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哥兒,你怎麼了?是不是想着回京要見你那位瘋狂的‘紅顏知己’,所以心情不是很好?”葉茗辰一臉幸災樂禍地笑着說道。
“不要亂說話!”葉染修眼神驟然變冷,他似乎非常不喜歡葉茗辰的這個玩笑。
葉茗辰的笑容被葉染修這冷冰冰的眼神給凍僵住了,以往和他開同樣的玩笑,葉染修最多一副“你很無聊”的樣子看他,可現在那眼神裡分明有着警告,這傢伙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我心情也不好,修哥兒要回京是去辦事,讓我跟着回去做什麼,太爺爺就不怕我被人扒皮拆骨!不行,我不回去!”雷戰虎是因爲避禍纔跟着樑老王爺和葉染修出京的,雖然之前他一心想着京城裡的逍遙日子,可在永嶺的這段時間他還是很喜歡這裡的,尤其是現在他一心要進軍營,就更不想回京了。
雷戰虎邁開大步就跑着去找樑老王爺,他不要回京,他要去城防營找羅勇霆。
葉染修看着雷戰虎急急奔去的身影皺了一下眉頭,其實他也不想回京,只是他不能像雷戰虎那樣任性,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太爺爺年紀越來越大了,力不從心的事情也越來越多,而他必須要承擔這些事情,只因他不想太爺爺不開心,更不想太爺爺遺憾失望。
也不知雷戰虎用什麼最終打動了樑老王爺,在葉染修離開的前一天,他屁顛屁顛地去房州城防營報到去了。
“我明天要回京了!”葉染修也不知自己是出於什麼心理就又把羅雲意約到了竹林裡。
“哦,一路順風!”葉染修要離開的消息羅雲意早就從錢如命和葉安的口中得知了,所以此時她並不覺得奇怪。
“我可能要很久纔回來!”葉染修繼續盯着她說道。
“哦,知道了!我會照顧好老祖宗的!”羅雲意想着葉染修特意把她叫出來,應該是不放心樑老王爺在永嶺吧,別的她不敢保證,對於老爺子吃喝方面還是能做到令他滿意的。
葉染修心裡微微有些惱怒,這突然升起的怒氣不知是對他自己還是對羅雲意,他也不知自己心裡在期待什麼,總覺得羅雲意的回答並不是讓他很滿意。
而看着葉染修越來越臭的臉,羅雲意也有些鬱悶了,這少年今天看起來有些反常呀,他到底要說什麼呀?!
“我走了你要保護好自己!”說完,葉染修從懷裡掏出一枚黑玉戒指,泛着嗜人幽光的玉面上竟然雕刻着一頭看起來有些嚇人的狼,仔細觀看,栩栩如生的狼眼裡還能看到人的倒影,“這個你先拿着,說不定以後用得上!”
羅雲意可沒敢接,搖搖頭說道:“我不需要,我能保護好自己,這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女孩子可是不能隨便收人家的戒指的,雖然葉染修可能不知道送女孩子戒指的意義,但她這個現代人可是很清楚的,在她看來,戒指就是一種承諾的象徵。
“拿着!”葉染修有些態度強硬地抓過羅雲意細細的手腕,將玉戒指穩穩地放進了她的手心裡,然後轉身就離開了。
羅雲意張張口想喊住他,可從少年傲然離去的背影裡她竟看出了一絲孤獨和無措來,只好輕嘆一口氣將戒指在手心握緊,就當替他先保管着吧。
只是沒想到第二天葉染修要離開的時候,用一種表面聽起來平靜實則藏着控訴失望的語調問她:“你就沒什麼要送我的?”
送他什麼呀?羅雲意一時有些迷茫呆愣地看着葉染修,她覺得自從和葉染修他們相識以來,自己“送”給他們的東西就不少了,不過她也很快領悟出葉染修話裡的意思,自己昨天收了人家的戒指,是應該回禮的,可想想對方的身份,一時半刻她去哪裡找合適的禮物呢?
“沒有嗎?”葉染修又開始用他那種令羅雲意無法抗拒的眼神專注地看着她。
“有,當然有啦!”羅雲意趕緊揚起臉微微一笑,而葉染修也回她一個燦爛的笑容,晃得羅雲意差點頭昏眼花,這少年小小年紀竟然對她使“美男計”,奸詐,太奸詐了!
