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揚眉吐氣時
太后娘娘出乎衆人意料,開口便封了玉妍郡主,將在場之人都驚得怔楞住了。還是皇帝莫毓馳最先醒過神兒來,“母后,這九弟的請託尚未……”
葉太后瞪了皇帝一眼,又瞧了瞧立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的周氏玉妍,“好孩子,你莫要害怕哀家自來就見不得那起子東西仗着是爲人父母的,便要在婚姻之事上拿捏兒女,百般地要亂點鴛鴦譜。更有那黑了心腸的惡毒婦人,以此要挾非己親生的兒女們,惡形惡狀,害人一生。”
饒是玉妍鎮定,聽見太后娘娘這一番話,也不由得紅了眼圈,“臣女,謝太后娘娘庇佑”她誠心誠意地跪倒在地,不等衆人說話,便鄭重其事地叩了三個頭。“這孩子還臣女呢?”太后娘娘瞧着此刻的玉妍,心裡不知怎麼又想起了初霽姐姐,當年姐姐也是被她那繼母在婚事上肆意地擺佈折磨,若非偶然遇着了先帝,恐怕……
李尚宮忙上前去扶了玉妍起來,“郡主這回可是要改稱太后爲母后了呢”莫毓馳的眼中閃過些許無奈之色,他瞧了衆人一眼,便躬身說道,“兒臣恭賀母后得了敏柔郡主這樣一位貼心的女兒。”衆宮人也忙跪倒在地,“恭賀太后娘娘,恭賀皇上,恭賀敏柔郡主。”
玉妍忙微低了身兒,算是謝過了衆人的恭賀,這才又端端正正在太后面前行了禮,“兒臣拜見母后,願母后康健安泰,吉祥如意。”葉太后瞧着玉妍,心裡頭也說不清楚是一番怎麼樣兒的滋味兒。
這一時衝動就封了郡主,認了義女,她回頭又瞥了那仕女梅花圖一眼,“姐姐,但願這孩子是與你有些個淵源的,今日妹妹這樣護着了她,便像當日姐姐護着妹妹一般。”
“安公公,既敏柔郡主如今是母后之義女,朕之義妹,這郡主的婚姻之事自然是不勞動江北督撫的夫人操心了,你到宮門口宣那周信通夫婦覲見,想必母后也是有些話要周夫人轉告的。”
安公公領命去傳週二老爺週二太太,玉妍忙扶着太后娘娘重又到了榻上,“好孩子,哀家一時急怒,便封了你這郡主之位,強了你來給哀家做義女,若是你心中不願,這個時候也可說出來,哀家定不勉強的。”
“母后容稟。”玉妍跪倒在地,她抽了帕子出來拭了眼角的淚,這才說道,“母后如此擡舉兒臣,當着衆人的面兒賜了封號,位分,如此尊榮,若非是兒臣與母后的這一番緣分,便是兒臣窮極了此生,怕是也難得的呢。”
葉太后見玉妍說得情真意切,她瞧了皇帝莫毓馳一眼,這才展顏笑着親手將玉妍扶起,“好孩子,這是喜事,怎麼就抹起眼淚兒來了。你皇兄還在此呢,看叫他笑話了你去。”
玉妍順勢起身,十分羞澀地擡眼瞄了莫毓馳一眼,“是玉妍莽撞無形了,還請母后與皇兄莫要見怪。玉妍這廂給母后與皇兄賠罪了。”
莫毓馳見這周七姑娘梨花帶雨的模樣甚是惹人憐愛,聽她口稱皇兄,也只得把那滿心的無奈不甘都暫且壓在了心中,“皇妹莫要如此客氣,母后此生只得了朕與樑王二子,這麼些年來一直想着要收一二義女承歡膝下,卻是一直未得有緣之人罷了,今日倒是恰與皇妹有緣。”
“是啊哀家這女兒傲骨錚錚,頗有幾分你們敏霽母后之風骨,今日母后便將這敏字賜予我兒,另墜了一個柔字,是要告訴與你,光是傲然獨立尚且不夠,身爲女子,這百鍊鋼化作了繞指柔,方是正道,一味的孤高剛毅,怕是終究要陷入孤勞之泥淖,縱是貴爲郡主,卻也不過是一封號罷了,女子以柔爲本,此乃千古的道理。”
玉妍忙又斂衽稱是,安公公回稟說是翰林學士周信通並夫人云氏在殿外頭候着。“哼讓他們進來回話。”
葉太后原本有些笑模樣兒的臉上此刻又凍結了些霜雪一般,玉妍心中咯噔了一下兒,她偷瞧了皇帝莫毓馳一眼,恰遇着那兩道夾雜着些探究和戲謔的目光,知曉這位帝王是不會無端爲叔叔嬸嬸遮擋一二了,玉妍咬了咬牙,這才起身兒。
“回稟母后,兒臣在宮外之時,若非叔叔嬸嬸一力照拂護佑,怕是這一生也無緣到了這天子腳下,更是無緣今日與母后相見,全了兒臣今生與母后的這一番緣分。還請母后息怒,這,這親事,均是兒臣遠在江北的父親與嫡母做主。與叔叔嬸嬸無半點關礙。”
“敏柔一旁坐下,母后心中自有定論。”玉妍滿心裡都是替叔叔嬸嬸捏着一把汗,聽見太后喊敏柔二字,一時間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由得楞了一下兒,正待要開口再求,卻被一隻大手猛地拉到了太后右下手的座位上。
