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德公盯着袁瀾看了好久,臉上的疑惑之色更重,不禁撫了一把鬍鬚道:“實話說,老夫和司馬德操乃是故友,三日之前,老夫才從書信中得知司馬德操將要遷居荊州的消息,而聽左安說,姑娘你們卻是一個月前便在襄陽尋找司馬徽了。”
頓了一下,龐德公說道:“而司馬德操遷居荊州,卻是因爲半月之前劉荊州頒令興建學宮,請聘天下大儒前來荊襄。而姑娘你們卻是在一月之前便在打探司馬徽,這件事情可奇怪得很!”
聽聞此話,左安臉色大變,不禁去看向袁瀾。袁瀾此時也是略有失色。要是龐德公說的是事實的話,劉表是半個月前才聘請的司馬徽,而張繡卻是在年前也就是三個月前都判定了司馬徽在荊州講學,那麼怎麼解釋張繡是如何提前得知劉表要興建學宮、而且聘請名單裡面還有司馬徽?
張繡的情報網有如此發達?
不可能,就算是用最快的馬匹加急送情報,那麼也得在加一個多月的時間,而劉表興建學宮此事袁瀾來到荊州後也聽說過,是劉表在今年過年才做出的決議。這也就是說,劉表還沒有提出興建學宮的決議,甚至只是腦中剛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張繡卻時已經知道了劉表興建的學宮裡面要請司馬徽來荊州講課?
袁瀾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節,一時只能認爲張繡要麼有預知未來之能,要麼便有洞悉世人之心的本領。
這還不算完,龐德公又說出了一句差點讓袁瀾承受不住的話:“而且聽左安說,你們在打聽人的時候,是先問‘水鏡先生’在何處,十餘天的無人回答之後,下來才問‘司馬德操先生’的。這是更讓老夫想要一探究竟的問題,水鏡先生之名,你們是從何得知的?”
“要知道,這水鏡先生之名,可是老夫我給司馬德操起的,是看在他經學淵博才如此敬稱。到現在也不過石廣元徐元直兩人知曉,不說世人並不知司馬德操有此名號,就算是荊襄汝穎名士們也無一人知曉此事,而姑娘又是從何得知水鏡先生此號的?”
袁瀾聞言已經是眉頭緊鎖的,倘若說之前張繡是因爲先知先覺知道司馬徽要定居襄陽,那麼水鏡先生的雅號張繡又是如何得知?張繡的一衆文武,可只有一個韓嵩與荊州文士交往甚密啊!
對了,韓嵩!張繡不是什麼讓韓嵩給司馬徽寫一封信嗎,現在看來這龐德公與司馬徽關係匪淺,也一定與韓嵩相熟。
要明白,韓嵩雖然也不是荊州人,但是也是作爲一個逃避戰亂的隱士避亂荊州,然後被劉表帶有強迫性地徵辟。眼前這位也是隱士,也和司馬徽相交,那麼相識的機率是很大的!
打定了主意的袁瀾當即取出信件,交給龐德公:“先生且看此信!”
當一直迷惑狀的龐德公看到信封外邊一行字跡以及署名,卻是立即變得嚴謹異常,又打開信件,先看字跡而不是內容。反覆辨認了好幾遍,忽然喜聲道:“這不是韓德高的筆跡嗎?”
接着又看內容,一連將一封信讀了三遍,龐德公忽然老眼泛淚道:“此信雖然書寫略微潦草,也沒有辭藻,但老夫卻是說它出自韓德高筆下!除了他,也沒誰有這份犀利直白的文風了!”
又是看了一遍,龐德公不禁滴下兩滴老淚,舉信問道:“韓德高近來可好?”
問完之後龐德公才感覺不太對勁,忽然又是變了一副臉色。略帶叱怒道:“韓德高被擄去淮南,那你們定是張文錦的親屬!”
袁瀾無奈嘆一口氣,閉眼默認。
片刻龐德公卻是恢復了常態:“韓德高還是這脾性,不管爲誰幕屬,都是用心而爲!此信確實是老漢好友韓德高所書,你們的身份韓德高也在信中直言指出。但是,韓德高也是知道司馬德操居住在潁川的,也並不知老漢我所起的水鏡先生名號,你們卻是如何得知?”
本來以爲這些都是韓嵩知曉內情的袁瀾大吃一驚,從龐德公手中接過書信查看一番後,確實沒有看到任何一點韓嵩知道司馬徽在荊州或者把司馬徽稱作水鏡先生的意思。
這可奇了,任袁瀾聰敏過人,卻也是理不順這些信息。
頓了一下,龐德公忽然開口道:“不過一切也無所謂了,既然是韓德高力薦的,那老漢我便是要盡一點綿薄之力的!老夫現在可以告知你們,你們只要在這魚梁洲再守候半月,便能見到司馬德操本人。你們的水鏡先生可是說好了要與我隔水相望而居的!”
