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宮裡的主殿上,蕭貴妃正半躺在美人榻上,頭上的步搖懶散的垂在黑鴉鴉的鬢髮旁邊,襯着她潔白的肌膚,水汪汪的杏眼,十分精緻。
“你看過了?真打得厲害?”蕭貴妃望了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春月姑姑一眼:“打成什麼樣兒了?”
春月姑姑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方纔驗看過她的傷勢,確實不假,褲子與皮肉都粘在一處了,血糊糊的一片,瞧着怪嚇人的。我已經讓採蓮給她去上藥了,讓採蓮告訴她娘娘賜了她黑玉斷續膏,對這棒傷是最最合用的。”
“皇后娘娘也真下得了手去。”蕭貴妃慵懶的翻了個身:“傳她過來說話。”
不多時,倩如便由兩個人扶着,一瘸一拐的來到蕭貴妃面前,她滿眼感激的望着蕭貴妃:“娘娘……”才喊出這一聲來,便哽咽得不能言語。
“你身上帶着傷,就別行跪拜之禮了。”蕭貴妃言語溫和,臉上有一副心疼的神情,望着倩如搖了搖頭:“你也怪可憐的,這麼不討你主子喜歡,今後就好生侍奉本宮罷。”
倩如滿眼含淚的回答:“謝過貴妃娘娘的救命之恩!”
蕭貴妃吃吃笑着,頭湊了過來:“記得就好,不着急說出來!”說罷對着旁邊的春月姑姑道:“春月姑姑幫這個新來的安排下房間,這幾日她暫時歇着罷,還帶着傷呢。”
“倩如謝過娘娘的大恩大德!”倩如掙扎着要跪下來,卻被蕭貴妃一把扶住:“不是說過讓你不要行那跪拜之禮了?還要逞強!”
倩如呆呆的望着蕭貴妃,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娘,您可比皇后娘娘要體恤下人多了,倩如,倩如……”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淚珠子:“倩如這可是掉進福窩裡頭了。”
蕭貴妃聽了這話,脣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雙眼望着倩如,眼波流轉如盈盈春水一般:“喲,你這小嘴兒甜的,可真會說話。”
“這都是倩如的真心話,絕沒有半句謊言。”看着蕭貴妃笑得妖嬈,倩如一時看直了眼睛:“娘娘,您可真美。”
蕭貴妃“噯喲”一聲更是笑得花枝亂顫:“你這奴才,我倒是喜歡上了!好一個機靈人兒,說出來的話讓人聽着就舒服。皇后娘娘這個不識人的,就會重用着那不知情知趣的莫姑姑,木頭一般,沒有半點意思,你趕緊去歇下罷!”
倩如忍着痛行了個半禮,便跟着春月姑姑去了旁邊房間。
“瓊林宴那邊情況怎麼樣了?”蕭貴妃從美人榻上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主殿的圈椅旁邊,扶着椅子的靠背坐了下去,圈椅上面鋪着一張虎皮,襯得她整個人顯得更嬌弱了。
“安福還沒回來呢,也不知道到底是點了誰做狀元。”秋芳姑姑站在一旁回答。
“再派個人出去催催,順便看看皇上什麼時候回後宮來,我好半路上去堵皇上。”蕭貴妃閉上了眼睛:“秋芳,幫我搭套衣裳出來,過會再來幫我梳洗。”
“娘娘,今日是三月十五。”秋芳姑姑小聲提醒道。
“十五又如何?雖然宮規上邊規定初一和十五皇上不能去別的妃嬪那裡,要留宿儲秀宮,可奈何皇上不愛去她那裡,你看多少年了,每逢十五,皇上都會是一個人在泰和宮歇息。我今兒去候着皇上,皇上愛來是他的事情,皇后又能說什麼!再說了,就是她要說,也要她有那種本領纔是,她留不住皇上,還不許旁人去留皇上?只管快去把事情做妥當了,別誤了我的大事!”
