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次日,木靖果然投來拜帖。
看着那上面字字勾勾都不那麼規矩的字,夏含秋撇嘴,“人藏得再好也沒有用,這筆字就將他出賣了。”
段梓易接過去看了看,隨手扔到桌上,“看樣子書香齋揚名了,秋兒,你要藏不住了。”
是啊,藏不住了,不過現在的她也不怕了,便是揚名,又如何?
只是,“他應該稱呼我鄭夫人才對。”
段梓易笑,“那也得他知道我是誰,光一個鄭姓,他心裡沒底,還不如點你的名來得穩妥,這樣也好,我暫時不宜露面,到時我讓明德跟在你身邊。”
夏含秋不由得看向他,哪家都是男人頂起一片天來,到了換之這裡卻是待外客都理所當然的交給她去做,要不是深知他待自己的心,她真要懷疑他是不是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
好在她知道,換之是在盡他所能給她一片更廣闊的天地,任她在其中遨遊。
“別這麼看我,我會後悔的。”後悔給你太過自由,有朝一日,他撐起的這方天地再也留不住她。
夏含秋什麼都不再說,卻主動伸手握住了段梓易的手。
段梓易立刻反手握住,眼裡笑意滿滿。
他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沒人能比自己待秋兒更好,即便他對自己沒信心,也對秋兒有信心。
木靖是騎馬來的。
在門前翻身下馬,看了眼掛着鄭姓的牌子,待隨從去和門房打好招呼,隨意理了理衣衫便拾階而上。
在燕都見慣了貴族王候,他對這樣一個名聲不顯的鄭家並沒有看在眼裡,若非硝煙那本書的面世讓他注意到書香齋,連帶的對書香齋的主人起了興趣。今日他不會來。
可一踏進大門,他便慶幸今日得虧來了,不然這個鄭家他一定會忽視過去。
只看家中擺設。便知這不只是一般貴族,別不是在會亭城還藏着什麼大人物吧!
夏含秋並沒有因爲他的身份便對他特別以待。照樣只是迎在正堂門口,清清淡淡的模樣讓木靖很有新鮮感,他看得出來,她並非端姿態也不是裝出來的。
可惜成親了!
明德上前一步,攔住木靖過於放肆的視線,雖然依舊低眉斂眼,可看着。卻也自有一股氣勢。
木靖哂笑一聲,抱了半拳道:“在下一來會亭城便聽聞城中有個名氣甚大的書香齋,今日得了閒便慕名而來見見主人,希望夏小姐不要見怪。”
“木公子喚我鄭夫人更合適。”夏含秋也不和他客套。伸手相引,“裡面請。”
大刺刺的落座,木靖環眼看了看,高高挑起眉,“沒想到書肆的生意這麼好做。鄭夫人這屋裡的東西價值加起來可不得了。”
“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它們價值如何我不好說,不過想來受歡迎程度不會比黃金高,若是木公子喜歡……”
就在木靖以爲她要送給自己討自己歡心時。聽得對方道:“我也願意割愛,木公子便折成市價用黃金買走如何?”
木靖滿臉訝異,這時候的神情外露卻不是裝的了,是真的訝異,這女人是做買賣做暈頭了吧,怎麼不是送自己,而是要賣自己?
明德眼裡有笑,兜着手不動聲色,第一眼,他便看出這個男人在轉着什麼心思,對他早沒半分好感。
“咳……夏,鄭夫人說笑了,夫人這裡的東西在下可買不起。”
夏含秋也不接話,看丫鬟擺好了茶才道:“木公子請喝茶。”
木靖順手端起茶杯,旋了旋杯蓋,茶香撲鼻而來,不用再去看茶湯,他便知道這是少有的好茶,絕不比木家用的差。
面上依舊錶現輕浮,心裡,木靖卻將這一家重重打了個標記,打定主意回去後非得好好查一查不可。
“木公子今日來可是爲了硝煙此書?”
“既然夫人這般爽快,在下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據我所知,朱厭所著的驚世劫和硝煙兩書都是在你的書肆裡首先有賣,朱厭此人,鄭夫人可有見過?”
當然見過,而且天天見,她此時就坐在你面前,你信嗎?怕是想都不會這麼想吧!
夏含秋坦蕩的和對方對視,“我若說未見過木公子肯定不信,那又何用再說,木公子怎麼認爲便怎麼是吧,不過木公子若想通過我將朱厭找出來卻是不可能的。”
“哦?!怎麼說?”
“我若活着,書纔有後續,我若死了,她也定然不會再信其他人,驚世劫和硝煙便沒了下文,她依舊不會暴露,便是有朝一日她站到你面前,木公子你也定然認不出來。”
木靖眼睛眯了眯,終於露出了點真實的反應,“這是鄭夫人在此事裡自保的方式?還是想通過我將這話傳出去?”