不過,誰讓自己還很受用呢,羅雲意只得跑進屋裡從牛皮小揹包裡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紅木小盒子,裡面是她四歲那年得的人生第一個獎——一枚袖珍的天藍色水晶五角星。
前天晚上她又進了一趟金玉空間拿種子,又去自己房間呆了一會兒,無意中從抽屜裡翻出了這枚五角星,原打算是送給自己的小哥哥羅勇峰做生日禮物的,現在只能先緊着葉染修這位小王爺了。
珍惜地摸了摸紅木盒子,羅雲意還頗有些戀戀不捨地遞給葉染修說道:“送給你!”
葉染修接過紅木盒子並沒有打開而是放進了自己懷裡,一副很滿意的樣子,看向她的笑容愈發溫柔燦爛了,而葉茗辰則是瞪大雙眼撇了一下嘴,哼哼,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雲意妹妹,我也是要離開的人,你都送給修哥兒禮物了,那我的禮物呢?”葉茗辰故意笑着看向羅雲意,順道得意地瞅了一眼葉染修。
“這個……對不起,我忘記準備了!”想起葉茗辰一身珠寶的騷包樣子,羅雲意就更想不出合適的禮物送他了。
葉茗辰笑容僵在臉上,有些尷尬地假咳一聲,擺擺手說道:“沒關係,沒關係,下次記得給我準備!”
“好!”羅雲意笑笑答應下來。
看着羅雲意同葉茗辰說笑,葉染修心裡沒來由地一陣不快,但他臉上依舊平靜無波,讓人看不出絲毫的波動。
隨同葉染修和葉茗辰一起離開的還有裝滿精鹽、鹹魚、小辣野菜的十幾輛馬車,兩個人要帶着這些一路趕往京城。
就在兩個人離開的當晚,房州就迎來了秋雨季的第一場大雨,也幸好獨臂張帶領王府親兵加緊時間蓋好了大棚,否則那三分高產水稻就真的要遭殃了。
雨下得太大,山谷裡的燒磚窯不得不停工,王府親兵提煉精鹽的工作也不得不停止,好在葉染修之前就做好了應對措施,汝南郡王府的管家莫三已經在發現毒礦鹽的那個地方加緊時間蓋了一個秘密作坊,樑王府的一部分親兵和郡王府的一些親衛已經在大雨下來之前駐守在那裡了。
羅雲意的一畝三分地的菜地也被臨時加蓋了大棚,好在桐油布被一匹匹的製作出來,林菀清按照她的描述親手給她做了一件雨衣和一雙雨靴。不過,即便全副武裝,一出門她還是被迎面的風雨打個趔趄。
“五姑娘,咱們還是回去吧!”羅雲意本想跟着獨臂張去自家正打算蓋建的宅院去看看,但一出門就又被獨臂張給拉了回來。
“這樣大的風雨何時纔會停呀!”羅雲意有些擔憂地停住了腳步,重新回到了屋內。
“最起碼也要連着下五六天,然後又會接着下!”這時坐在屋內的羅良承回答道,“意姐兒,這些天你就不要出去了,風雨大,天氣涼,別受傷生病了!”
“總不能因爲下雨就一直困在屋裡吧!”羅雲意想着要是這樣悶都悶死了。
“你不是在教你幾位姐姐績麻、織布,哪裡再有時間管外邊的事情,這幾天就安心呆在屋子裡教她們吧。”眼見就要進入初冬十月,陳老夫人有預感,這個冬天大禹朝不會像以往那麼安靜。
羅雲意沒有辦法只得呆在屋子裡教羅思雨和羅思玥她們績麻、織布,而作爲學生的四人學習起來非常認真努力,尤其是在女紅反面很有天分的羅思雨和羅思玥兩人,只用一天時間就將績麻、織布的訣竅掌握住了,織布機也是用得得心應手。
外邊大雨不停,屋內五姐妹也沒閒着,四五天就織出了一匹布,羅雲意給這種布取名爲“羅布”,而這個名字在藏語中也是寶貝的意思。在她看來,像這種結實柔軟又細膩輕薄的上好麻布之前在大禹朝從未出現過,自然會是寶貝了,而且深諳“物以稀爲貴”的道理她決定像這種“羅布”以後自家一年也不會織出兩匹來。
半匹羅布留下給自家人做貼身的襯衣穿,剩下的半匹則是留給司空紹的。不過從百姓那裡收上來的原麻有很多,羅雲意又沒打算多織羅布,剩下的麻纖維她讓玉淨帶人都做成了粗細不同的麻線。
“意姐兒,你弄出來這麼多麻線做什麼?都要織成麻布嗎?”羅思玥看着快裝滿半屋子的麻線繭子不解地問道。
“不是呀,咱們家又不開布莊,織這麼多麻布做什麼,偶爾織上一兩匹羅布讓別人眼饞一下就行了。”羅雲意笑笑說道,“這些麻線我是有用的!”