“是。”身邊幾個宮娥應了一聲,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夜色已深,御花園裡除了偶爾的幾聲蟲鳴就靜悄悄的一片,但很快這種寂靜便被遠處的喧譁擾亂了,就見一排燈籠,如玉帶流動,從遠方迤邐而來,亮閃閃的一線,叫人睜不開眼睛。
“皇上!”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響起,柔軟的尾音在這安謐的夜裡似乎格外有誘惑力,如有一隻小手,悄悄的在心頭搔癢一般,卻越來越癢。
徐熙坐在軟轎裡,都不用打簾子,他也知道是蕭貴妃侍立在軟轎的旁邊。
“貴妃有何要事,這夜半時分還在此等候?”徐熙淡淡的問。
“皇上,臣妾幾日不見皇上,甚是掛念……”蕭貴妃撒嬌似的說,尾音拉得又軟又長。
徐熙聽了心裡浮起一點點異樣的情緒。這蕭貴妃雖是蕭國公府嫡出的小姐,可不知爲何她竟然有一種獨特的嬌媚,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種別樣的風流,就是開口說話也是有一種天然的誘惑。雖然他並不喜歡她,但卻喜歡她在牀第之的那種熱情,這是皇后和很多妃嬪都不曾有的一種盪漾,若不是他派去調查蕭貴妃身份的暗衛回報,這蕭貴妃確實是蕭國公府的嫡長女,否則他真不敢相信蕭國公府竟然能養出這樣的女兒來。
在他覺得乏味的時候,他會招蕭貴妃侍寢,因爲蕭貴妃總能玩出多種花樣來滿足他的要求,讓他得到徹底的釋放。現在聽着蕭貴妃嬌滴滴的聲音,他卻沒有了往日的興致,難道說自己真的老了嗎?連那種心思都沒有了?
一想到今日臨幸那宮娥的事情,徐熙便覺得心中不爽,掀開簾子瞧了瞧那站在軟轎一側的蕭貴妃,見她修飾得格外精緻,臉上胭脂淡淡,雙眉描得又細又長,一雙眼睛正如春水般朝他送着眼波。徐熙伸手抓緊了坐墊,這般嬌媚的容顏,由不得他不動心。今晚自己得再試上一試,證明自己還年輕。
“擺駕,去景春宮。”徐熙果斷下令。
蕭貴妃聽了這話喜不自勝,徐熙很久都沒有這麼爽快的答應過她的請求了,今晚看起來心情不錯。
長樂宮的內殿一片朦朧,只有兩盞宮燈,蒙着細紗罩子,那燭火一片溫暖,照着那邊闊大的牀,就見二十四幅的粉色覃紗湘妃帳低垂,裡邊有兩條人影時而相交在一起,時而分開,甚是熱鬧。
“皇上……”蕭貴妃嬌滴滴的聲音從湘妃帳裡傳來:“皇上,臣妾聽說這次殿試的狀元是一個尚未及冠的年輕人,是也不是?”
從蕭貴妃身上滾下來的徐熙心裡正在懊惱,素日他雖然次數不多,但時間還是持久,今日不知爲何,不得半刻便已然丟盔棄甲——難道自己真的已經不行了?連蕭貴妃的各色花樣都沒能讓自己雄風再起?
正在想着這個讓他難以接受的問題,卻聽到蕭貴妃這麼一句話,心裡頓時惱怒起來。怎麼,難道蕭國公府下手這麼快,就想着把主意打到新科狀元身上去了?眯了眯眼睛,他有些不悅:“貴妃怎麼突然問起朝政之事來了?”
徐熙的口氣已經很明顯不悅了,可惜蕭貴妃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邊,也沒注意這麼多,喜孜孜的回答:“皇上,臣妾是在爲六公主打算,六公主也到了及笄的時候了,自是要考慮幫她挑選夫婿了。臣妾覺得這新科狀元年紀輕輕就有此造化,定然是個才能出衆的,就想向皇上求個恩典,請皇上給六公主賜婚。”
聽到蕭貴妃這般說,徐熙一聲冷笑:“蕭國公府倒是會教女兒的,教得女兒打得一手好算盤!”說罷翻身起來,朝外邊大聲說:“傳熱水,準備伺候朕沐浴。”
蕭貴妃看着徐熙胡亂披了一件衣裳走了出去,頭都不曾回,心裡便慌成一團。又想到他剛剛的說的話,更是心亂如麻。雖然說她確實有想替自己兒子拉攏賢能人士的想法,可主要卻是想幫自己的女兒選個好夫君,難道這也不行?想到這裡,蕭貴妃一陣委屈,眼淚珠子就濺了出來,落在枕頭上邊。
屋子裡還滿是男女交歡的氣味,但徐熙卻已經不在屋子裡邊了。蕭貴妃躺在牀上默默流了一會淚,不見有人進來,便揚聲喊道:“春月,春月!”
聽到蕭貴妃的傳喚,春月姑姑打起門簾,躬身走了進來,走到牀邊垂手問道:“娘娘可是要起身沐浴?”
