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爲人主者,欲成大事,必先隱忍心志,臥薪嚐膽,伺機待動。文錦,你能嗎?"
“文錦,你能做到嗎?”
這是那晚賈詡對張繡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文錦,你能做到嗎?”
那晚過後第二天,壽春城便停下了所有鞏固城防的行動。
是夜,張繡府邸後門打開過。
半個時辰後,全城戒嚴的壽春東門打開,十餘架馬車奔騰而出。
第三天,壽春袁府空無一人,袁術之子袁耀、女婿黃猗等袁術親族連同家僕全員失蹤。
與袁家同時潛逃的,還有一個張繡軍校尉。此人原先是袁術所謂御林軍出身,久受袁家恩惠,當晚便是他值守東城門。
數日後,曹操統領曹軍二十萬兵臨壽春城下。
當日,張繡便向曹操遞上降表,並且無條件將俘將於禁歸還曹操處。
曹操接過降表不置可否。張繡信使將曹操反應回報張繡後,張繡沉思一夜。
第二天,張繡封存壽春府庫,率領麾下十多萬軍士出城,在曹軍軍營前獻降。
十多萬張繡軍士卒,在曹營前,在二十萬曹軍的注視下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包括僅存的兩千西涼鐵騎,以及飛熊軍,都無一例外放下了象徵着他們榮耀的東西。
張繡主薄閻象,親手向曹操獻上了淮南各郡人口錢糧等的賬本圖冊。
但是曹操仍然是面無表情,冷冷看着眼前萎靡不振到極點的張繡軍大小將士。
全身不帶片甲,不留刀刃利器的張繡,見狀也是愣住了。
這是還要哪樣?
沉默片刻,張繡大步向前。揮手示意近衛侍從不要跟上,獨身一人走向曹操處。
三百步,一百步,張繡已經走進了曹軍弓弩手射程之內。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張繡終於停下,雙手伸向懷裡。
曹操身後親將曹仁曹洪皆是握緊手中劍柄,夏侯惇兄弟更是怒目圓睜。
唯獨曹操一臉冷峻,淡然看着張繡的動作。
張繡終於把手從懷裡拿了出來,是一柄銅質虎符、一枚銅印以及一條綬帶。
張繡遲疑片刻,但不多時間,就低下了頭,半跪於地。將虎符和銅印以及那條綬帶雙手呈上,高聲喊道:“罪臣張繡,違抗天命,不尊朝廷,所犯之罪十惡不赦。特此歸還朝廷所頒平寇將軍印綬,並且將九江郡郡印歸還朝廷,請朝廷另行擇人鎮守淮南,罪臣張繡在此拜吾皇萬歲!”
張繡的話剛開始說,曹操已經是換做另一副親切模樣,走上跟前,去摻扶張繡。
典韋和許褚兩人緊跟曹操身後,全副武裝。
片刻,曹操已經躬下身,扶住了張繡的手臂。而典韋許褚兩人則取過張繡手中印綬。
“文錦你這是何必,其實只需一紙降書,你便是我曹孟德的座上貴賓,何必搞得今天如此陣仗。勞師動衆,傾巢出動,便宜了宵小盜賊怎麼辦?”
張繡此刻重傷未愈,腿有箭傷,加上曹操只是象徵性的攙扶,本是不能很快起身,但還是強撐着站起來,仍然是低着頭,沒看向曹操的臉。
曹操見張繡反應,一愣,只是繼續笑笑,沒有再說話。
……
當夜曹軍大營徹夜不眠,壽春城儲備的最後一點酒肉被拉進曹軍軍營。
曹軍凡是屯將以上將校,統統肉飽酒足。
曹操在中軍宴請麾下主要大將,以及張繡一方的主幹將領。甚至高興處,叫出來數名舞姬助興。
包括曹操在內的曹軍高級將領最後都是爛醉如泥。張繡一方的大將卻也是因爲一直喝悶酒而大醉。只有張繡借傷在身,加上白天半跪,傷口拉開出血,沒有喝酒。
深夜的曹營仍然是歡騰聲不斷,張繡聽見不少曹軍營房傳出喜悅的青州、兗州、豫州甚至司州的鄉歌。
張繡並沒有喝一口酒,甚至連飯菜也不曾多吃。但是他睡下去比其他人睡得更沉。
因爲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一遍又一遍的思慮,加上感染之後愈來愈重的風寒,早已讓他的精力耗費殆盡。
中軍大帳已經是鼾聲一片,沒活人站起來。就連最重要的警戒——武衛營,此時也都三五一羣倒在大帳周圍睡着。
張繡睡過去好久,曹操忽然睜開眼睛,將身旁的一名熟睡的舞姬推開,站起身。
接着曹操轉過身,拿起一把寶劍,再轉過身面向張繡的方向的時候,本來早已醉睡過去地許褚已經站在了曹操身後。
曹操看了許褚起身的地方一眼:“怎麼喝那麼多酒?”
許褚摸了摸頭,一臉憨笑道:“不過五六壇而已,我許大褚的酒量主公你難道不知道?絕對誤不了大事!不像典大偉那樣,一喝就停不下嘴!”