“有什麼用?”羅思玥好奇地追問。
“編衣服和鞋子呀!”羅雲意衝着羅思玥調皮地眨眨眼說道,反正聽陳老夫人和柯婆婆都說這永嶺的冬天會很冷,到時候也不用多費神伺候莊稼,她雖然不會做衣服,但她很擅長用繩子編織衣服和鞋子,冬天用來做手工活,正好可以打發時間。
“你說什麼?”羅思玥一臉不可置信地樣子。
“二姐,你沒聽錯,我就是要用這些麻線來編織衣服和鉤織鞋子,而且保證穿上很暖和!”羅雲意已經讓羅一去鎮上鐵匠那裡定製了特別的鉤針和棒針,今天應該就能取回來。
羅雲意事先已經問過樑老王爺穿多大碼的鞋,並且還親自採了鞋樣子做底,她決定第一雙鞋先給這位老祖宗做,畢竟無論是從身份還是從年齡都沒人能比得過他。
只不過因爲外邊的雨勢,原本想利用太陽晾曬的糊好的鞋底,最後只得用微火燻烤了,好在最後的效果也不是很差。
納鞋底雖然不是一件輕省活兒,但是有善於女工的羅思玥和羅思雨她們在,再加上自己的從旁指導,很快不但樑老王爺的鞋底納好了,就是羅良承、林洪文和陳老夫人三人的也納好了。
羅一一共取回來十枚鉤針和十對棒針,羅雲意利用鉤針和棒針不到一個時辰就手法快速地鉤織好了一雙福壽圖案的麻線鞋,她的飛針走線看得羅思玥幾人眼睛都花了。
“意姐兒,你這手法也太快了!”羅家四位姑娘都眼盯着羅雲意的手,可沒人看清她是如何將那一根長麻線鉤織成一雙還有圖案的鞋子的。
用麻線鉤織出的鞋子雖然和用麻布做的鞋子大不相同,但經過羅雲意之手,其精巧程度和美觀性也絕非一般鞋子可比的。
鞋子織好之後,樑老王爺迫不及待地就穿上了腳,連連稱讚這雙鞋子舒適、暖和,比他之前穿過的任何一雙鞋子都合腳。
“意姐兒,這鞋子要是在桐油裡涮涮,是不是還能防雨?”樑老王爺眼前一亮地笑着問道。
“理論上應該是可以的吧,不過我沒有試過!”羅雲意笑着說道,“老祖宗,要不您去試試!”
誰知,樑老王爺笑着搖搖頭說道:“可不能試壞了,我看還是算了!”