蕭貴妃點點頭道:“皇上呢?這麼久了還沒有沐浴完?”
春月姑姑小心的瞅了瞅蕭貴妃,低聲說:“皇上已經走了。”
“什麼?走了?”蕭貴妃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他怎麼可能走了?素日他都是會留宿景春宮的!”
春月姑姑憐憫的望了望蕭貴妃說:“奴婢也不知何事,皇上沐浴以後就直接離開了,走之前也沒有交代什麼。”
呆呆的坐在那裡好半天沒有動彈,蕭貴妃似乎被誰打了一巴掌般,臉上*辣的痛:“我沒有做錯什麼呀,皇上爲什麼會如此生氣?皇上,你難道不疼臣妾了嗎?這景春宮還是你親筆賜名,你說只有在臣妾的宮裡,在臣妾的牀上,你才覺得如春日裡般舒服,難道這一切你都忘記了嗎?”
黎玉立與柳明卿一起回到柳府,已經是晚上戌時,天上一輪滿月,照得地上一層披着一層白紗一般。兩人剛剛踏進院子門,就見門口候着一個婆子,眼角的皺紋層層疊疊:“恭喜五公子,恭喜黎公子!”
黎玉立一愣,柳明卿笑了笑,將一個銀角子扔到那婆子手中:“你消息也怪靈通!”
那婆子彎腰笑道:“瓊林宴開席,皇宮外頭便貼了金榜了呢,誰不知道這次的狀元與傳臚都落在柳府呢。”
雖然黎玉立並不是柳府的人,但此時卻是住在柳府的,那婆子說得神氣揚揚,似乎黎玉立也是柳府中人一般:“老太爺與老夫人在玉瑞堂,等着五公子與黎公子呢。”
柳明卿嘆了一口氣,緊張了一日,想好好休息都不成,還得去玉瑞堂那邊一趟,想來肯定有不少人會問東問西。黎玉立卻心中歡喜,一心想着早些讓劉玉芝知道這個消息,也不枉她癡心等待。
兩人快步走到了玉瑞堂,就見裡邊滿滿登登的坐着一屋子人,男男女女一大堆,看得眼睛都有些發花。
“明卿,倒是沒想到你竟然能考取二甲第一。”柳太傅摸着鬍子,望着柳明卿微微的笑:“本以爲你能中進士便不錯了。”
柳明卿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發燒,這分明便是徐熙賣了柳家一個人情面子,可自己還不能當衆說出來,瞧着父母都是含笑看着他,幾位堂弟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柳明卿更覺尷尬,指着黎玉立道:“祖父,你且莫要說我,要說,也該說這位黎狀元。”
柳太傅瞧了瞧站在一旁的黎玉立,點了點頭:“我原就說過黎公子的文章不錯,立論清晰,用詞又老到精煉,定然能金榜題名。他會試便是第二,這次殿試做狀元也不是什麼令人吃驚的事情。”
劉玉芝跟着明媚坐在女眷羣裡,偷偷的打量着黎玉立,心中就如吃了蜜糖那般甜,黎玉立竟然真的做了狀元,她很快就是狀元娘子了,這可真是苦盡甘來。
明媚瞧着劉玉芝那羞答答的神情,伸出手來捏了她一把:“玉芝,這下可放心了?”
劉玉芝抿着嘴只是微微笑,沒有說話,旁邊三房幾位柳家小姐個個露出了羨豔的神色:“劉小姐,你與那黎公子真是天生一對,郎才女貌。”
柳*在旁邊聽了這恭維的話,心中酸溜溜的一片,斜眼望着劉玉芝,心中憤憤不已,可卻又是無可奈何,這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她也已經是無力迴天,只是心中恨意無可消除。她盯住劉玉芝身邊的明媚,氣憤憤的望了一眼,若不是她將劉玉芝帶到柳府認識了黎玉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若不是她拉着劉玉芝去踏春,黎玉立又怎麼會被迫求娶了那個劉玉芝?
