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反轉

天總算是亮了。

曙色慢慢的浸潤着京城,明亮的天光一折折的出現在天邊,天空裡的魚肚白逐漸轉成了粉紅色,隨着日頭的升高,又成了燦燦的金色。

清晨的空氣很好,裡邊混合着花朵和青草的香味,雖然已是初夏,可公主府裡依舊是繁花似錦,到處都可以看見盛開的花朵,花瓣上沾着晶瑩的露水,嬌豔欲滴。青石路上急急忙忙的走着一個人,似乎有很着急的事情一般,兩旁的風景都無暇顧及。

那人直往角門奔了去,守門的婆子看見她,趕緊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問了句:“郡主安好!”

“打開門!”玲瓏郡主擡起臉來,指了指那扇緊閉的門。

“郡主,昨晚公主下了命令,今天不能給郡主你開角門,否則嚴懲不貸!”那婆子微微顫顫的跪了下來:“郡主,你就聽公主的話罷,別爲難老奴了!”

玲瓏郡主站在那裡,氣得身子直髮抖,母親這是怎麼了!素日裡頭她要什麼就有什麼,可到了最要緊的時候,她卻處處阻攔。昨晚上她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兒自己聽着有理,這纔沒有當晚去英王府問相看的結果,沒想到她卻連夜佈置好了,讓看門的婆子把門關緊了,不讓她出去!

瞧着那看門的婆子一副抖抖索索的模樣,玲瓏郡主冷笑了一聲:“好,好,好,我不爲難你,我便自己翻牆頭出去,若是摔着哪裡了,我看你有幾條老命來抵償!”說罷也不看那婆子,走到角門旁邊,搓了搓手,就準備爬那棵大樹。

那婆子一見,已是驚得魂飛魄散,趕緊爬了起來抓住玲瓏郡主的手,連聲喊道:“郡主,萬萬不可!”

玲瓏郡主回頭冷冷一笑:“那你便給我開門罷!”

守門的婆子心裡想着,今日這責罰定是免不了了,開門,公主會懲罰,不開門,郡主要是真爬牆出去摔着了,自己受的懲罰只有重,沒有輕,兩害之間取其輕好了。想到這裡,從地上爬起來,把角門打開:“郡主,你早去早回啊。”

玲瓏郡主板着臉兒道:“若是事情順當,我自然回來得早。”

英王府此時也早已不寧靜,英王妃一早便遣了管事婆子去將京城的官媒嶽媒婆喊進府來,心裡頭想着不如今日便將那好事兒定了下來,自己也好了卻一樁心事,可以開始着手準備迎娶媳婦進府了。

嶽媒婆扭着身子走進了大堂,鬢邊那朵大紅的絨花巍顫顫的抖個不停,臉上搽着厚厚的一層官粉,不時的掉了一點點下來,將那暗紅色的衣裳上點出一朵朵小白花來。

給英王府去說媒,這親事成了,自己還不知道能收多少銀兩呢,嶽媒婆一想着這事,心中便美滋滋的,做成一樁高門大戶裡的親事,那可是好幾個月不愁吃喝了。

“不知王妃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嶽媒婆笑着行了一禮:“那家小姐可真是有福氣!”

“嶽媒婆,你就別裝模作樣了,昨日英王府請柳太傅府女眷過府相看,你難道便不知道?”寶珠毫不客氣啐了她一口:“自然是去柳府提親了。”

“嶽媒婆,你聽仔細了,我是要爲我的兒子喬景鉉向柳府大房的小姐柳明豔提親,你可別弄錯了。”英王妃指了指旁邊桌子上放着的一個籃子道:“活雁我已經讓下人去買了,放在馬車上邊,你現兒提着這籃子去柳府罷。”

大陳舊例,議親講究三媒六聘,媒人第一次上門提親要帶一雙大雁和禮物,因着大雁是忠貞的代表,兩隻雁中若有一隻亡故,另外一隻雁便會終身孤單。嶽媒婆聽了英王妃的話,笑得臉上起了一層褶子:“小的馬上就去。”

“寶珠,你給我送嶽媒婆出去。”英王妃推了推桌子上一個大紅封賞:“這是行納彩禮的辛苦錢,你給她。”

嶽媒婆笑得牙齒都在外頭曬太陽:“多謝王妃打賞!”

