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小九,這是你做的詩?”玲瓏郡主很不相信的望着郭慶雲:“你能做出這樣的詩出來?”
郭慶雲抱着手在胸前朝她一笑:“怎麼了?就許你們會作詩,我就不能作詩了?你說說看,我這詩作得怎麼樣?是不是很好?”
“你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詩來?”玲瓏郡主咬着嘴脣,一副很不服氣的模樣:“你不是隻認識字,不喜歡學着寫詩的?”
“知道和你們在一起肯定要弄些無聊的事情來,我這才潛心研究如何作詩,否則你以爲我想去學?”郭慶雲指了指那片白色的梅花林道:“你瞧,這白梅花不是與融成白雪一塊兒了?只有聞着香氣才知道那邊長了梅花樹呢。”
英王妃臉上此時已經恢復了常態,見郭慶雲沒有出醜,她的心中也很是高興,和藹的拍了拍玲瓏郡主的肩膀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更何況慶雲已經是六年不見?慶雲,你這詩做得很好,快些回自己氈席那邊去罷。”
郭慶雲朝英王妃拱手抱拳:“郡主,還是英王妃看事情比你明白。”朝那玲瓏郡主笑了笑,轉身大步走了回去。
玲瓏郡主氣得全身之打顫,可英王妃這個做主人的都來幫郭慶雲說話了,她自己不好再堅持要找郭慶雲的岔子,只能怏怏坐了下來,瞧着旁邊貴女們也是一臉驚訝的神色,心中才舒坦了幾分。
“還請柳家十小姐賦詩。”沒能捉弄到郭慶雲,這詩才表演還是要繼續下去,玲瓏郡主的丫鬟紫玉很盡心的拿起那張紙念出了明媚的名字。
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明媚身上,她無奈的站了起來:“有郭家九小姐珠玉在前,我真不敢獻醜。”詠梅的詩詞她也能記得幾首,可總覺得沒必要這般張揚。
玲瓏郡主輕輕哼了一聲:“郭小九那是什麼珠玉,柳小姐,你只管作詩便是。”她瞟了一眼郭慶雲,心中猶是大恨。
“郡主,我這個妹妹以前是養在鄉間的,恐怕和那郭小九一樣,也是沒學過作詩的,你就放過她罷。”柳明豔嗤嗤的笑了起來,彷彿是在替明媚解圍,實則是在告訴大家明媚文墨不通。對於柳家四房的兩個堂妹,她是無比妒恨的,因着喬景鉉的原因,她最恨的是柳明珠,但對於明媚她也依舊有一種排斥感,總覺得四房將大房的好處都搶了去一般。
“養在鄉間的?”玲瓏郡主拍了拍手道:“這樣纔好,淳樸自然!”她瞄了一眼明媚:“柳小姐,你堂姐甚是謙虛,你別理睬她。”
喬景鉉在旁邊見着玲瓏郡主逼着明媚作詩,心中有些不喜:“玲瓏,柳小姐不想作詩便罷了,何必苦苦相逼?”
玲瓏郡主側過臉來,見喬景鉉一副不高興的模樣,又見徐炆玔在旁邊輕輕擺手,忽然想起了除夕夜宴時徐炆玔給自己出的主意,喬景鉉喜歡溫柔的女子,自己可不能太強勢了,想到此處她朝喬景鉉柔柔一笑:“既然景鉉哥哥這般說,那就算了。”
“怎麼能算了?無以規矩,不成方圓。”另一張氈席上傳來一個頗爲輕佻的聲音:“我瞧着這位柳小姐生得姿容靈秀,想來做出來的詩也是極好的,很想洗耳恭聽一番,柳小姐,你還是按着規矩來罷,別講規矩破壞了。”
明媚瞧了一眼那邊,原來是二皇子徐玟琛,她嘆了一口氣,爲什麼宴會上總是能出現一些討厭的人?她徐徐開口道:“既然說規矩不能破壞,那我便勉力而爲之,還請大家不要笑話。”
崔月如臉上露出了笑容,拉了拉柳明珠的衣袖:“你這妹妹真是在鄉間養大的?不會作詩?”
柳明珠的眉毛蹙到了一處,想着薔薇宴上明媚寫的那首詩,她喃喃道:“我也不能確定,彷彿是會寫的。”
徐玟琛聽了挑了挑眉:“彷彿?那是什麼意思?你這個做姐姐的都不明白?”