她算什麼東西,一個正五品同知家的小姐罷了,瞧着滿身小家子氣,怎麼也攀上了這麼好的一個男人。柳*坐在那裡,望着站在玉瑞堂中央,恭恭敬敬回答柳太傅問話的黎玉立,只覺得心中一片苦澀。
“明日你要騎馬遊街誇官,可知道騎馬?”柳太傅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來,望着柳元久笑了笑:“當年元久可是臨時去學了一個晚上。”
黎玉立一愣,搖了搖頭:“回太傅話,晚生不會騎馬。”
“明卿,你趕緊去教黎狀元騎馬,明日金明池畔可別出了醜。”柳太傅笑眯眯的望向柳明卿:“今晚你至少可得教會黎狀元上馬下馬。”
“是。”柳明卿應了一聲,帶了黎玉立便往外頭走了去,柳太傅瞧着黎玉立的身影微微點頭:“這黎公子身姿挺拔,雖然出身寒門,瞧着還是有幾分氣度,堪稱可造之材。”
劉玉芝聽着柳太傅的讚美,心中得意,臉上漾出笑容來,可緊接着又聽柳太傅在詢問柳老夫人:“不知這位黎公子可曾婚配?若是尚未訂親,也可以在咱們的孫女裡邊選一個合適的許配給她。”
心中一涼,劉玉芝緊緊的抓着帕子,心中一片慌亂,就聽柳老夫人緩緩道:“黎狀元已經託了我做中人,修書一封去雲州劉同知那裡求娶他的女兒,咱們的丫頭可是沒這個福分了。”一邊轉眼望了望柳*,瞧着她此時臉色灰敗,心中暗暗罵了聲“蠢貨”,若是那時候直截了當的回答願意,自己怎麼着也會想法子讓黎玉立應承了這樁親事。
“原來已經有心上人了。”柳太傅遺憾的搖了搖頭:“還想將他籠絡一二呢。”
柳老夫人望了望那一堆孫女兒,驀然瞥見劉玉芝靜靜的坐在那裡,一臉緊張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老爺,黎狀元的未婚妻現兒正住在咱們柳府呢。”
柳太傅一聽來了興趣:“竟有此事?”
柳老夫人朝劉玉芝招了招手:“劉小姐,你且上前來。”
劉玉芝有些不好意思,可還是整理了下衣裳站了起來,婷婷嫋嫋的走到了前邊去,柳太傅打量了她一眼,點頭讚道:“果然與黎狀元是一對兒!夫人,你可得厚厚的送上一份添妝禮才成。”
柳老夫人笑道:“這些可不用老爺你操心了。”她笑着望向劉玉芝:“明日是新科狀元遊街誇官,你想不想去瞧瞧?”
劉玉芝含羞不語,一雙眼睛只望着自己的指尖,臉上已經飛起兩片紅暈,猶如鮮豔的胭脂,夾着一管瓊瑤鼻,格外的嫵媚。
“瞧這含羞的模樣!”柳老夫人笑得前仰後合:“有什麼可害羞的?媚丫頭,明日你便陪着劉小姐出去轉轉,她那未婚夫婿遊街誇官,做未婚妻的怎麼能不到場見着這盛舉?”
明媚含笑答應了一句,牽了劉玉芝的手便往外邊走:“祖母,玉芝是歡喜得說話不出了呢,現兒我帶他去看看黎公子騎馬。”
“去罷去罷。”柳老夫人揮了揮手:“也該是高興的時候了。”
柳*臉色黑沉沉的瞧着兩人攜手離開,坐在那裡好半日說不出話來,旁邊柳明珠輕輕的笑了一聲:“十妹妹心中還是放不下黎公子,哪怕他已經成了別人的夫婿,她還這般粘了過去,羞也不羞。”
聽了這話,柳*更是憤憤不平,一雙手捏得緊緊,嘴脣皮兒咬得緊緊,差不多都要咬出血色印跡來。柳明珠在旁邊見着,臉上露出了一點點笑意,她不着急,先在柳*心中多埋幾根刺,以後總有用得着的時候。
明媚陪着劉玉芝走出了玉瑞堂,瞧着她雖然極力裝做鎮靜,可卻怎麼也掩蓋不住興奮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笑:“玉芝,你這會子總算可以放心了。”
金柳走在劉玉芝身邊,低着聲音道:“可不是呢,我們家姑娘歡喜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劉玉芝望了明媚一眼,真心實意道:“還不是你大力幫忙,要不是我哪裡能有今日。”
“快別說這些話了,這叫命裡有時終須有。”明媚拉了拉劉玉芝:“咱們去找我五堂兄罷,看看黎玉立究竟有沒有學會騎馬。”
兩人找到黎玉立的時候,發現他正坐在柳明卿的馬上,一雙手抱着馬脖子不放,一臉驚恐的表情,那匹馬正在院子裡轉着圈奔跑着,眼見着就要撞到了走過來的明媚與劉玉芝。
柳明卿飛身過來,一把拉住了繮繩,拍了拍馬的腦袋,長長的吁了一聲,那馬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站了下來。“十妹妹,劉小姐,沒有嚇到你們兩人罷?”柳明卿瞧了瞧明媚與劉玉芝,心中忽然有一點點的發酸。
馬上的黎玉立被搖得暈頭轉向,抱着馬脖子好一陣才直起身來,臉色有些發白:“騎馬實在是危險,明日能不能不騎馬遊街?”