曹操睜眼第一個反應就是看向典韋,自然知道此刻典韋身前有多少酒罈。
兩人慢步走向熟睡的張繡,一步一步接近,而張繡卻巍然不動。
不多時,兩人便靜悄悄走到張繡身前。
許褚當先一步,將手中腰刀橫在張繡身體上方。
曹操也拔出了利劍,在空中舞了一道無聲的劍花,將劍尖點在張繡頭顱上方。
但是張繡仍然好似沒有任何察覺一樣不動。
曹操一雙冷目看向張繡那本是英武不凡,此刻卻是喪失了血色和銳氣的臉龐,許久,一直保持着執劍的動作,眼中流光閃動,任誰也無法猜透現在的曹操內心在思量什麼。
曹操左手拿着劍鞘不動分毫,右手卻不斷伸動。劍尖和張繡的脖頸忽遠忽近,忽急忽緩。好幾次作勢刺劈,劍尖距離張繡皮膚毛髮不過分毫,但是卻始終沒有接觸到。
忽然旁邊一聲異動,許褚迅速將伸在張繡身上的腰刀轉向聲響處。
曹操也轉頭看去,卻只見張繡的親將胡車兒打完一記響鼻摸了摸鼻子,又轉了一個身繼續熟睡的動作。
許褚看向曹操,後者此刻卻是一個莫名的笑容,收起了伸在張繡頭上的利劍,目視胡車兒小聲問道:“仲康,此人如何?”
許褚見曹操收回了寶劍,心裡知道曹操是不打算下手了,於是也收回戒備的腰刀,呵呵笑道:“此人武技平平,也沒有什麼慣用的兵器,不出十招我或者是典大偉都可格殺此人。但是此人體力卻異於常人,實話說要是那天交戰讓典大偉和他繼續圍着圈跑,典大偉還不一定跑得過此人。”
曹操讚許地點了點頭:“此人乃西涼羌胡部族出身,董賊在西涼時與羌胡族交好,從羌胡頭領那兒借了不少羌胡兵。此人就是那時跟隨西涼軍征戰的。後來便憑藉着可以力負五百斤的壯舉,加入西涼軍由能人異士組成的飛熊軍。跟隨董賊征戰數十場,曾戰過邊章韓遂,也和我們十八路諸侯戰過,數建奇功。最爲離奇的一次,是在塞外作戰,僅僅憑藉雙腿,日行七百里草地沙漠山丘溝壑!”
曹操這麼說,跟隨曹操時間不短的許褚自然知道曹操想幹什麼,也沒再開口。
“此人雖然未曾學過武技,但也有一身的羌胡格鬥技藝。加上力氣不小,耐力更是超長,從軍征戰更是日久,算得上當世一員猛將!只是,他沒什麼慣用的兵器,倒是不如我的雙刀仲康你,雙戟典韋,以及劉備的兄弟大刀關羽、蛇矛張飛能打,不然也會是一員一流猛將啊!”
說着曹操不禁流露出一絲惋惜之色。但是相比惋惜,讚許欣賞之色更盛!
說罷這些,曹操徹底將獻帝賜予的寶劍插回劍鞘,轉身出帳。許褚也收起腰刀,亦步亦趨跟在曹操身後。
這兩人靜悄悄地走出大帳之後,剛纔還以酣睡不醒示人的胡車兒忽然睜開了眼睛。先用腳踢了踢旁邊的周倉,踢了好幾腳都沒啥反應以後,暗罵一聲周倉貪杯,便自己偷偷伸頭去查看張繡的狀況。
見張繡一張沒有血色疲憊不堪的臉仍在熟睡,眉頭緊鎖,但沒啥異樣,胡車兒這才收回了目光。
最後終於鬆開了自己的手掌,兩粒飛蝗石正躺在他的手掌拇指夾縫,滿是厚繭的手掌被石子墊出了血印。
……
次日下午,不知道死神之劍曾經懸在自己頭頂的張繡才悠悠醒轉,醒來才發現自己一個人睡在一處乾淨寬敞的帳篷。
腦中因爲過度疲勞,此刻還是混沌不清。張繡匆忙穿上便裝,走出大帳。
門口站了兩個無精打采的武威營侍衛,讓張繡心存疑慮的是,這兩個自己的近衛侍從,居然手執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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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不是獻降的時候,已經將全軍的甲兵,包括短刃都交給了曹軍。自我解除了包括武威營飛熊軍在內的所有武裝力量的武裝嗎,爲什麼過了一個早上,自己的近衛侍從又拿回了自己的兵器?
自己可沒私藏一點兵器的啊!
一邊洗漱,張繡一邊努力回憶着昨晚發生的事情。曹操昨晚好生安慰了自己一番,並且當衆表示自己看到了張繡投誠的誠意,願意回到許昌便上表天子,赦免自己的罪狀。並且將張繡之前的罪名,當場和張繡聊着聊着,就大罪化小,小罪化無了。
之後,曹軍吃着得勝的大肉,喝着戰勝的喜酒,最後上至曹操,下到武衛營將校,親近的兵將都一醉方休。自己最後也因爲支撐不住疲倦和心理壓力,沉睡過去了。
之後,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包括怎麼會睡到這個無人的帳篷的,張繡都不曾記得。
不過不管發生了什麼,總之自己還是類似歷史上那樣:久戰曹操,勢窮力孤,到最後還是投降。
但是,曹操此時會怎麼對待自己這些降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