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曹操身邊只留下五個人,除了荀攸和曹安民,就只留下了三個個武技超常且善水的武衛營親兵。
曹操本人就不說了,逃命專業戶,水性那是極好的。
而荀攸的身份雖然是文士,但同大多數出身世家大族的子弟一樣,經受過優良的家族培育。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是每個優秀的士族之人必須要掌握的,除此之外士族之人還要根據家族傳統和自我意願學習一些技藝。
比如,某些世家大族與諸子百家的墨家有些淵源,族中子弟多少會接觸一些墨家思想或技藝。當然,這個時代大多數世家大族都是尊奉儒家傳統的。
荀氏一族世居的地方是潁川,潁川之地得名於潁水,潁川之地之所以富庶也得益於潁水。所幸荀攸在河網密佈的家鄉便學會了泅泳。
而至於曹安民,水性在這十餘人中只能算中等,他能繼續跟在曹操身邊,只是因爲曹操不忍心扔下這個親侄子。
爲什麼不忍心呢?卻也不只是因爲曹安民是他曹操的親侄子,很大程度在於曹操在內心是把曹安民當成自己的最親近的心腹來看的!
心腹,與親信看似表達的意思相同,其實兩者卻有很細微的區別。
親信親信,就是親近而又信任的人。曹軍武將中的徐晃樂進李典等人、文臣謀士中的程昱荀攸都可以算成曹操的親信,因爲曹操對他們很親近而且相當相信。
但是他們卻絕對算不上曹操的心腹!縱然他們都有自己超常的才能和優秀的品行而使得曹操對他們委以重任,但是兩方卻還存在一層小小的隔膜,使得他們永遠無法達到心腹那一個層次,那隔膜不是別的,就是君臣之間的忠義之道。
直白來說,以上所列舉的文臣武將,跟隨曹操就只是因爲曹操有魅力、有能力、有魄力、有實力、有志向!如果曹操沒有這些東西,那他們是決計不會跟隨曹操的。
他們的君臣之道就在於此。這些人可以爲一個一代奸雄鞍前馬後,卻寧死不會爲一個草包飯袋效力。
但是有另外一些人,他們跟隨曹操卻不是因爲曹操的雄才偉略,而只是因爲他是曹操。
因爲他是曹操,是姓曹的,最關鍵的是他是我的宗族的人,而我又姓曹或者姓夏侯,所以我要跟隨他。
在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淵的心裡,他們之所以跟隨曹操,更大程度的原因就是因爲這個——不可更改的宗族血緣關係。
在這個世家門閥崛起的年代,門第觀念愈發深厚。能夠幫自家族人一把,自然比幫外人出力更好。當然,如果這個族人還有實力和能力的話,那可是極好的。
在這些人眼裡,無論曹操得勢失勢,自己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他們近乎無條件爲曹操效命。
而這,就是他們的君臣之道!
兩種不同的君臣之道導致親信與心腹的不同。如果曹操變得昏庸,就算親信如許褚典韋也會對曹操灰心,但是心腹如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淵卻仍然會以曹操爲尊。
所有軍政大事曹操都可以交給親信大將去辦,甚至把自己性命交予親信護衛。但是有一些事情,卻是親信永遠不能涉足的,就好比昨夜溜出壽春宮,曹操在一座民宅行的紅燭之事,曹安民可以給他安排一切,但如果是郭嘉荀攸徐晃樂進這些親信呢?
恐怕他們不說安排,根本就是反對的!