早上的英王府本是一片寧靜,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將這片寧靜打破,石板路上急急忙忙的走着一個穿着淡青色衣裳的人,頭上的簪子與手腕上的鐲子撞擊着,發出清脆的金石之聲,叮叮咚咚作響。

玲瓏郡主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站住了腳步,這清晨的寧靜讓她心裡有些發虛,她在主院門口躊躇了下,最終決定不去主院見英王妃,見長輩什麼的不過是些虛禮,自己堂堂郡主,何必拘這些俗禮。再說一想到英王府夫人昨天請了柳明豔過府相看,她心裡就特別難受,竟然看不上我卻看上了柳明豔,真不知道她眼光怎麼這樣差!

轉念想到要是自己直接闖進喬景鉉的院子,又不知道若是面對他,該如何開口——況且他昨晚在宮裡輪值,還沒有回來,一般得等着辰時才能從宮裡出來,難道自己去宮裡找喬景鉉不成?這般思來想去,平素肆無忌憚的玲瓏郡主竟然猶豫了,兩條腿就如釘在地上一般,好半天沒有邁開步子。

就在玲瓏郡主站在主院門口猶豫的這當口,她見着英王妃身邊的寶珠陪着一個婆子從裡邊走了出來,那個婆子搽得一臉雪白,鬢邊還戴着一朵紅花,走起路來身子一扭一扭的,看上去挺可笑的模樣。玲瓏郡主看得直納悶,這究竟是什麼人,看着穿着打扮這般惡俗,竟然在英王府裡享有由寶珠送出來的禮遇?

“寶珠,這是誰呢?”玲瓏郡主站在那裡指了指那個婆子問。

“回郡主話,這位是京城有名的嶽媒婆,我們家王妃今日請她幫忙去柳府提親呢。柳府大房的八小姐,生得端莊,溫柔嫺靜,她那身份兒與我們家世子爺甚是般配,王妃很是喜歡。”寶珠看着站在那裡呆若木雞的玲瓏郡主,脣邊露出了一絲笑意:“郡主如此美貌,等年紀稍大了些,去公主府提親的媒人可會把門檻給踏破的,到時候說不定就有這位嶽媒婆上門呢!”

看到了那個奇模怪樣的嶽媒婆,又聽了寶珠這些的話兒,玲瓏郡主覺得自己裝了一晚上的堅強轟然倒塌了,那聲音大得讓她無法接受,腦袋裡邊嗡嗡的響了很久。睜開眼睛一看,寶珠已經把嶽媒婆送到門口,折轉了回來,玲瓏郡主走上前去,抓住寶珠的手道:“景鉉哥哥同意了?難道王妃就不要問景鉉哥哥的意思?”

寶珠笑着看了玲瓏郡主一眼道:“這個我便不知道了,這是主子們的事情,我們在這些做奴婢的又怎麼能去管。郡主若想知道,不如進去問問王妃,或者等着世子爺回來再親自問問他。”

頭頂上“吧嗒”一聲掉下了一朵花來,從玲瓏郡主的鬢邊滑落,她茫然的看着那花朵從肩頭滾落下來,又掉到了地面上,擡起頭來時,便瞧見了寶珠臉上那頗有深意的笑。這下賤的丫鬟,分明便是在嘲笑自己!玲瓏郡主氣得牙癢癢的,恨不能一把就把那張笑臉給撕下來扔到地上踩幾腳,可現在她卻沒有時間和這丫鬟糾結,匆匆放下手,轉身就往英王府的大門跑去。

寶珠站在那裡看着玲瓏郡主的背影,嗤嗤一笑:“即便她是個郡主娘娘,可也得要看我們家王妃喜不喜歡她。”搖了搖頭,寶珠飛快的轉身走進了主院。

一路跑出了英王府,玲瓏郡主站在街頭左看右看,那個嶽媒婆早就已經不見了去向,想來該是已經去了柳府。

要不要去將她追回來?玲瓏郡主望了望逐漸多起來的行人,心中深深懊悔沒有騎馬出府,否則也能趕在那媒婆到柳府之前把她攔截下來。只是攔了個媒人恐怕也沒什麼用處,英王府想要去提親,哪裡是自己能攔阻得了的?