“木公子怎麼解讀這話都可以。”夏含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話依舊說得漫不經心,“木公子信不信,希望朱厭死的人一定沒有想要她活着的人多。”
木靖信!
來了會亭才短短數日,他便見識到了朱厭的本事!
不管是對他虛構的那個世界,還是擁躉他的人說起他時有多佩服仰慕,他都見識到了。
便是他,這幾日稍有閒時都在看他的書,控制不住的爲驚世劫中那個莫須有的世界深深着迷,也被硝煙激得險些藏不住野心!
“不知木公子是希望她活着的人裡的一個,還是希望他死的人之一?”
木靖笑,“我當然希望他活着。”
是的,他希望他活着,希望驚世劫繼續寫下去,讓他看到更多美好,也希望藉助硝煙得到更多好處。
“我替朱厭謝謝木公子。”
“若是他本人來謝,我會更高興。”
“那我只能說抱歉了。”
話題不鹹不斷的繼續着,夏含秋牢牢掌握着局面,直到茶喝了三杯,木靖都準備告辭了時,他才反應過來。
——從見面開始,他就被人牽着鼻子走了。
這麼想着,木靖有些端不住臉了,搶在對方又要說話之前開口,“怎麼一直不見夫人的夫婿出面?他怎會捨得讓你出面招待男客?便是我的妾室,我也絕對捨不得她這麼做的。”
這是……丟了面子,開始挑撥了?
夏含秋神情無半分變化,“夫君不在,倒是讓木公子見笑了。”
“不在?鄭公子難不成也是生意人?”
“木公子還真是說對了,我出身商戶,夫君自然也只能是商戶,他去了上都有些日子,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我正着急……木公子可有上都的消息?”
“上都?”
“是,上都。”
木靖眼神亮了亮,他自然不會告訴夏含秋上都被兩國的兵力困着,便是一隻蚊子都休想飛出來,姓鄭的就算真能回來也指不定要到何時呢,這樣好,這樣好啊!
“來往上都的路上不是燕軍就是南軍,尊夫應是在路上耽擱了,若還在上都就更不用擔心,燕軍即便攻進城也定然做不出屠城的事,鄭夫人不用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夏含秋說着放心的話,心頭卻在冷笑,同是出身木家,和木清相比,木靖就是個下作的敗類。
又來來回回說了些沒營養的話,木靖才起身告辭。
一想到姓鄭的不在,而且以後很長時間都不會在,更可能會回不來了,本來因爲看到鄭家擺設而起疑的心在他出門後又淡了,不過他到底是個謹慎多疑的人,回去後還是不忘吩咐手下去查一查這一家人的底子。
夏含秋回屋後立刻問,“怎麼離開裡間了?”
一開始,段梓易便說好了他在裡間呆着,也好聽聽木靖會說些什麼。
夏含秋也一直以爲他在。
直到木靖走了,她才從明德那裡知道,在木靖還未進屋的時候他就離開了。
“我之前以爲木靖只是勉強會幾招保身的本事,沒想到他功夫不弱,我若在裡間肯定瞞不過他,他必然起疑。”解釋完,段梓易迫不及待的問,“他說什麼了?”
大致的複述了一遍兩人的對話,夏含秋又道:“這不是他的本來面貌,我覺得他表現出來的輕浮是裝的,若是這樣的人,根本沒本事和木清爭,更不可能讓木清防着,還讓蔣念帶話給我們,讓我們不要輕看他。”
段梓易眉間隱隱泛起殺意,他是裝的,卻沒有裝得徹底,敢對秋兒起心思,真是找死!
夏含秋還在說,“他一定想不到,他的那點底子我們早知道了,換之,葛慕還在山上沒回來吧?”
“恩。”段梓易藏好心裡的惡念,溫聲回話,“我昨天便讓人送消息上山了,沒我的吩咐,不許他下山來,放心,你的話不會有問題。”
“那就好。”夏含秋點頭,想起看到的畫面又問,“木靖快動手了,你準備怎麼辦?”
“我讓伏睿去和木清留下的人去接觸了,這事,我的人只能在暗裡防着,明面上最好不要出面,免得暴露。”
“那點人手,夠用?”
“不夠,你別忘了伏睿曾經當了那麼多年的城主,豈會沒有一點家底,他和木靖本就在對立面,這事他出面最合適。”段梓易不想秋兒擔心,乾脆說得再明白些,“這回會有幾家聯手,都是明面上倒向木清的家族,另外,我安排了一些生面孔到伏睿的家將裡,真要撐不住,暗地裡的人手在關鍵時刻也會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