“怎麼可以?這可是了不得的殊榮。金明池畔出發,騎馬遊街,簪花誇官,遊遍京城以後,新科狀元郎可以直接騎馬到皇宮門口,不用下馬,這可是旁的官員都沒有的待遇!”柳明卿拍了拍馬的腦袋,望着黎玉立搖了搖頭:“你今晚若不練習好騎馬,明日可是會丟臉的!”
“這話一點都沒錯。”身後響起一個爽朗的聲音,就聽“啪”的一聲,似乎有馬鞭抽打着馬的屁股,那馬驚得飛跑了起來。
“景鉉,什麼時候來的?”柳明卿笑着望了一眼一身白色衣袍的喬景鉉:“找我有事?”說完這句話瞧見喬景鉉的目光落在明媚身上,驀然醒悟過來,哈哈一笑道:“原是我想多了。”
喬景鉉點點頭:“不錯,你確實想多了。”
明媚轉過臉去望了望喬景鉉,落落大方的問道:“喬世子,那你言下之意是來找我的?可有什麼事兒不成?”
“明日新科狀元騎馬誇官,你想不想出去看熱鬧?”喬景鉉笑着望向明媚,一副討好的表情:“我估摸着你會出去,所以特地提前去張福記訂了個臨窗的雅間。”
想來狀元騎馬誇官在京城是一件大事,街上肯定有不少人會擠着前去圍觀,到張福記訂個雅間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明媚朝喬景鉉點頭笑了笑:“喬世子有心了。”
喬景鉉得了誇獎,心中得意,望着明媚那微微的笑容,只覺再苦再累也值得,月華如水照在她的臉上,讓她整個人都格外柔美起來,看得他一陣目眩神移。
瓊林宴後的第二天早晨,空氣清新,雲層隱隱,百樹爭發。
金明池邊的杏花開得正盛,粉白的花朵攢在枝頭盡顯嬌媚無那,微微的甜香瀰漫在空中,聞着心似乎都會醉。突然一陣風起,那些白色帶着紅暈的花瓣便旋轉着從枝頭飄落,如雨般灑在遊人的肩膀上,真真是自在飛花輕似夢。
金明池畔早已擁擁擠擠圍滿了人,大部分都是女子,一個個打扮得格外靚麗,大家都是來看新科狀元遊街誇官的。昨晚瓊林宴上三甲已定,當即就有皇榜張貼,昭告天下這次殿試的最終結果,所以大家都知道了那個會試第二的黎玉立得了皇上青眼,被欽點爲狀元了。
黎玉立未婚,年僅十八,長相英俊,家裡人口簡單,而且還和柳太傅府能扯上親戚關係,林林總總的,這些條件加起來,黎玉立的身價在京城一夜之間升值了百倍,家中有未嫁女子的,都把他當做佳婿的不二人選,所以今天的金明池邊人羣擁簇,連金明池畔那些酒樓的包間都連夜被人訂了去。
明媚與劉玉芝走到雅間裡,推開窗戶看着外邊的金明池,就見一池清輝,映着陽光閃閃兒的點點碎金,旁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似乎要將金明池畔擠滿,一點空隙都沒有。
“真要多謝喬世子,幸虧他心思縝密,否則我們今日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劉玉芝扒在窗口瞧着外邊人頭攢動,不由得感慨了一聲。明媚回頭瞧了瞧喬景鉉,見他得意洋洋的站在那裡,朝他微微一笑:“你越發細心了些。”
喬景鉉朝明媚眨了眨眼睛:“你過來罷,讓劉小姐帶着丫鬟婆子到窗戶那頭瞧着。”
明媚抿嘴笑了笑,轉身朝喬景鉉那邊走了過去,她自己並不在意非得瞧見黎玉立騎馬誇官,只不過是陪着劉玉芝出來一趟罷了。走到喬景鉉身邊,忽然間似乎不知道該要說什麼話,兩人只是靜靜的凝視着對方,什麼聲響都沒有發出來。
“好哇好哇,你們來這麼早!”一陣大喊大叫聲在門口響起,不用說,郭慶雲過來了。
大步走了進來,郭慶雲拉住明媚的衣袖,眼睛往雅間裡轉了一圈,發現柳明卿沒有在,有幾分失望:“你怎麼沒有將你五堂兄拉出來?”