景鉉哥哥怎麼會喜歡柳明豔?玲瓏郡主心中一陣慌亂,他分明是喜歡自己的。絞着手指站在街頭,玲瓏郡主臉上出現了一絲難過的神色,自己要找喬景鉉去問個清楚,究竟自己哪一點比不上柳明豔!

昨日在宮裡的時候找到喬景鉉,他臉上全是笑容,沒見他對自己有什麼排斥——肯定是英王妃自己一手操辦的,根本沒有問過景鉉哥哥!玲瓏郡主眼前忽然一亮,一顆心莫名輕鬆了下來,自己現兒去宮裡找景鉉哥哥便是,叫他趕緊回柳府去拒絕了這門親事!

想到這個好主意,玲瓏郡主興奮得臉都紅了,真恨不能自己長出一雙翅膀飛到皇宮裡邊找喬景鉉去問個清楚。正在那裡東張西望,就見一輛載客的馬車悠悠的走了過來,玲瓏郡主大喜,招了招手叫那車伕趕了過來,塞給他一塊銀子道:“快,快把我送去皇宮後門。”

那車伕見了這麼大一塊銀子,哪裡還會拂逆她的意思?揮着鞭子把馬車趕得飛快,早晨街道上也沒什麼人,所以不一會就到了宮牆後門。

停了車,那車伕打起簾子道:“小姐,已經到了,下車罷。”

玲瓏郡主見到了一道硃紅色的宮牆,立即跳下馬車,一陣風兒一般向後門那邊跑了過去,那守門的衛士誰不認識她?皆朝她行了一禮,也不說多話便將她放了進去。

一路狂奔,玲瓏郡主跌跌撞撞的跑到帶刀侍衛的輪值間。撲到房門面前,她已經是氣喘吁吁,捂着胸口在門邊上勻了勻氣,大步跨進那間屋子,就見喬景鉉一臉傻笑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那輕鬆悠閒的表情,玲瓏郡主覺得自己這般趕着過來問他,實在是有些不值得,她跺了跺腳大聲喊道:“景鉉哥哥,你給我說清楚!”

喬景鉉驀然聽到一聲怒吼,定睛一看,玲瓏郡主站在他的面前,滿臉通紅,表情很是倔強,不由得吃了一驚,站起來道:“玲瓏,你怎麼來這裡了?這邊不是你來了,你還是去皇太后那邊陪着她老人家罷!”

一雙妙目睜得大大的望着他,慢慢的,一顆眼淚掉了下來,摔在地上,裂成幾片,喬景鉉目瞪口呆的望着玲瓏郡主,有點摸不清頭腦:“你怎麼哭了?”

聽着喬景鉉這般說,玲瓏郡主已經藏了很久,忍耐了很久的淚水終於滴落了下來:“景鉉哥哥,你爲什麼喜歡柳明豔不喜歡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嬌蠻?可柳明豔比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只是比我會假裝一點而已,你爲什麼就這樣識人不清?你爲什麼就偏偏喜歡那種每天戴着假面具生活的人?”

玲瓏郡主一邊說,一邊嗚咽着,望着喬景鉉的眼睛掛着兩行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落得又急又快。

“明珠,我哪裡喜歡柳明豔?你胡說些什麼呢?你別亂說了,會有損她的閨譽。”喬景鉉覺得玲瓏郡主說出的話甚是奇怪,他什麼時候和別人說過他喜歡柳明豔了?玲瓏郡主這麼急急忙忙跑到宮裡就是和他來說這些無稽之談?

“你還騙我!”玲瓏郡主跺着腳兒大喊道:“你母親都遣了媒婆去柳府了,就是給你和柳府長房嫡女柳明豔議親去的!我方纔親眼看到了那媒婆了,你爲什麼要騙我!”