“意姐兒,你快教我們!”羅思雨她們都已經等不及了,這種新奇的製作鞋子的方式讓她們非常想要嘗試一番。
其實,玉淨和玉婷也一直在旁觀看,兩個人即便也有心想要跟着羅雲意學學,但都沒敢出聲,之前羅雲意特意避開了她們教給羅家姐妹績麻、織布,作爲下人她們很清楚,主子沒說讓她們學得東西,她們是絕對不可以染指的。
羅雲意像是早就知道兩人的想法,這次之所以沒有避開她們,也是想讓她們跟着一起學學,事實上,與對待羅布不同,她倒是希望這種麻線的編織手法能夠傳播出去。
大禹朝苧麻遍地,但是百姓穿得衣服鞋子卻是簡陋至極,像這種鉤織的手法並不複雜,如果百姓們可以學會,那麼就可以利用自家的麻線給家人簡單地編織一些衣服、鞋子,這也算是一種自給自足的方式。
“玉淨,玉婷,你們也拿一套鉤針和棒針跟着學,鞋樣就依照你們自己腳的鞋碼來就行!”羅雲意這一次打算用極爲放慢的速度來教四位姐姐和兩個丫鬟。
“意姐兒,娘也跟着你學行嗎?”林菀清也被羅雲意嫺熟鉤織的手法驚呆了,最重要的是僅憑簡單的工具就能快速地鉤織成一雙鞋子,而且這鞋子明顯比普通麻布做出來的鞋子還要好。
羅雲意自然沒意見,她用鉤針可會鉤出無數種圖案,只可惜現在她一時還無法給麻線染色,否則做出來的鞋子圖案更是色彩斑斕、千變萬化,不過,以後總會有這個機會的。
就這樣,羅家的女人們開始極爲努力地學習起了鉤織鞋子,而看着一雙雙在她們巧手的不懈努力下變成不同圖案的麻線鞋子,除了她們自己興奮之外,還有一個人極爲興奮癡狂,那就是錢如命。
“五姑娘,像這樣圖案新穎、針法獨特的麻線鞋子拿到京城去賣,絕對能賣個好價錢,這要是換上彩線鉤織,一定會大受歡迎的!”錢如命使勁地搓動雙手,拿着羅雲意新織好的一雙鞋子不撒手。
“錢大叔,你怎麼什麼都能想到賺錢呢?”羅雲意倒是沒想過拿這些鞋子去賺錢,她手裡從來沒缺過錢用,即便她很懂賺錢之道,但不到萬不得已,賺錢這種事情都不會出現在她腦海裡。
錢如命就不同了,他雖然跟着的主子在大禹朝地位舉足輕重,但作爲王府賬房先生的他手裡最缺的就是銀子,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在拼命地想賺錢的法子,不然一府之人都要跟着去喝西北風了。
“我的小姑奶奶,這能賺錢你爲什麼不去賺呢,平白把這樣一個賺錢的好法子給埋沒了,財神爺都不會同意的。你放心,這跑腿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了,我定會讓咱們這……這叫什麼鞋?”激動的錢如命恨不得現在就讓這些好看的鞋子公之於衆,就是不知道這鞋子有名字沒。
“鉤鞋!”這鞋子主要是利用鉤針完成的,羅雲意覺得叫這個名字比較合適。
“好,我定會讓咱們的鉤鞋賣遍整個大禹朝!”錢如命很是雄心壯志地言說道。
羅雲意想出口給他潑點冷水,因爲在她看來,比起這種新興的鉤鞋還是布鞋更受歡迎一些吧,不過又想到這裡是自己都不瞭解的古代,鉤鞋能成爲暢銷流行鞋也說不一定。
“錢大叔,你的理想很偉大,不過我和姐姐們可沒那麼多時間專門給你做鉤鞋!”羅雲意淡淡說道。
錢如命一聽就樂了,笑着說道:“五姑娘,人手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你只需要教會一兩個繡娘讓她們學會這種針法,然後再讓她們教給其他人,最多你閒來無事的時候多弄出幾個圖案讓她們學習,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辦,至於這分成,你和樑王府五五如何?”
“行,隨你吧!”羅雲意略想了想說道。
錢如命一聽更是喜上眉梢,不過這事他還沒和樑老王爺和葉染修商量,雖然對於賺錢的事情兩位主子一向是讓他全權做主,但如果事情牽扯到羅雲意就有些不同,他還是先問過再最後敲定。
很快,樑老王爺就給了錢如命準信,就按照他和羅雲意說的那樣,兩家五五分成合開一家鉤鞋店。
“錢賬房,你這就不對了,有這樣賺錢的好營生,你可不能獨吞,這生意鄭家也要佔份子!”也不知鄭源怎麼就知道了鉤鞋的事情,不但讓羅雲意也給他鉤織一雙麻線鞋子,還非要在兩家的生意中插一腳。
“鄭總兵,這賣鞋子是個小買賣,您就不用跟着湊熱鬧了吧!”錢如命有些不情不願地說道。
滋味樓明面上鄭源就佔着分成呢,而事實上京城要開的鹽鋪樑老王爺也分給了鄭源一成利,畢竟永嶺這個地方還是鄭源的地盤,樑王府和汝南郡王府要在這裡辦鹽場,沒有鄭源這個地頭蛇保護可是不行。
錢如命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他一直在和鄭源示好,只是不能樑王府以後做什麼生意都帶着他玩吧,自家現在還外欠着很多債呢,他得趕快做生意賺錢然後還錢,好以後在京城能挺起腰桿走路,否則兩位主子開始新一輪的敗家,他們就又要跟着吃糠咽菜了。
“錢賬房,這生意我不嫌小,再說我這永嶺麻可不少,罪繡坊裡也都是巧手的繡娘,用她們可是不花錢的!”鄭源意味深長地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錢如命說道。
本想再次想辦法推脫的錢如命聽鄭源這樣說,眼珠子轉了幾轉,想着罪繡坊裡的免費勞動力,再想到羅雲意一時半刻也不會離開永嶺,這時候得罪鄭源並沒有什麼好處,再說京城裡也有鄭源的依仗,雖說那位一心只在吃齋唸佛上,但鄭源畢竟是她唯一的親人,到時候真要有什麼難事,那位說不定還能幫上忙。
想到這裡,錢如命先是假裝爲難地皺皺眉,然後無奈一笑說道:“既然鄭總兵您都這樣說了,那就分一成給您!”