“她在鄉間長大,直到去年春天才接回來。”柳明珠很含蓄的說了一句,徐玟琛“哦”了一聲,自以爲明白裡邊的彎彎道道:“原來如此,只是我瞧她那水靈樣兒,肯定也是才思敏捷,能作出好詩來。”
柳明珠雖然心中喜歡的是喬景鉉,可方纔徐玟琛一力的捧着她,此時又轉而去捧明媚,聽了有幾分不舒服,輕輕哼了一聲,好半日沒有說話,只是眼睛冷冷的盯住了明媚不放,心中只巴望着她出醜纔好。
明媚略微沉思了一番,便選了王冕的一首詠梅詩: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
“哎呀,這可真是好詩!”明媚的話音剛落,那邊盧懋晟已經啪啪啪的鼓掌讚揚了起來——從明媚剛剛開口的時候,他的兩隻手已經合攏在一處,就等着鼓掌了。總算沒白費他的準備功夫,搶了個先。
崔月如聽着表兄讚美明媚的詩好,氣得眼睛都有些發紅,撇嘴道:“有什麼好的,我就看不出來好在哪裡,押韻還押得偏了些!”
“此詩大好!”徐炆玔在一旁也高聲讚美了一句:“這詩將梅花的高潔描述得非常生動,用詞也極爲恰當貼切,意境也很好,實在難得。”
喬景鉉沒有開口,只是望着明媚微微的笑,衆位貴女瞧着他那神色,都有幾分嫉妒,瞧着明媚的目光逐漸不友善起來。
明媚環視四顧,只覺得身上被紮了不少小刀子一般,瞧着全場貴女們的目光都是涼颼颼的,能射出寒意來。她微微一笑,朝英王妃行了一禮便退了下去。英王妃瞧着明媚的背影,心中不住的在思量,郭慶雲那詩,大約也是她給幫忙做的了?這位柳家十小姐生得實在好模樣,又有內秀,真真是個不錯的,只是她的身份實在可惜只是庶女出身,隨着那杜姨娘升了平妻,這才變成了嫡女。
大陳的大戶人家對於嫡庶十分講究,尤其在議親上邊,嫡出與庶出更是差別極大,即便同是嫡出,也有不少考量,正妻生的比平妻生的要金貴,平妻生的又要勝過那記名嫡女一籌。英王妃方纔與柳四夫人交談了幾句,才知道原來兩個女兒裡柳明珠是她生的,那個卻是杜姨娘所出,今年除夕才變成嫡出小姐身份。
英王妃又望了望柳明珠那邊,嘴角有一絲不屑的笑容,雖然說這柳明珠瞧着生得十分嬌豔,可也不是媳婦的好人選,瞧着她那母親便知道她這人如何。安平公主強勢介入,柳四夫人這才從旁人手裡搶了柳元久,還將原配變成了妾室,這心思實在歹毒,她這般言傳身教,她的女兒也定然是個不好的。
再說了,英王妃又瞧了瞧規規矩矩坐在一旁的柳明豔,心中暗自點頭,柳府長房的這個小姐真是個不錯的,文靜溫柔,又體恤姐妹,身份又高,長相又有福相,那身子一瞧便知道是個好生養的。英王妃的眼睛彎了彎,彷彿瞧見了有幾個小孩子圍繞在她膝下咿咿學語,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歡喜的笑容來。
“柳十,柳十。”明媚剛剛坐回去,郭慶雲便急急忙忙拉住她的衣裳,咧嘴一笑:“你怎麼這樣會作詩?一張口,那些詩便一首首的來了!我聽說柳太傅府出了個一人領了兩部侍郎之職的柳大人,曾經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你是不是他的女兒?”
“是。”明媚點了點頭:“正是家父。”
“原來如此!”郭慶雲點了點頭:“我就說你怎麼這般厲害,作詩就想喝酒一般輕鬆,原來是家學淵源!”
明媚瞧着郭慶雲那睜得圓溜溜的眼眸,不由得“噗嗤”一笑:“你還說是今年回京城過年,怎麼這些朝廷的動向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難道你們家把你當男孩養的,連這些朝堂之事也和你說?”
“我祖父想將我當男孩子養,我娘卻要把我養成一個大家閨秀,我想了想,還是當男孩子比較爽快,所以自然要緊跟着我祖父,他常常跟我們說起朝廷裡的事情,所以這些事兒我一點也不陌生。”郭慶雲給自己又斟了一杯酒,朝明媚眨了眨眼:“你是不是不喜歡聽這些事情的?”
明媚笑着答道:“我喜歡聽,你只管說。”
郭慶雲大喜:“今日我運氣真好,竟然遇着一個能說上話的人了!”她擡起手來就想要拍明媚的肩膀,正要落下去,就瞧見跪坐在一旁的玉梨臉色露出了提示的神色,這纔下來起來,訕訕的將手放了下來,朝明媚咧嘴笑了笑:“我差點又忘記了。”
“我纔回京城幾日,以前是在鄉間長大的。”明媚朝郭慶雲眨了眨眼:“咱們自然會有話說。我在紫霞山的時候也聽說過你祖父的大名,我師父說他是大陳的功臣,怎麼又被流放去了西北那地方了?”