“他今日有任務。”喬景鉉瞧着郭慶雲那着急模樣,嘿嘿一笑:“小九,你是準備賴上明卿了?你這般死纏爛打的,明卿都要被你嚇跑了。”
郭慶雲歪着頭朝着喬景鉉點了點頭:“表哥,你也不是死纏爛打的才賴上柳十?別以爲我不知道!柳十這麼好的姑娘,鮮花怎麼就插在牛糞上了?”
“我哪裡是牛糞了?沒見京城裡那些貴女們每次見到我便要往我身邊蹭?”喬景鉉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銀白色長衫:“本世子玉樹臨風,瀟灑無敵,你見過這麼飄逸不凡的牛糞沒有?”
“柳十,柳十,你瞧瞧他!”郭慶雲拍着明媚的肩膀:“我表哥那副神氣,提起那些京城貴女們來,就是這般洋洋得意了,分明還想着要偷吃,你可得提防着他一些!”
“他本來就這副德性,你以爲我不知道?”明媚笑着望了喬景鉉一眼,拉着郭慶雲就往一旁走:“咱們到那邊坐着說說體己話兒。”
“小九,有你這樣的表妹嗎,不知道幫我說好話,專門就會坑人!”喬景鉉跟着走了過來,滿臉委屈:“媚兒,自從認識了你,我就已經沒有什麼好神氣的了,你可別生氣,哎,說我是牛糞便是牛糞罷,至少還能養着鮮花呢。”
明媚聽着喬景鉉的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郭慶雲的嘴巴張得大大的:“表兄,我可真是服了你,怎麼就變得這般溫順起來了,當年那個擺着一副臭臉,生人勿近的喬景鉉去哪裡了?”
“不要弄錯了,我只是在媚兒面前纔會這般溫順,別人面前我纔不會這般行事呢。”喬景鉉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一雙眼睛只是望着明媚,完全無視她身邊的郭慶雲,彷彿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姑娘,姑娘!”窗戶那邊傳來金柳的驚呼聲,她驚喜的伸手推了推趴在窗戶上的劉玉芝:“姑娘,你看你看,黎公子騎馬過來了,好神氣啊!”
“姑娘又不是看不見,你別到一旁吵着姑娘了!”秦媽媽口裡這麼說着,卻也扒了過來看,眉眼間盡是歡喜:“看黎公子穿着上那御賜錦袍,帽子上插着杏花枝,那模樣兒可更俊了!”
“我怎麼不覺得呢,不還是原來那個黎公子嘛。”玉梨聽說黎玉立穿了錦袍簪了杏花,也覺得格外新奇,趕緊跑到窗戶那邊,加入了圍觀人羣中,趴在金柳肩頭往下邊看。
明媚瞧着玉梨壓着金柳,幾人在那邊議論紛紛,笑着接過話頭:“你就別到那邊湊熱鬧了,讓劉小姐一個人安安靜靜看着便是了!”
那幾個人哪裡捨得回來,像被粘在窗戶那頭一般,竟是連頭都不回一下。
“噯喲喲,我倒是見識到這狀元遊街的神氣了!”秦媽媽嘖嘖有聲,這句話剛剛說完,突然語氣又變得兇狠了幾分:“旁邊包間是誰家訂的?怎麼還有人扔花兒給他?到底是哪個不知羞恥的小蹄子!”
明媚看着秦媽媽那氣憤的模樣不禁失笑:“你們快看秦媽媽那樣子,像不像一隻護仔的母貓?”
衆人轉臉瞧了瞧秦媽媽,都哈哈的笑了起來:“果然像。”
“恭喜劉小姐,現在是夫君金榜題名時,接下來就該洞房花燭夜了!”郭慶雲聽着那邊歡聲笑語的,也有些坐不住,大步走了進來,向靠着窗戶邊上的劉玉芝道喜,劉玉芝聽得兩腮帶赤,被郭慶雲調侃得低下頭去。
“狀元郎帽子上的杏花開得格外好。”玉梨伸手指了指下邊的黎玉立:“怎麼瞧着就要比素日裡頭見着的杏花好看。”
郭慶雲伸出脖子瞧了瞧:“那是瓊林殿外的杏花,宮裡頭花匠精心培養出來的,自然要比一般品種耐看些。”
“郭小姐,你快來看,旁邊雅間不知道是誰,老是拿花枝往下邊扔!”玉梨瞧着旁邊窗戶那邊一支支的花朵不住的往樓下的黎玉立擲了過去,不由得有幾分稀奇:“難道京城的女子都是這般豪放的?難道身邊就沒有媽媽們跟着?”