“一成可不夠,我得要三成!”鄭源對着錢如命伸出三根手指晃動一下說道。
“三成?不成,不成,太多了!”錢如命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不多,就三成!”鄭源說完就大笑着離開了,這三成可不都是他鄭家的,魏縱那傢伙還威脅他要一成呢。
鬱悶的錢如命去找樑老王爺撐腰,結果老爺子無所謂地來一句:“三成就三成吧!”憋屈的他又去找羅雲意訴苦,結果人家小姑娘忙着教自家幾位姐姐學鉤針織法,一臉嫌棄地讓他沒事別來打擾她,最後,錢如命只得將滿腹委屈化作一封書信送往京城,希望開竅後的小王爺能夠讓他心情好些。
雨下了停,停了又下,連連綿綿持續了有小半個月,一直到立冬這天才徹底結束,而緊接着就是寒流期,然後便是數九寒冬了,換句話說,永嶺真正難熬的時刻已經開始了。
其實,不只是永嶺迎來了今年嚴寒的日子,整個大禹朝的天氣都因爲東南沿海的這場澇災變得詭異起來,在一些原本就寒冷的地方,聽說已經有人開始凍死了。
凌冽的冬風在秋雨季結束之後就開始呼呼地刮起來,山中的竹屋擋風效果已經沒那麼好了,好在之前滋味樓收了很多的苧麻杆,羅雲意讓人編了很多草甸子出來,除了鋪設大棚棚頂,剩下的都讓她用來加蓋竹屋了。
“還好有這些草甸子,否則這個冬天都不知道怎麼過了!”錢如命這是第一次在永嶺過冬,雖然外邊太陽看起來暖洋洋的,但是看着那些被山風吹得東倒西歪的野草樹木,他老早就裹上了厚厚的冬衣。
“錢大叔,你如此怕冷,現在就穿這麼厚,等到下雪的時候可怎麼辦呀?”獨臂張的工作間裡,羅勇峰正在一邊擺弄着木頭,一邊看着坐在屋內的錢如命說道。
這間工作間原本獨臂張很忌諱其他人進進入入,可自從羅雲意給他看過一些圖紙,他就不再寶貝自己這間屋子了,就連劉小光他們幾個村裡的孩子都可以隨意進來了。
不過,現在村子裡沒有閒人,這間工作間平時也只有羅勇澤常在,如今秋雨季結束了,雖然寒流期來了,但這並不影響獨臂張帶人按照羅雲意所規劃的圖紙蓋房子,山谷裡的磚窯也開工了,漸漸修養好身體的羅良承也帶着羅二和幾名身強力壯的下人去山裡砍苧麻。
如今羅家所有對外的生意都由陳老夫人和林菀清來接手,蓋房子的事情也有林洪文和林誠幫忙監督着,滋味樓的事務也都交給了錢如命,就連水稻大棚都全權有樑老王爺和他的貼身侍衛高大寬管着,閒得無聊的羅雲意除了擺弄一下大棚裡的一畝三分菜地,就是教幾位姐姐和兩個丫鬟鉤鞋和織衣服。
結果,根本不用她多費心神和時間,就連最不喜女紅的羅思雪和玉婷都已經能給罪繡坊的那些人做老師了。
想來想去,她就想到軍營裡的羅勇霆還沒有保暖的衣服和鞋子穿,於是找到他的一雙舊鞋子採好鞋樣子,然後坐在屋子裡飛針走線,一下午就鉤出了三雙厚厚的麻線鞋,第二天又開始坐在那裡織衣服,也是她手法快速又專心致志,一天半夜的時間就織出了兩件衣服。
鞋子和衣服都織好了,又做了一些包子、饅頭,再帶上一些小辣野菜和鹹魚,羅雲意打算去城防營再看看羅勇霆。
聽說羅雲意要去房州府城,原本就膩在山圍村的錢如命甘願做車伕拉着她和玉淨、玉婷去,林洪文想到上次羅雲意從府城回來差點遇到麻煩,這次他有些不放心,讓林誠也跟着。
“誠爺,有我跟着你怕什麼,絕對不會讓五姑娘有事的!”別看錢如命整天一副“財迷心竅”的樣子,其實他也是有兩把刷子功夫的,自認還能保護好幾名弱女子。
林誠略微不屑地看了一眼錢如命,不是他瞧不起此人,而是想着樑王府這些年的“慘狀”,再看看這位自詡很會賺錢其實也就算盤打得不錯的王府賬房先生,他就對錢如命沒什麼信心,要是他真有幾分本事,樑王府也不會連先祖帝賞賜的宅院都讓老祖宗給抵押出去了。
