像這一次的直接涉及到利益紛爭的改制措施,則必須用長久的時間來謀劃,並且必須在特定的時間同時在所有地方施行。
張繡很高興能聽到自己手下里有對自己進諫良言的臣子,更何況袁渙說的句句在理。而張繡也不是一個特別在乎自己顏面是否受損的人,於是當即採用袁渙之言,暫停對官吏私有財產的禁令限制改革,待楚國各州郡將現有的改制措施悉數施行且反映有效之後,再行新的改制。
在這之前,包括此次改制在內的諸多新的改制措施則將全部發回朝議重審。並且任命各個專項負責改制的大臣。在將新制內容重改後,擇時機再行施行。
袁渙因此次諫言雖然並未獲得張繡的嘉獎,但是卻被張繡任爲對官吏私產改制的專項大臣。楚國朝會上所有人都明白,若是袁渙還能讓張繡滿意,那真正的賞賜是不會遠的。
楚國這邊的新政在平穩中穩步施行,而其他的諸侯國也是沒有閒着。
袁紹在倉亭一役大敗之後,晉國部分郡縣也是發生了叛亂。袁紹於是收集散兵敗將,四處平定叛軍。
雖然倉亭之戰最後的勝利者是曹操,但是魏國曆經官渡、倉亭兩役,已是極度虛弱,並沒有力量去追擊袁紹兼併晉國的土地。
於是曹操親自引親族除盡許昌宮苑之花木,翻新土地種上糧食蔬菜,並鼓勵吏民士卒積極屯田開荒。有曹操帶頭,魏國一時節儉成風。權貴顯族紛紛主動向國庫捐納布帛糧食,官吏下田引導百姓開荒種地,儼然蓬勃向上之勢。
已是全據齊魯之地的劉備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整頓魯國的政治和經濟農業生產。有陳珪陳登父子在旁輔佐,劉備獲得了徐州所有的世家大族的支持。所帶來最直接的效果就是,魯國的中低層官吏階層得以充任了大批受過良好教育的世家大族才俊弟子。
而在昔日爲徐州鉅富的糜竺的遊說招攏下,魯國內的商人巨賈也是全力支持劉備主政徐州和青州。
徐州本就是四通八達經商便利之地,徐州的商人更是善於經商之道,故商人巨賈甚多,且皆爲鉅富。
而青州的北海郡、東萊郡等地臨海,漁業發達,自古併產有海鹽、生鐵,更有金礦銅礦,資源極其豐富。
而現在這些都是劉備的了,魯國得以倉廩富足,兵甲武器精良齊備。更兼孫乾、簡雍等人巡行各郡縣,宣以劉備仁德大義。於是魯國境內,流民難民得以安居樂業,寇賊絕跡,並無匪患。甚至連一直以某個海島爲根據地流竄作亂的東海海盜首領管承也是率麾下三千多家徒衆主動歸附。
這種情況下,臨淮郡太守諸葛瑾數次送信給張繡,向張繡諫言應增加在臨淮郡邊境的楚軍駐兵,並希望張繡通過外交手段與魯國達成聯盟,以給楚國新政推行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
再說劉表的韓國和劉璋的蜀國。文聘率韓軍攻下上庸等地,韓國得以重振國威。但韓國國土仍十分狹小,而楚國國土遼闊且慢慢穩定下來,不少原本從各州避亂到荊州的士人開始動遷到了楚國的淮南、江東等地。
劉璋這邊,東州兵爆發出的強大戰鬥力和張任嚴顏等西川大將的嶄露鋒芒使得龐羲心生畏懼,又因程畿的勸阻,終於是打消了叛亂的念頭,與劉璋重新和好。
張任嚴顏等人勸諫劉璋應趁勝進軍,攻打祖郎和甘寧,將楚軍一舉驅逐出益州。但是劉璋卻被張繡派去的桓階一頓恩威並施的話給嚇住了,生怕張繡歸而復返帶幾十萬楚軍來一舉攻滅了蜀國。於是竟然拒絕了張任嚴顏等將的請戰,與桓階簽訂了合約,將巴郡整個劃給了楚國。