“什麼?相看的是柳明豔?”喬景鉉心裡頓時大急,回憶着母親和自己的談話,自始至終,母親都只問自己是不是喜歡上了柳府小姐,卻沒有說清楚是柳府哪位小姐!可自己竟然一廂情願的以爲母親說的就是媚兒,只因他心裡只有媚兒一個人,當母親提到柳府的小姐時,他直接只代入了媚兒的名字,根本沒有想過其它的女子。

況且,母親還提到了媚兒的素絲帕子——難道母親是弄錯了?她以爲那帕子是柳明豔的?可昨天自己在家門口遇到的是柳四夫人呀!難道昨天相看的不是媚兒?是柳四夫人帶着柳明豔來家裡面的?

“相看的不是柳明豔還會是誰?”玲瓏郡主用力的抹了一把眼睛:“柳府及笄的嫡女就只有她和柳明珠,柳明珠現在是守孝,哪裡能出來?”

“你確定?”喬景鉉站在那裡,心亂如麻,大陳舊例,女子一般是要及笄以後方能議親,自己還以爲母親瞧着媚兒不過只差了三個月,於是提前去柳府求娶了呢,難道真是定的柳明豔?

“如何不能確定?”玲瓏郡主撇着嘴,眼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幾乎就要掉了下來:“你母親那個貼身丫鬟寶珠親口說的,柳府大房的八小姐,可不就是柳明豔?”

喬景鉉用力的捏着桌子一角,心中的恐慌一點點的涌了上來,原來母親弄錯了,居然以爲他喜歡的是柳明豔,昨日給他相看的也是柳明豔。不行,這怎麼行,他的妻子只能是媚兒!

“你真不知道這事情?”玲瓏郡主可不知道喬景鉉現在心裡想的事情,只是眼淚汪汪的看着喬景鉉:“景鉉哥哥,你真的不喜歡柳明豔?”

“我真不喜歡柳明豔!”喬景鉉怒吼了起來,向她逼近了兩步:“你說那個媒婆的事情可是真的?”

玲瓏郡主看着喬景鉉雙眼圓睜,睚眥欲裂的生氣模樣,不由得怯怯的向後退了一步:“是真的,我親眼看着寶珠送那媒婆出的樑國公府,景鉉哥哥,你趕緊去柳府阻止啊,要不是來不及了!”

沒等她說完,喬景鉉已經不見了蹤影,玲瓏郡主追出屋子去,只來得及見到喬景鉉的背影拐了個彎兒便消失不見。玲瓏郡主倚在廊柱上,眼淚早就幹了,心裡充滿甜蜜:“原來景鉉哥哥喜歡的人不是柳明豔,聽我說去柳府提親,他嚇得臉都白了。原來我錯怪他了,他都不知道這回事情,怪只怪那英王妃,也不問問景鉉哥哥心裡喜歡的人是誰就遣媒人去柳府提親了,幸虧我來得問了景鉉哥哥,否則差點就錯過了。”

玲瓏郡主在這邊一廂情願的想入非非,喬景鉉已經騎了踏雪急衝衝出宮而去,他的手握着繮繩,眼睛盯着前方,似乎柳府就在前邊一般。額頭上汗珠子滾落下來,喬景鉉也顧不得去擦,心中想着,自己一定要趕上,趕在那媒婆到柳府之前把她攔住——可那媒婆長什麼樣子,自己怎麼知道?不如到柳府門口站着,看像媒婆模樣的就揪到一旁去盤問?

踏雪是一匹千里良駒,就算京城的街道這個時辰已經有不少人,它的速度還是快得驚人,不一會就到了柳府大門口。

門房自然是認得喬景鉉的,見着他騎馬過來,趕緊行禮:“世子爺好。”

喬景鉉也不和他說多話,直接問道:“方纔可有一個媒婆模樣的人來了柳府?”

門房笑着回答道:“有,京城有名的嶽媒婆來過了,走偏門進去的,大概來了有半盞茶的功夫了。”

喬景鉉心裡大急,把踏雪的繮繩扔到門房手裡:“幫我把踏雪栓好下。”說完也不管那門房用多麼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飛了一雙腳大踏步就走進了柳府。

因爲和柳府太熟,喬景鉉一路奔來,也沒叫人通傳,直接就跑到了玉瑞堂,守在門口的婆子見着喬景鉉大踏步的走過來,心下異常奇怪:不是遣了嶽媒婆過來了嗎?爲什麼世子爺還急巴巴的跑過來?難道這麼喜歡八小姐,竟然想親自跟着媒婆來提親?