郭慶雲一挑眉:“哦,還有這樣的事情?我早就聽說狀元郎騎馬誇官的時候會有人丟花朵兒丟手帕子的,還沒有親眼見過呢,我過來瞧瞧。”
郭慶雲將頭從窗戶外探了出去,使勁望了望旁邊窗戶露出的一張粉面,登時驚訝的喊了一聲:“七公主!”
“七公主?”屋子裡的人都吃了一驚,喬景鉉大步走到窗戶邊上看了看:“果然是,她怎麼也出宮了?”
那邊靠着窗戶坐着的女子瞧了瞧喬景鉉,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喬世子,你怎麼也在這裡?”一邊說着,一邊探出身子,將手中的花枝扔了下去。
“還不是和公主一樣是來看熱鬧的。”喬景鉉皺了皺眉頭,走回了明媚身邊,這七公主是淑妃娘娘的女兒,在後宮的嬪妃裡邊,淑妃娘娘不算很受寵,但也不至於被冷落,她的孃家還是有一些勢力,徐熙自然不會把她扔到一旁不聞不問,一個月裡邊也會去上一兩次。
“七公主怎麼也出來了?”郭慶雲從窗戶那邊折了回來:“這狀元騎馬誇官有什麼好看的,這京城裡頭的人似乎全部都出來了一樣。”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明媚微微一笑,想到了唐詩裡的兩句話,那些新科進士們意氣風發的模樣彷彿便在眼前:“寒窗十載,終於得皇上賞識點了狀元,可真是人生快事。”
像黎玉立這樣的青年才俊,年紀輕輕便得了皇上青眼,御賜錦袍,皇上親手給他簪上花枝,意氣風發的從金明池畔出發遊遍京城,如何不會吸引着旁人去看?這古時又沒有旁的娛樂,看狀元郎騎馬誇官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柳十,”郭慶雲走過來趴在桌子上斜看着明媚:“哎,你傳聞中的表哥還真厲害,竟然中了狀元,柳小五都只得了第四。”
“黎玉立哪裡是我的表哥?”明媚瞧了瞧前方的劉玉芝,心裡頭想着還是不要在這裡議論黎玉立的身份了:“不過是寄住在我們柳府罷了,有些人要以訛傳訛我們也沒辦法。”瞧着郭慶雲一臉遺憾,明媚笑着踢了她一腳:“你以爲我五堂兄文武雙全就非得撈兩個狀元噹噹?有些人可不要偏心得那麼厲害!”
“總比某些人好!”郭慶雲擡起手來拍了拍身邊的喬景鉉:“你看我表哥,連鄉試都沒有參加過,若是他真去考了,估計他過不了!”
喬景鉉正瞧着明媚傻笑,被郭慶雲這麼一拍,驚跳了起來:“小九,你又在編派我什麼?”
“我在說你只靠着祖蔭,沒本領,比不上柳小五!”郭慶雲朝他嘻嘻一笑:“別朝我瞪眼睛,事實如此,若是不服氣,你過三年也去參加秋闈試試看?”
看着調皮的表妹,喬景鉉也沒法子生她的氣,轉過臉去就一心一意的看着明媚,看得她都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媚兒,幫我把下脈。”喬景鉉伸出手來道。
“怎麼了?你生病了?”明媚也有點緊張,趕緊把手指搭了過去:“是不是在追捕韃靼人的時候受傷了?”診了半天脈,只覺得喬景鉉的脈象平穩,不見又病的症狀,明媚奇怪的看了看喬景鉉,面色紅潤,盯着她的眼神灼灼:“喬景鉉,你爲何要騙我說你有病?”
“你就會與小九說笑,都不搭理我。你不是說過,若我是病人,你纔會瞧我熱切?我就扮一回病人罷!”喬景鉉朝明媚嘻嘻一笑:“但是我真生病了,好幾天沒見着你就覺得一身沒勁兒,吃飯不覺得香,睡覺也睡不安穩,你說,這難道不是病?”