事罷之後,桓階卻有點後悔了。卻是沒曾料想到這劉璋是個不折不扣的軟骨頭,幾句話就嚇得不行了。早知就連江陽和巴西郡一塊要了。
最後說張繡得知消息最緩慢的關中。
劉協自在長安親自主政以來,確實是稱得上勵精圖治四個字。先廢除丞相之職,以司徒、司空、太尉爲三公。任荀彧爲司徒,行丞相事;楊彪爲太尉,鍾繇爲司空。三人皆有經世之才,爲漢國三公。
軍隊裡,董承保立劉協功勞最大,且原本爲車騎將軍,便是升爲大將軍。王子服、吳子蘭分別爲鎮西將軍和鎮北將軍。並任段煨爲鎮東將軍,駐守弘農。
除此之外,劉協讓荀彧、楊彪提拔漢室忠臣舊臣子弟爲漢國官吏將領,讓鍾繇舉薦關中三輔地區的俊才名士。並且重用路過荊州時招攬的徐庶、石韜、崔均、孟建等人。
若是熟讀三國的人便會知道,徐庶、石韜、崔均和孟建四人並稱爲諸葛四友,即諸葛亮在荊襄相交最善的四位友人。這四人中徐庶和孟建較爲有名一些,一個算是三國時代排的上號的知名謀士,另一個則官至涼州刺史、徵東將軍。而石韜、崔均也不差,一個官至一方郡守,一個最後官至典農校尉。
這四人每一位都是有才之士,是一定確定的。但演義中說石韜崔均等自述山野怠懶之人,淡泊政治不圖官位,其實皆是虛構。從這幾人最後的選擇便是能清楚證明這一點。
而且這四人雖然都可能結識諸葛亮,但是這四人之間並不一定互相相識。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這四人都有歸漢之心。
徐庶和石韜在劉協到達荊州地界時便主動投奔劉協,而孟建動作稍晚一些,但也是在劉協一行到達長安前追上投奔的。而崔均則是由楊彪徵召到長安的。
這四人很快便證明了自己的才幹。石韜爲鍾繇所賞識,召集流民開荒屯田。崔均父親崔烈曾官至東漢太尉。演義中也有提到,張讓挾持少帝陳留王出洛陽後,劉協劉辯兄弟曾避難在崔烈莊上。此崔烈便正是崔均之父,有了這層關係,劉協很是親近崔均,任以重職。
而至於徐庶和孟建,則是在更大的舞臺證明了自己。
劉協的漢國南據武關,西有弘農函谷關、潼關作爲屏障。佔有長安及附近關中諸地,但劉協自然不肯苟安於關中一隅,便是積極招募訓練軍隊,並由荀彧鍾繇等人策劃擴張漢國領土。
關中往南則是漢中和荊襄,張魯和劉表的兵將都比漢國強大,而且張魯劉表經營地盤時間都不短,很難輕易攻克。東面則相鄰袁紹和曹操,是劉協現在更不願意直面的對手。而北邊又是蠻荒少人之地,攻取下來的意義不大。於是很簡單的,荀彧和鍾繇都把擴張的重點放在了吞併關中周邊的小軍閥以及更西邊的涼州。
涼州如今被韓遂和馬騰佔據,但是馬騰和韓遂早些年便臣服於大漢朝廷,並且在劉協禪國封邦的時候,馬騰還親自到長安祝賀,並連同韓遂的使者共同向劉協稱臣。因此名義上涼州算是漢國的國土。但是漢室朝廷在涼州僅有一個掛名刺史韋端,除此之外,涼州的一兵一糧只受韓遂馬騰二人所用。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而荀彧、鍾繇和徐庶三人可都不是臭皮匠,劉協一條心要取得涼州和雍州的實際控制權和全部的兵馬錢糧,於是三人合謀,還真是想出瞭解決韓遂和馬騰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