“世子爺稍候,我進去通傳下……”那婆子話音未落,就見影子一閃,喬景鉉已經如一陣風般捲了進去。

一進玉瑞堂,就見裡邊只坐了柳老夫人和柳府四位夫人,還有一個穿着暗紅色衣裳,打扮得異常妖俏的婆子正在笑着談話。

“所以今日英王妃遣我來向貴府長房嫡女柳明豔小姐來提親,若是柳府願意,就勞煩老夫人把貴府小姐的八字給我,我先拿了八字回英王府,讓王妃請人去合下八字。”那嶽媒婆笑語吟吟的瞧着玉瑞堂裡金碧輝煌,一想到這個媒若是做成了,英王府府和柳府的打賞都不會少,心裡早就樂開了花。

柳大夫人聽了嶽媒婆這話,臉上生生的開出了一朵花來,眉毛眼睛擠在了一處,嘴角也快扯到了耳朵邊上。柳二夫人瞧着她那模樣,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心中冷冷哼了一聲,這大房算是交了好運了,柳明豔那模樣,那性子,竟然能攀上英王府,也算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了。

柳三夫人今日倒沒有什麼覺得要嫉妒的,她自己的女兒去年出閣了,嫁的人家不高不低,她也沒有什麼拿了去與大房爭的,不如在旁邊瞧瞧熱鬧算了。

“英王府青眼相加,柳府當然願意……”柳老夫人瞧着嶽媒婆那張塗了一層厚厚脂粉的臉,微微一笑,可這話兒還沒說完,就見一個銀衫少年衝進了玉瑞堂,捂着胸口,上氣不接下氣的瞪着嶽媒婆:“誰叫你來提親的,我可沒說同意!”

玉瑞堂裡的人皆是一驚,大家看着站在面前的喬景鉉,只覺得莫名其妙。昨日去英王府相看了,在回府途中遇到了喬景鉉,他想必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情。若是不同意,他回府自然會和英王妃說起,既然今天英王妃遣了媒人上門提親,肯定也是問過了喬景鉉意思的,怎麼會突然來了這樣一出?

柳老夫人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無論怎麼樣,今日柳明豔的臉面算是丟盡了。若是昨日相看沒看上,今日英王府不遣媒人來柳府也無所謂。大陳朝相看不上的情況也多了去,也不算特別丟臉,況且昨天又沒有說是相看,柳府也帶了那麼多小姐去了,也沒說是相看誰,說相看不上只是旁人的猜測,落不到實處兒。

今日可卻完全不同了,嶽媒婆進門,不知有多少雙眼睛都看着呢,大家都知道英王府和柳府要聯姻了,結果這位小爺卻跑過來說不同意,那不是給柳府難堪嗎?那不是讓柳明豔丟臉嗎?以後傳出去,還會有哪家京城勳貴看得上柳明豔——都被英王府的世子追上門說不想和她議親,這女子還能會好到哪裡去?誰家又願意撿一個別人不要的媳婦?

思及此處,柳老夫人閉了閉眼睛,仔細想了下措辭,然後睜眼望着喬景鉉和藹的笑了一笑:“喬世子,你這從小愛開玩笑的習慣到現在還沒有改呢,都是要娶媳婦的人了,怎麼還能這般開玩笑?小事也倒算了,這種終身大事可不能拿來開的,若是流傳出去,你叫明豔何自持?”

坐在老夫人左首的四位夫人,一個個心裡各有計較。柳大夫人的指甲已經快把自己手心的皮膚給刺破了,方纔的喜悅和塵埃落定感已經被悲傷和恐懼取代,若是讓喬景鉉把這事情給攪黃了,豔兒怎麼辦?柳二夫人心裡則暗暗歡喜,斜眼看了看柳大夫人那張煞白的臉孔,心裡慶幸着自己的親生女兒已經出嫁,不存在被連累的事情。柳三夫人嘴角的笑意依舊,反正三房現在只有幾個庶女沒有嫁,關自己什麼事情?她們嫁得好不好,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杜若蘭坐在那裡,心頭卻是好一陣翻騰,這喬世子昨日裡頭見着還和顏悅色,一副開心的模樣,今日怎麼就翻臉無情了?若是今兒柳明豔這事不成,日後媚兒議親多多少少會有些影響,這可怎麼辦纔好呢?