林誠明顯不信任的眼神讓錢如命很受傷,丞相府“誠爺”的大名他幾年前就知曉,雖說王府賬房先生和丞相府管家聽起來級別差不多,但錢如命還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和林誠在某些方面還是相差太多的。
羅雲意倒不擔心進府城會遇到什麼危險,因爲她打算直接將馬車趕到城防營外邊,見過羅勇霆就回來,這次她可沒打算再逛府城。
只是,以往有些冷清的府城城門口今日卻有些不一樣,大老遠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都快把城門口給擠破了,走得近了才發現不但房州府城管轄下的官員都在,就連羅勇霆這些府城城防營的兵士也被派來和知府衙門的衙役一起維持秩序。
“這些都是什麼人?”掀開馬車簾子,羅雲意看着那些似乎卡在城門口的大批臉色憔悴衣衫襤褸的人羣出口問道。
看到這種情況,林誠和錢如命都沒有顯得奇怪,兩個人似乎事先就知道一樣。
“小小姐,這些都是被官府截回來的罪民,他們原打算往京城的方向而行,只是流民太多已經給各州府造成了嚴重的禍亂,於是朝廷下令讓他們返回原籍,只是回去也是死路一條,面對反抗朝廷此令的百姓都被官兵抓了起來,然後被隨意送往附近人口較少的州縣。房州人口原本就少,所以往這裡送來的罪民最多。”林誠給羅雲意解釋道。
“那他們爲什麼都停在城門口呢?”羅雲意疑惑地問道。
“五姑娘,這恐怕是房州知府不讓他們進去吧,雖然這些人是罪民,但朝廷也有法令,勒令地方官員開倉放糧養活他們,知府衙門哪有那麼多糧食來給他們吃,爲了減輕府城的負擔,知府就讓下面的官員領走一部分罪民,這樣一來府城就變得輕鬆多了,只不過那些縣令就作難了。”錢如命接着說道。
房州這個地方現在是一窮二白,各個縣鎮也都是窮山惡水之地,加上天災人禍,當地的百姓還填不飽肚子,以至於山匪之禍愈加嚴重,現在又一下子多出這麼多流民,這個地方以後可就更亂了。
羅雲意沒再追問,她在那批知府管轄下的官員裡看到了黎叔的影子,想必他緊緊跟隨的那個身穿官府的男子便是豐縣的任縣令,只是不知道這次豐縣會被分到多少所謂的罪民。
府城是進不去了,好在羅勇霆被安排在城外維持罪民秩序,因爲他在執行軍務,羅雲意也不好太過打擾他,把盛放鞋子、衣服和吃食的包裹遞給他之後,兄妹二人匆匆說了兩三句話羅雲意就離開了。
只是,馬車剛掉頭離開城門走了有半里路,趕車的錢如命就先發現了坐在路邊哭泣的三名少女,其中一名他還認識,正是羅勇霆同營好兄弟柱子的妹妹禾苗。
“禾苗姑娘,你們怎麼了?”馬車停了下來,錢如命看着她們三人好心地問道。
禾苗擡頭看到是錢如命,哭得就更委屈了:“錢大叔,嗚嗚嗚……”
馬車裡的羅雲意也慌忙撩開車簾,禾苗一看是她,哭聲依舊沒停止:“五姑娘,嗚嗚嗚……”
“你們先別哭,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羅雲意趕緊從馬車裡跳了下來。
羅雲意這一問不當緊,禾苗淚珠子落得更猛更兇了,梨花帶雨的樣子讓從未遇到此種情況的羅雲意一時都有些慌了手腳。
“幾位姑娘,你們要是像這樣一直哭下去也解決不了問題,不如先說說是遇到了什麼樣的難事,說出來大家纔好想辦法解決呀!”跟着下來的玉淨倒是比羅雲意會安慰人,她聲音溫柔親和,還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禾苗很快就抽抽噎噎地努力控制好了情緒。