玉妍只覺得猛然間頭暈眼花,待醒過神兒來,自己已安坐在了一張黃花梨的椅上,隔着案几坐在上首的皇帝陛下莫毓馳正手捧着白玉紅梅的茶盞悠閒地抿着茶,仿若什麼都沒瞧見一般。
“臣周信通攜眷拜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拜見皇上,皇上吉祥如意,拜見敏柔郡主,郡主吉祥。”
葉太后瞥了安公公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罷了平身賜坐。”週二老爺與周雲氏夫人又福了一禮,謝了坐,這才半邊兒身子挨着兩張椅子坐下來。
週二太太惦記着玉妍,終究忍不住,微微斜了眼,想尋着侄女兒,瞧上一眼,雖說來的路上,這位安公公已向老爺道了喜,說是玉妍得封敏柔郡主,卻終究此事來得突然,怎麼想都透着些蹊蹺,週二太太心中非但沒有喜悅之感,反倒更多了一重彷徨狐疑。
“哀家瞧着敏柔這孩子貞靜賢淑,溫和親躬,又最是個憨直懂理的好孩子,心中甚是喜愛,便頒了旨,認這孩子做個義女,既你們伉儷到了宮門口,這是樁喜事兒,你們是敏柔的親叔嬸,自然也就接了你們來,咱們一同樂樂。”
週二老爺並周雲氏忙起身施禮,“太后擡愛,實在是玉……啊,敏柔郡主的福氣,臣夫婦二人恭賀太后娘娘得了個可心的女兒,也恭賀聖上得了義妹,恭賀敏柔郡主得太后聖上千般疼愛,萬般垂憐。”
“嗯,恭賀的話兒聽着倒是還順耳。”太后娘娘不待玉妍說話,便涼涼地接口說道,“敏柔這孩子,哀家雖是初見,這通身的傲骨正氣卻是一眼便瞧得分明的,從前是她九嫂嫂胡鬧了些個,也是樑王這後院兒缺了些個管束,樑王妃的爲人,哀家心裡還是有幾分底細的,怕是此番又讓那起子人給當了那出頭兒的椽子了。”
葉太后嘆了一口氣,“好孩子,你可不許怪怨你那九哥九嫂,她們也是年紀輕,小夫妻對着打,不好意思直接臉對上臉,便牽拉進這麼些個人在裡頭遮掩,你九哥荒唐,意氣用事,說了那麼些個狠話傷你九嫂,卻偏將你張揚出來當旗子。回頭等你九哥回來,哀家讓他們夫妻二人給哀家的敏柔擺酒賠罪。”
玉妍聽着葉太后這冠冕堂皇的話,心裡頭莫名便有些煩厭,卻奈何終究是要眼前這天下至尊至貴的女人來保護着自己個兒闖過這一關呢。
玉妍忙打疊起滿面謙和的笑容,“母后又笑話兒臣了,哥哥嫂嫂心裡頭不痛快了,女兒不擋在中間,左右幫着勸和,還要指望了誰去?甭說九皇兄與皇嫂俱都是說了幾句氣話而已,便是真的要打兒臣這當妹妹的幾下兒出口氣,兒臣也只奔了母后的宮中,求母后護着便是,哪裡還能當真與皇兄皇嫂置氣呢?”
她這話音兒一落,皇帝莫毓馳像是讓茶水嗆着了,他猛地咳起來,阮尚宮忙上前,“哎呀,聖上這是怎麼了?可是奴婢這大紅袍今兒沏得不好?”莫毓馳的臉都有些紅起來,安公公忙給皇帝捋後背,莫毓馳擺了擺手,“非,非也,咳咳。”
他擡眼掃了玉妍一眼,這纔看向太后娘娘,“母后,兒臣這是欣慰的,若是能早得了敏柔郡主這麼一位賢德的好妹妹,兒臣的後宮中便也能少了許多是非。”
莫毓馳住了咳嗽,眼睛晶晶亮地又瞧向了玉妍,“罷了,罷了,皇帝這是妒忌哀家疼愛敏柔呢。”葉太后說罷了話兒,便哈哈笑起來,殿內的衆人也只得一同跟着賠笑。
“怎麼,方纔哀家聽着,周氏夫人要敏柔即刻回了江北成親?定的是哪一家兒?按着我朝的例,這尚郡主之人,需是四品往上方可。”
太后這一句話,問得週二老爺登時便冷汗津津,他瞧了周雲氏夫人一眼,忙戰戰兢兢起身回稟道,“太后娘娘明鑑,微臣的大嫂原也未曾料到郡主有如此的福氣,能得太后娘娘的百般垂憐,此番這親事,這親事,這……”
“回稟太后娘娘,”週二太太見自家老爺爲難,忙起身跪倒在地,“江北督撫周信安的夫人周沈氏三千兩紋銀,將其女周氏玉妍,如今的敏柔郡主賣與了淮陽督撫大人做第五房填房,這位淮陽督撫倒恰是從三品的銜兒,年方五十有三……”
“大膽”葉氏太后聞言,猛地將手中的茶盞劈頭便砸下來,“來人呀傳旨下去,賜小錦江兒衚衕的宅子與敏柔郡主江北督撫周信安左遷任河北知府,其妻周沈氏貶爲六品安人,即日上京,別宅而居,晨昏請安、侍奉郡主因郡主年尚右,哀家不忍其過早嫁娶,着敏柔郡主及笄後再行聘嫁,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