聽到這裡左安等一衆侍衛都是欣喜之色,終於可以找到了張繡交代的要找的人。而袁瀾卻也是露出了笑顏,卻是不僅僅因爲找到了水鏡先生,而且更是因爲她爲張泉張若找到了一個庇護。
方纔左安吩咐手下去喊龐德公的時候,袁瀾便聽見了龐德公的名字。不同於左安的見識僅限於廬江淮南,袁瀾自小便隨袁術輾轉各地,雖是女兒身,卻因爲家庭薰陶,知曉不少海內大能名士。像龐德公聲名在賢士之間傳播且被盛讚的,袁瀾卻是有過耳聞的。
況且,龐德公家族也是荊襄一帶頗有聲望的士族清流,除卻蒯氏、蔡氏、張氏這些實權家族,可以說就只有龐氏在荊楚士族中的話語權最大。要是能夠拉上這條線,那麼來荊州的目的就達到了一半,可以穩穩有個靠山了。
……
袁瀾不知道的事實是——這件事情完全是一個大烏龍,一個因爲張繡造成的烏龍!
來自後世的張繡雖然平日裡就十分熟讀三國曆史,但在這件事情上卻是一時疏忽,給袁瀾造成了麻煩。
張繡對於司馬徽的瞭解,其實僅限於他是那個青史留名的水鏡先生,引領了荊州講學的風氣,舉薦了諸葛亮龐統這樣的頂尖大才!而對於司馬徽的具體籍貫、生平,張繡卻是模糊不清。只以爲他一直都在荊州治學,卻是不知道司馬徽是在今年四月份纔來的荊州。
說句實在的,要是張繡知道司馬徽住在潁川,早就在路經汝南的時候派飛熊兵把司馬徽劫走。縱然不能使得司馬徽這等真正高人爲己所用,但是卻也能降低以後劉大耳得到臥龍鳳雛的機率不是?
至於韓嵩,張繡讓他寫一封介紹信的時候韓嵩還在廣陵擔任太守。張繡給韓嵩的意思很直接,就是尋找司馬徽保得兩個孩子和袁瀾能夠安然度過此生。韓嵩也不知道張繡以爲司馬徽在潁川,接到張繡的手書之後,還暗自稱歎張繡膽大心細,居然敢把自己的親生兒女藏到曹操的眼皮子底下!
要知道,現今曹操的政治文化中心許昌就位於潁川郡,潁川可是曹氏集團的心臟要地。張繡若是降曹之後除了變故,曹操要搜尋張繡的三族,就算是搜到江東河北也不會猜到就藏在自己老窩。
總之,不管是怎樣,這回真是張繡把袁瀾給坑了。最爲關鍵的是,張繡這會兒還泯然不知,還做着一對兒女師從水鏡先生的春秋大夢,還在單騎前往江東的路途。
在選擇淮南作爲逐鹿中原的根據地的時候,張繡不是沒有考慮過以後的問題。本來是打算佔據淮南之後聯合呂布一起對付曹操,就算打不敗曹操也沒關係,只要拖到袁紹南下,那麼曹操是絕對的必敗無疑的。
歷史上官渡之戰曹操的依仗在於他一統了中原,有一定的大後方,軍隊可以集中作戰。要是同時在官渡、徐州、汝穎這三面同時開戰,曹操絕對不能抵擋。到時候甚至連看家之犬劉表也會跳出來反咬一口。到時候要是這樣都打不死曹老闆,張繡呂布袁紹劉表乾脆一起抹脖子算了。
只是張繡這小蝴蝶扇動的效應太大,曹操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南陽,提前一年多滅了呂布,甚至有拿下淮南就勢一統中原的趨勢。這下逼得河北的袁紹、江東孫策還有寄人籬下的劉備不得不更加奮發向上。
要是讓你這麼順利這麼迅速統一天下最中央最重要最有代表性的中原地區,那我們還玩個啥意思?
於是河北的袁紹實施了遠交近攻戰略,一方面屯兵黃河北岸積極準備南下會戰,另一方面拉攏張繡劉備這些外援策應。
於是江東的孫策臨時停下了西擴的步伐,也是適當性調整了戰略。去年十一月的時候,揚州牧憂憤染疾的劉繇病死,十二月時消息傳到吳郡。同時孫策也得知了張繡降曹的消息。
既然張繡投降,那麼江東和曹操勢力就只是隔着一條長江而已,尚在鞏固自己統治地位的孫策是自知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和兵鋒正盛且佔據了正統名義的曹氏集團對抗,於是臨時取消了進攻張繡治下丹陽郡的計劃,向曹操進貢示好,並派遣使者請求朝廷對孫氏在江東的冊封。
要知道,雖然孫氏滿門豪傑,在江東聲望很高,但是孫策今年不過二十二三歲而已,開始平江東的時候,身份不過是折衝校尉,連將軍都稱不上,就這還是袁術給他表奏的。
等到袁術稱帝,孫策果斷站隊,迅速撇清和袁術關係,向許都朝廷表示自己忠心。曹操一高興,在張繡滅了袁術,道路暢通之後封賞孫策騎都尉,襲父爵烏程侯,兼任會稽太守。
嗯,雖然還沒有混到將軍的層次,但是起碼只剩一步之遙了不是?
原本平定江東只是爲了顯示自己有能力,完成亡父遺志。但是發現諸侯那麼好當,改變了對大漢朝廷信仰而信奉槍桿子裡面出政權的孫策於是自己給自己封了一個“明漢將軍”的將軍名號自重,方便統領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