郭慶雲在旁邊哈哈大笑:“這絕對是病,典型的相思病!”
一屋子的人瞅着明媚都笑了起來,把她鬧了個大紅臉,看着喬景鉉,嗔怪的說:“下回你再這麼胡說八道,小心我開點藥整治你!”
喬景鉉瞧着明媚那紅灩灩的嘴脣,心裡不由情動:“只要是你給的,我就是毒藥也願意吃下去。”
正在說說笑笑之時,就聽雅間的門上響起啄撥之聲,候在門口的玉簫打開門,就見一個姑娘帶着幾個丫鬟站在門口,看見喬景鉉和郭慶雲,面露喜色:“我方纔見着便是喬世子與鎮國將軍府家的小姐,怎麼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特地過來瞧瞧看,怎麼你們也在張福記訂了雅間?”
郭慶雲哈哈一笑:“你這個在深宮裡的七公主都能出來看狀元公遊街,我們這些住在宮外頭的更應該出來看了。”
明媚聽着說是宮裡出來的七公主,不敢怠慢,趕緊站起身來,喊了劉玉芝一道過來,帶着丫鬟們朝七公主行禮。
“不必客氣。”七公主笑着叫她們起來:“這兩位小姐是誰家府上的?”
“她是柳太傅的孫女兒。”郭慶雲先介紹了明媚,然後指了指劉玉芝說:“她是光祿寺卿的外孫女,我們都是手帕交,今日約好出來看狀元騎馬誇官的。”
七公主有着一張鵝蛋臉,眼睛有些小,但也不是左家那種芝麻眼兒。她笑起來梨渦淺淺,很有一種少女的嫵媚。聽完郭慶雲介紹,她朝明媚與劉玉芝點點頭道:“久仰久仰!大家不必拘禮,難得在一起,不必那樣講究。”
明媚心中暗自好笑,這個久仰也不知該如何說起,自己和那七公主可是第一次見面,若真的“久仰”了,想來是夢裡知道的。
“各位都瞧了這番盛況,你們覺得此次科考的狀元郎如何?”七公主掃視一眼屋子裡的人,率先發問。
“還不是皇上聖明,伯樂識得千里馬,一表人才,錦心繡口,不錯,不錯!”郭慶雲大大咧咧隨口讚揚了兩句,就見七公主的臉上染起一團紅暈,點頭應和道:“昨日他們說了我還不相信,今日看了方知果真如此。他騎在馬上竟是英姿勃發,我方纔扔了幾枝杏花下去都沒扔中他,甚是可惜。”
明媚聽了心中一驚,偷眼望了望劉玉芝,見她臉色發白,生怕被那七公主看出端倪,悄悄挪了一點身子,把她擋在了身後。
幸好那七公主也沒有怎麼留意劉玉芝,估計是覺得她身份低微,正眼兒都沒有瞧她一下,反倒是和明媚說了幾句場面話兒,其餘時間都是與喬景鉉郭慶雲在攀談。明媚見着這大概沒自己和玉芝什麼事情了,就拖着玉芝站起來告辭。
“柳小姐和劉小姐不多坐一會嗎?難得出來一次。”七公主驚奇的看了看她們:“沒有必要這麼早就回去吧?我今日可要玩夠纔回宮!喬世子,郭小姐,你們倆可要陪我一整天,帶我把京城好好逛逛才行!”
喬景鉉哪裡有閒工夫來陪着七公主說話,瞧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明媚,心不在焉的說:“我還要去宮裡當值呢,郭小九陪你罷。”
郭慶雲朝他揮了揮拳頭,鼻子裡“哼”了一聲:“我知道你要去哪裡當值!下次請我客,否則小心我……”
喬景鉉朝她會意的一笑,然後轉頭嚮明媚和玉芝說:“柳小姐,劉小姐,我和你們一起下樓罷!”朝七公主一抱拳:“公主,恕我失陪了!”
七公主眼睛滴溜溜的在喬景鉉身上溜了一圈,然後笑着說:“你去罷,別耽誤你的正經事兒,這裡有郭小姐陪我就行了!”
走出張福記,外邊的陽光忽然似乎很刺眼,劉玉芝忍不住擡起手擋了一下眼睛,放下來時,衣袖上已經有些溼溼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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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爺最近幾日打字的時候發現手指頭好疼……
機械鍵盤也不能挽救我了麼……
要是有意念打字多好啊……
痛苦、悲憤、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