心腹心腹,自然負責的是貼心暖腹之事。
……
曹操一行共六人,在城頭哨崗看不到的遠處下了河。先是儘量極少動靜地破開一小塊冰,,容兩人下水便好。再接着每兩個人合抱一塊大石頭進水入水裡,除曹操外每個人都在自己腰上綁了繩子。
下了水,綁繩子的五個人都把自己的繩子綁住了自己所抱的石頭。深吸一口氣,嘴裡咬着細竹竿,便兩人一組潛入水裡。
六人所選的石頭個頭都不小,重量剛好使得兩人在水中能抱住行走。這六人便抱着石頭在河岸附近兩米深左右的冰下或行走或潛泳,朝着東北通河口慢慢接近。
中間若是需要呼吸了,這六人便騰出一隻手,用空心竹子慢慢捅開頭上的薄冰,從小洞口捅出竹口呼吸。
約莫一百多米距離,這六人只敢換七八次氣。一是因爲在寒冷刺骨的冰河水裡身體熱量損耗很快,如果頻繁吸入冷空氣而又呼出熱氣,走五十米就得抽筋凍僵。
二呢,則是因爲呼出的熱氣實在太顯眼,城牆上的哨衛不看還好,一看河裡居然有小氣孔往外排白霧,絕對會炸窩。
所以最後二十米,這六人都沒敢換氣,只是這六人中體質最弱的曹安民實在有些堅持不住,感覺快凍僵又快窒息了,甚至停下了行走的腳步。
一邊的荀攸卻只是拍了拍曹安民抱的石頭,曹安民便一個機靈活了過來,瞪大了眼睛抱緊了石頭又和自己隊友行走起來。
通過通河口下面的時候是最難熬的時候。所謂通河口,只是在城牆下通了一個大門洞。
因爲壽春城不禁挨着淝水,更挨着水流量極大的淮河。淝水是連接着淮河的,淮河距離壽春城較遠,而淝水穿城而過,所以淝水成爲了壽春連接淮河的唯一水道。
在平時,淝水還承擔了一部分河運,所以這個通水口,實際上也是進出壽春城的一個關口。
既然是關口,那麼不僅要城頭有哨崗,下面也要安排人值守。尤其是在這兵變的當口,從這裡滲透進了曹軍或者逃出了曹軍那可不太好。
好在曹操挑選的時機和地點太好。淝水自南向北流,因此從東北角這個通水口潛水出城正好是順水,水下行走不必太費力。再說此時正值清晨,是人最爲鬆懈的時候。最方便行事。
曹操一行六人潛過十幾米長的通河口的時候,原本礙事礙眼的薄冰層綁了這六人一把,只顧打迷瞪的幾個張繡軍士卒在點燃的篝火照耀下硬是沒察覺到河下的異動。
就在六人即將穿過通河口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走在最前面的一個武衛營親衛腿忽然抽起筋來,難以再行走。而此時六個人的肺部也支撐到了極限,總共三十幾米的水下行走沒換一口氣。再不換氣不用張繡軍來就得窒息昏迷。
和他一組的另一名武衛營親衛當即一邊捂住那名倒黴到極點的同伴的嘴,另一隻拳搗在他的小肚處。
這個倒黴鬼被那一拳打得吐出了肺裡所有的空氣,然後吐出的氣被捂住的手分成好幾個氣泡,冒上水。
與此同時,荀攸也湊了過來,把這名倒黴鬼腰間的繩子死死拉緊,讓他死死和石頭捆在一起,曹安民也忙不矢捆住那人的雙手。
最後這倒黴鬼的同伴解開了自己腰間連接着石頭的繩子,讓石頭帶着這個倒黴鬼自由下沉。
看似過程很長,實際上從發現這名武衛營親衛抽筋到處理,只有不到十秒。
那石頭可以讓兩人抱住在水下行走,但只有一個人綁住的話,那就只有沉底了。
那被強制沉底的武衛營親衛只是開始掙扎了幾下,便不再動了。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曹操的方向。也不知道是窒息昏迷了還是不想再給“同伴們”添亂了。
石頭先挨着砂質河牀,微微讓旁邊的沉積物起伏了一下。之後馬上恢復了平靜。就好像只是一粒塵土落在大地上而已,不起一絲波瀾。
……
準備在關鍵時刻用來吸引張繡軍注意力的那十來名曹軍侍衛最終沒有排上用場,曹操安全無恙逃出了壽春城。但在冰冷的河水裡行走那麼久,會不會感染風寒,那十來名侍衛的生死,已經不是曹操等人考慮的了。
……
張繡一夜匡復淮南!
只是一個晚上,便使得十五萬曹軍直接減員一半!甚至曹操第一親信大將——古之惡來典韋,都因爲堅守宮門而戰死!至於普通的將校折損更不計其數!
曹操本人更是失蹤,直到兩日之後衣衫襤褸飢寒交困的曹操和荀攸纔在曹軍駐營處現身。
爲了搜尋曹操的消息,折損過半的曹軍仍然堅持着沒有遠離壽春城,因此又被張繡軍殺傷了大量兵馬,軍營中更是出現了大批逃兵。但是沒有一個大將或者謀士提出退兵。
因爲所有人都知道,沒有了曹操統領他們,曹氏勢力集團就等於已經滅亡,就算苟延殘喘也失去意義了。
好在曹操像以前幾次戰敗一樣,還是逃出生天了。
逃回大營的曹操這才得知典韋因爲守護宮門,已經身死;以及郭嘉許褚兵變當夜沒有殺出城失蹤的消息。
痛失第一猛將和第一智囊的曹操只是呆滯了片刻,便大聲痛哭起來。這一哭不要緊,連帶着損失了袍澤部下的所有曹軍將校一齊痛哭。
最後因爲兩日兩夜沒進粒米又感染了風寒,曹操直接哭昏過去。
當夜曹操便大病,根本不能理事,曹軍營寨中無人不痛哭當下的悲愁境況。
荀攸和曹仁商量後,當夜便命令所有曹軍收拾行裝,準備北上撤離九江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