羅雲意對着玉淨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幸虧有她,不然自己可不知道怎麼哄這幾個女孩子。
“就是要說也不能在路邊說,前邊不遠處有個避雨亭,咱們去那裡吧!”林誠看了她們一眼說道。
於是,一行人就來到了避雨亭坐下,以禾苗爲代表就說起了她們大哭的原因。
原來是知府衙門貼出告示,因爲朝廷送來房州的罪民太多,這一年的秋季賦稅要多加三成,而對於無力繳稅的百姓可用家中適齡的女娃代替,而這些女娃隨後將會被送往大禹朝各貴族家中爲奴爲婢。
這段時間禾苗她們幾家雖然因爲羅雲意所開設的滋味樓賺了一些銀子,但高昂的物價也讓他們沒存下什麼積蓄,再加上天災造成田裡顆粒無收,別說是多加三成賦稅,就是不加他們也拿不出來。
事實上,半個月前房州的各個地方官就已經開始徵稅了,聽說很多縣衙的大牢早已經關滿了繳不起稅的百姓,最後不知是誰想了個以人代稅的主意,這幾天已經有不少良家少女被拉上了房州城外碼頭上的官船裡,也不知會被送往何處。
禾苗她們三家都是繳不起稅的,衙差因爲她們三人的兄長都在房州城防營效力,並沒有強硬拉她們上船,而是讓她們回家先與家人告別,明日再登船,她們同村的幾個姑娘已經被強行摁下手印,連和家人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一想到明日起不知身歸何處,三個人就悲從中來,以至於還沒走到家就忍不住傷心大哭起來。
“官府這不是在變相拐賣人口嗎!”羅雲意有些氣憤地說道。
一旁的錢如命和林誠聽後都沉默不語,像房州這樣以人代稅的事情在大禹朝並不算稀奇,甚至有些年月裡百姓們自己都希望能採用這種方法,反正女子在世人眼中便是沒什麼價值的“賠錢貨”。
但是這種事情在羅雲意看來就有些難以接受了,畢竟骨子裡她是非常具有人權觀念的現代人,絕對無法容忍“以人代稅”這種事情的發生。
“誠爺爺,爺爺和外公不是說當今的皇上算是個好皇上嗎,爲什麼他還能准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是不是因爲天高皇帝遠,所以像這樣的情況皇上他還不知道?如果我們想辦法讓他知道,是不是官員們就不敢這樣了?”苛政如虎,羅雲意深知這和國家的當權者是分不開關係的,但她還是因爲之前羅良承和林洪文對她說過的話,對大禹朝如今的皇帝存有些希望。
“小小姐,這種‘以人代稅’的事情並不是在房州獨有的,也不是今年纔有的,皇上就算是知道也無能爲力!”林誠略微聲音變低地說道。
“爲什麼無能爲力?!他可是皇帝,是一國之君,難道明知這種事情是錯的,他還任由它發展下去嗎?如果真是這樣,又怎麼能稱得上是有道明君,根本就是昏……”
“五姑娘!”錢如命趕緊出聲打斷了她,“五姑娘,雖然這裡是偏僻荒野,但也不可妄議君上,皇上的確是好皇上,只是朝堂之上也不是皇上一個人說的算得,皇上也有他身不由己、無可奈何的地方!”
“那到底是什麼讓他堂堂的一國之君都身不由已和無可奈何?”羅雲意心中依舊是對皇權擁有者的憤怒,言語之間自然也沒什麼好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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