喬景鉉被柳老夫人一問,也愣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方纔他只着急跑來阻止嶽媒婆提親,卻忘記了柳明豔的閨譽也會因此受損。柳明豔和他自小便認識,雖然他不喜歡她,卻也沒有想要去毀她名聲,可現在這事兒擺在明面上了,若是任嶽媒婆把這親事說成了,那他和媚兒就徹底完了,若是不顧及柳明豔的閨譽,只怕日後柳明豔再想與旁人議親,也是一件難事。

玉瑞堂上氣氛沉重,抱廈裡邊坐着的柳明豔已經是眼淚婆娑,氣得身子直打顫,實在想要要衝出去,只是被雲彩和雲霞用勁拉着,手腳亂動,沒得一分兒力氣,坐在椅子上,一雙腳兒亂踢,卻沒辦法挪動半分。

昨晚回來時,柳大夫人贊她做得好,禮數盡全,不出意外英王府今日會遣人來提親,聽着母親這些話兒,她心裡就像吃了蜜一般,今日早晨給老夫人請安以後,見着幾位堂姐妹都有幾分趾高氣揚,根本沒有將她們放在眼裡。

過了不久,聽着外邊有婆子來通傳,說有個姓岳的婆子帶了英王府的名剌過來,柳老夫人便把她們這些年輕小姐都遣走。柳明豔聽了心裡頭一陣歡喜,自然知道柳老夫人是想騰空屋子好接待媒人,所以悄悄兒帶着丫鬟從後院繞到玉瑞堂的抱廈裡,想親自聽聽自己的親事,沒曾想喬景鉉竟然來了這麼一出!

“不如這樣罷。”喬景鉉腦子也算轉得快,很快便想出了彌補的法子:“隨便尋個由頭,說柳府拒婚了便是,這樣一來也可全了八小姐的臉面。”

柳老夫人看着喬景鉉意志堅定的神色,知道這事兒終不能挽回,嘆了一口氣道:“也罷,是我家豔丫頭沒有這個福氣嫁去英王府。”然後笑着對嶽媒婆說:“嶽媒婆你見多識廣,自然知道該用什麼理由來解釋柳府拒婚罷?”

嶽媒婆見着這形勢,這親事定是不成了,心裡也嘆氣,好好的一注銀子看着都到了手兒,可卻又飛掉了!看着柳老夫人雙目炯炯的望着她,也只能強打起精神說:“老太君不需多慮,我自會說貴府八小姐原來算過八字,不能配辰時生人,這樣的由頭倒是可信的。”

柳老夫人連連點頭道:“還是嶽媒婆急智!”說罷轉頭對瑞雲道:“去我牀頭匣子裡取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來封賞嶽媒婆!”

嶽媒婆聽了大喜,立即來了精神,沒想到這媒做不成照樣也有這麼厚的封賞,心裡一轉念頭,知道這是柳府給的封口費,接了這銀子,可不能向旁人閒話了。一想着好好的八卦不能說出去,只能悶在心裡頭,嶽媒婆就有些憋屈的感覺,可一見到那銀票,還是覺得銀子更親些,笑眯眯的收好了,向柳老夫人道聲“叨擾”,便扭着身子想要離開。

“嶽媒婆,你也算是口碑好的了,自然知道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罷?”柳老夫人目光犀利的看着她:“要管好自己的嘴,別讓我聽到關於我們家豔丫頭的閒言碎語,否則我會叫你好看!”說罷,拿了眼睛狠狠的剜了嶽媒婆幾眼。

嶽媒婆心裡打了個激靈,這柳老太君實在是厲害,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嶽媒婆連連作揖道:“老太君放心罷,我既收了銀子,自然不會對外邊亂說半句!”

