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早晨,陽光如那將醒未醒的美人,在雲層裡微微露出了一張臉來,將一點點金光灑在了地上。
柳府的正門外停着兩輛馬車,前邊那輛用上好的雲錦做包着車廂,後面那車則是清油綢布,藍底抽紗紋,上面皆有精緻的蘇繡,繡的是各色花卉,其中嵌着金絲銀線,被眼光一照,有點點光彩灼人眼目。
柳四夫人帶着柳明珠與柳明媚從正門裡走了出來,她穿着一件淺紫的春衫,配着透明湖州紗半臂,繡着銀色的合歡花,裙袂在春風的吹拂下紛飛起舞。身邊的柳明珠穿着嫩粉的上衣,粉紅粉白漸變的月華裙,腰上用淺紅色絛子繫着一枚羊脂玉的玉玦,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流轉着光彩,瞧着粉面含春。
明媚穿了一件墨綠色的衫子,這衣裳是柳四夫人昨日讓錢媽媽給她送過來的:“二小姐,夫人怕你再與大小姐衣裳撞色,特地給你準備了一件衣裳。”見明媚挑眉瞧着她,錢媽媽急急忙忙的分辯:“這衣裳可是上好的蘇州提花青蘿紗,今年纔出來的新式花樣呢。”
“替我謝過母親。”明媚笑了笑:“衣裳很好,很精緻。”
上回生辰宴上柳明珠要自己穿了丫鬟的衣裳,這讓柳四夫人成了各府夫人的笑柄,柳四夫人自然不會讓歷史重演,因此特地替她做了外出的衣裳,免得旁的夫人說她苛待庶女。這衣裳看起來是精心設計過的,衣料很不錯,顏色深沉很適合四十來歲的夫人,最難得的是式樣老舊,明媚依稀記得五年前紫霞山的村婦們最喜穿這款式的衣裳。
反正她赴宴的目的只是去散心,並不在乎要去找個金龜婿,穿什麼衣裳都無所謂,即便是在麻布袋上頭剪幾個洞,她也不會有半分不滿意的心思。倒是玉梨不樂意,撅嘴抱怨了幾句,明媚笑着安慰她:“這不算什麼,有新衣裳穿還不好?都不用我自己花銀子。”
今日穿上這衣裳,玉梨只能努力的找優點:“其實還不錯,姑娘這肌膚被衣裳一襯,就跟白玉一般。”
明媚淡淡一笑,她根本沒想着要去那薔薇宴上邊做孔雀,穿什麼衣裳都沒關係,便是如上次一般拿件丫鬟的衣裳給她穿也無所謂,既掃了柳四夫人的臉,自己也沒有損失什麼。伸手颳了刮玉梨的臉:“多謝你誇獎我。”
柳四夫人剛剛要跨步上車,就聽一陣轆轆之聲傳了過來,衆人回頭一望,就見一輛馬車滾了過來,車伕大聲嚷嚷着:“柳夫人,且停步。”
車簾一掀,裡邊先下來個婆子,再跳出來兩個丫鬟,然後又扶出了一位夫人兩位小姐。柳明珠望了那夫人一眼,撇了撇嘴:“原來是劉同知夫人過來了。”
那劉同知夫人穿金戴銀,臉上有阿諛的笑容,眉毛眼睛擠到一起,極具喜劇效果:“柳四夫人,我想着和你一道去薔薇宴,路上做個伴也熱鬧些,特地早些起來,帶了玉芝與玉蘭往這邊來,沒想到夫人也起了這麼早,險些就碰不上了。”
明媚望了望劉同知夫人,心中有些奇怪,這同知才正五品的官兒,呂夫人的薔薇宴怎麼也會得張帖子?再看看她身後兩個女兒,一個打扮得格外豔麗,一個卻十分素雅,那個豔麗的生得杏眼桃腮,靠着丫鬟站着,身段兒窈窕,那小蠻腰似乎一折便能斷掉。素雅的那個眉眼長得很像劉同知夫人,眉眼恬淡,彷彿伸手一擦,臉上的眉毛眼睛便都會不見。
柳四夫人朝着劉同知夫人笑了笑:“也就是你總這般貼心,每次都還記着要喊我一道兒去!”走上前去握住了握住了那個素雅的小姐一雙手,嘖嘖稱讚:“劉同知夫人,你可真是個用心的人,也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法子養出玉芝這般麼精巧的人兒來了!不行,你有什麼秘方可不能藏着掖着,我還有明珠要調養呢!”
這話兒說得滴水不漏,只可惜是說錯了對象,明媚實在想笑,柳四夫人該對那個豔麗的小姐說纔是,旁邊玉梨已經忍不住拉了拉明媚的手:“姑娘,我瞧着那位小姐更美貌些。”
旁邊柳明珠冷冷的哼了一聲:“美貌有什麼用,不過是個庶出的,上不了檯面,我母親如何會去恭維她!有些人就喜歡自視甚高,以爲帶着去參加了遊宴就是上等的身份了不成?庶出的畢竟還是庶出的,正經人家裡頭的夫人小姐只看得起嫡出的!”
明媚轉臉看了看柳明珠,見她說得歪嘴歪眼,顯見得一股子氣已經憋了很久。淡淡一笑道:“嫡庶有別,這倒是個正理兒。”
若不是柳老夫人幫着柳四夫人,杜姨娘是正室,自己纔是嫡出,柳四夫人與柳明珠是側室與庶出呢。明媚望了望正在與劉同知夫人說話的柳四夫人,心裡忽然有一種快意,以後要是能攛掇着柳元久將這妻妾名分倒過來,還不知道柳四夫人與柳明珠是一副什麼嘴臉。
握了握拳頭,明媚暗自計較着,雖說柳四夫人身後有安平公主撐腰,但自己逮着機會總要將杜姨娘扶回那個位置去,怎麼着也該成全了她與柳元久的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