——嶽媒婆不知道自己有說夢話的習慣,因爲她有太多想說出去而因爲收了封口費不能說的秘密,她只能做夢看見自己扯着別人說個不停,看見一個就說上一堆,在夢裡可以盡情的說,看着那聽閒話的人張口結舌的驚訝木有,她就有說不出的滿足感。

夢中嶽媒婆說着夢話給旁人聽,可沒想到她男人有時醒來也聽了不少閒話,這消息也就會慢慢的傳了出去,嶽媒婆根本沒想到自己究竟還是出賣了這秘密,還是一副問心無愧的模樣兒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裡。

今日英王府與柳府的親事黃了,這裡邊的秘密,恐怕不是嶽媒婆想保密就能保得住的。

嶽媒婆扭着腰肢離開玉瑞堂時,地上的那雙活雁扭着身子嘎嘎的叫着,喬景鉉見了一皺眉,向玉瑞堂柳老夫人、四位夫人抱拳道:“景鉉驚着衆位長輩了,在此謝罪。”說罷彎腰抓起那一雙大雁便往外頭走了去。

大雁在他手裡不住的掙扎着,猛力的蹬着那一雙腿,想要從他的掌控裡頭解脫出來,可它們完全不必要如此大費力氣,出了玉瑞堂,喬景鉉便解開了它們腳上的繩子與困住翅膀的那段繩子,用力將它們拋了出去,那雙大雁歡快的叫了起來,雙雙振翅飛向了藍天。

喬景鉉眯着眼睛擡頭瞧了瞧那對大雁,就見它們在自己頭上盤旋了一陣,然後身影變得越來越小,慢慢的飛往雲霄,只有一根羽毛慢慢悠悠的往下掉落。

“喬景鉉,喬景鉉!”身後傳來一陣喊叫聲。

喬景鉉回過頭去,就見柳明豔一陣風兒似的跑到了他面前,眼睛裡如同燒着一把火:“韜哥哥,你爲什麼嫌棄我!”

“豔丫頭,你跑出去做什麼,丟人現眼的,還不快回來!”柳老夫人憤怒的喊叫聲從玉瑞堂裡傳了出來。

“八小姐,老夫人叫你回去……”兩個丫鬟們氣喘吁吁的跟了過來,驚慌失措的望着柳明豔:“八小姐,快些回去罷。”

“這個根本說不上嫌不嫌棄你,我只是沒有喜歡上你,不想娶你做妻子罷了。”喬景鉉看了看面前那張臉,精心描繪過的臉已經花得不成樣子,紅紅白白的糊成一片。

“景鉉哥哥,既然你覺得不合適,爲何英王府今日還會派人來柳府提親?我不相信你母親昨晚沒有問過你這件事情!”柳明豔已經傷心得不顧形象,雙手叉在腰間,惡狠狠的朝喬景鉉大吼大叫。

這樣的柳明豔讓喬景鉉看着有些不耐煩,瞥了一眼狼狽不堪的柳明豔,他冷冷的說:“我是同意了母親向柳府提親的主意,可我並不知道提親的對象是你,若知道是你,我昨晚就否決了。”

說完這句話,喬景鉉全身輕鬆,拂袖而去,只留下柳明豔呆呆的站在玉瑞堂的中庭,慢慢的思量着喬景鉉這句話的意思。

太陽慢慢升起來,陽光刺着柳明豔的眼睛,讓她有點頭暈眼花的感覺。

很艱難的,她一句一句的回憶着喬景鉉的話,他的話裡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同意英王府向柳府提親,可提親的對象不是她!那會是誰?柳明豔停止了哭泣,腦子回憶着家中各位待嫁的姐妹。

今日向柳老夫人請安,昨日去了英王府的姐妹們看着她的眼睛裡全是期待和嫉妒,柳*的眼裡帶着一種不甘……莫非是她?不對,不是她,她算什麼東西,二房的庶女,難道還想攀英王府?再說素日裡邊也沒見喬景鉉與她有什麼交集,一句話都沒說過呢。

柳明豔站在那裡使勁的想着,她眼前浮現出今日早上的情景,管事媽媽來報,嶽媒婆到了,柳老夫人遣走她們,也沒看到誰有不對勁,都是順從的應了一聲就魚貫而出了。

魚貫而出?柳明豔的頭腦突然有點轉不過彎來的感覺,其餘姐妹都是眼紅的神色,只有十妹妹明媚,淡淡的笑着,朝她點頭說:“八姐姐大喜!”那時候自己還朝她一臉傻乎乎的笑……

對,是她,就是柳明媚這個狐媚子,把景鉉哥哥的心勾走了!電石火光之間,柳明豔想到了那根孔雀翎毛,粘在柳明媚披風上邊的孔雀翎毛——英王府西園賞梅會那日,景鉉哥哥不是穿着孔雀翎鑲銀狐毛的披風嗎?那根翎毛怎麼會跑到了柳明媚披風上邊的?柳明媚的丫鬟解釋了一通,自己也相信了,結果現在看起來,自己就是個可笑的傻瓜!柳明媚今天那淡淡的笑容,那聲恭喜,恐怕是故意的吧,她和喬景鉉串通好了,想要看她出乖露醜?

一想到這情況,柳明豔便怒不可遏,飛快的朝凌雲園跑去。

柳明豔在憤怒,柳明媚也是萬分的惱怒,對喬景鉉充滿了無以言說的憤慨。

昨日明媚帶着玉梨去了外邊回來以後去了玉瑞堂,她並不知道今日英王府請了柳府過去相看,只知道柳明珠甚至奮不顧身逃出府外去玩耍被發現了,拿了她做由頭在柳老夫人面前哭訴,她被殃及池魚的喊到了玉瑞堂那邊與她對質。

從玉瑞堂裡走出來,地面上浮着碎金般的陽光,踩在溫暖的陽光裡,全身都舒暢了起來,明媚笑着道:“玉梨,跟我去看看我弟弟。”

柳明荃現兒已經有三個月了,長得十分精神,虎頭虎腦的,人人見了都說是個福相,柳老夫人尤其喜歡,隔三差五的便會來香蘭院這邊看她的金孫。

香蘭院的中庭裡有幾棵極大的香樟樹,杜若蘭讓丫鬟們搬了一條椅子坐在樹下邊,一邊看着奶媽抱了柳明荃在玩耍,一邊與明媚說着話。

“媚兒,柳府和英王府可能要變成親戚了。”杜若蘭臉上有着愉快又惆悵的笑容,讓明媚看得一陣莫名的心跳。她懵懵懂懂的想着,變成親戚?難道自己和喬景鉉的事情被誰走漏了風聲,被長輩們知道了,所以今日去了英王府議親?可看着杜若蘭平靜的臉,覺得又不像在說她,悄悄的捏了下手讓自己鎮定下來,笑着問杜若蘭:“母親,這親戚怎麼結來的?總該有些由頭罷?”

杜若蘭坐在那裡,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今日英王府請了柳府帶着大房的明豔過府相看。那喬世子真是個不錯的,只是你年紀小,趕不上趟兒,否則也是個佳婿的人選。”

聽到這句話,明媚的身子微微一搖,身邊的玉梨臉上也變了顏色。

“你們怎麼了?”杜若蘭有幾分奇怪,怎麼明媚這臉色的表情如此奇怪?往日她笑起來十分柔和,可今日那面部線條實在是僵硬。

“夫人,八小姐那麼刁蠻,英王府看得上嗎?”玉梨忍不住嘟起嘴說話了:“若是那世子爺看不上,明日沒有遣媒人來柳府提親,那該多難看。”

“玉梨你這丫頭偏偏操那麼多空心!”杜若蘭抿嘴一笑:“我看那喬世子是極願意的,昨日我在樑府門口遇着他,他聽說要和柳府結親,就一臉歡喜,纔沒有你擔心的那種事情呢。他們從小便相識,世子拜在老太爺門下,也經常來柳府玩耍,青梅竹馬,他定然是看上了明豔侄女了,那是再好也不過了的事情。”

明媚心中沉了沉,怎麼會這樣?喬景鉉看上了柳明豔?他不是分明說過要與自己一生一世一雙人嗎?怎麼忽然這樣就發生了變化?

她咬了咬牙,心中怒不可遏,喬景鉉啊喬景鉉,你膽敢欺騙本姑娘,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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