“唉,還不是先皇忌憚。先皇一直想除去我祖父,只是他善於帶兵打仗,沒了他大陳邊防鬆懈,不堪一擊,所以爲了籠絡他,先皇半推半就批了祖父自請鎮守邊關的奏摺,還加封了鎮國將軍。明面上看着是重用,實際上卻是提防,恩威並施。祖父自小就教育我們切忌不可掉以輕心,要對時局把握清楚,這才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明媚聽得直嘆氣,這其實也是宅鬥,只不過這個宅子比較大,換成了皇宮,宅鬥就變成宮鬥了。聽着郭慶雲的介紹,原來她祖父根本無意於奪位,只是先皇多疑,登基以後多有猜忌,但是又不敢下手,一面是怕有夷狄之亂,一面又怕民間說他心狠手辣,連自己的恩人都不願放過,所以鎮國將軍府這纔多年無恙。
爲了確保自己的地位安穩,鎮國將軍在先皇晚年時態度鮮明的和英王府、高太師等人一起,大力扶持當今皇上登基,暫時換得了一時安穩,可是現在朝堂局勢變幻莫測,誰也猜不透皇上此刻的心思,所以鎮國將軍府也不敢貿然出面來表態自己究竟扶持哪一位皇子登基,也只是在一旁觀望,但對於朝堂之間的人事變化卻不敢放鬆半分。
“和我表哥坐在一起的便是三皇子徐炆玔,他是皇后娘娘的兒子,我感覺到時候他的把握最大。”郭慶雲伸手指了指喬景鉉那個方向,扔了一塊水果到嘴裡,大口大口的嚼着:“英王府倒是有個好冰窖,這等時節竟然還能吃到新鮮水果。”
“你表哥?”明媚楞了楞,忽然想到了那就是指喬景鉉。
“就是喬景鉉啊,我開始不是和你說過了我們鎮國將軍府與英王府有姻親關係?”郭慶偏了偏腦袋嘻嘻一笑:“京城也就那麼大,高門大戶的子子孫孫又多,輪來輪去的,大家都是親戚,只是有些關係遠了些而已。”
明媚聽得直點頭:“就是呢,我們家裡現兒就有十三位姐妹,七位兄弟,到時候各自嫁娶,還不知道要多出多少親戚來。我就怕到時候自己腦子不夠用,記不住這麼多人!”
“我跟你說,別管那麼多親戚了,揀幾個重要的記着就行啦。如果要都記全,那可真會累死自己的!哎哎,你瞧瞧,我那表兄和三皇子多受歡迎,那麼多人眼睛都在瞧着他們倆,一個個都巴不得撲上去似的!唉,坐在他們倆身邊那個傢伙就可憐了,都沒有人理睬,若我是他,定然不會選着坐在他們倆身邊的。”
明媚看了看郭慶雲說的那個人,不禁莞爾一笑:“郭小九,那是我堂兄!”
郭慶雲一愣,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京城真是小,我才這麼隨口一說,便遇着了你的親戚!原來那竟是你堂兄!我來仔細瞧瞧!”她肆無忌憚的打量了柳明卿一番,不住點頭道:“果然出身你們柳府,長得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看上去也不是像二皇子那般自命風流,真是個不錯的。”
明媚悄悄拉了拉郭慶雲的衣袖:“別說得那麼大聲,小心給別人聽了去!”
“我纔不怕別人聽了去,我喜歡一個人,直接說出來,管別人什麼事兒?”郭慶雲朝明媚搖了搖頭:“柳十,你太小心了些。”看了看那邊坐着的京城貴女們,郭慶雲脣邊突然露出了一絲調皮的笑:“我在京裡住着的那時候,可沒少欺負她們,她們在我背後說的閒話可要用籮筐才能擡得起,可我纔不管她們呢,愛說就去說唄。”
“你沒來之前就已經聽過你的豐功偉績了。”明媚想起那個叫史紫嫣的女子臉上怨恨的神情:“六年之前你都能把人扔進池塘,那你現在是不是武功很不錯了?”
郭慶雲拍了拍衣袖,豪爽的笑着說:“這還用說?祖父見我善騎射,喜學武,特地准許我和兄長們一起練習武藝,在西北每日沒事做便是帶着丫鬟們去打獵,以後誰敢欺負你,你儘管和我說,我幫你去收拾了她!”
“我從來不惹是生非,估計沒有什麼機會請你出手了。”看了看玉梨,明媚笑着說:“倒是我這個丫鬟一心想着也要學幾手龔功夫,有機會還請你指點一二!”
“這不簡單?我叫我的丫鬟給看看便是了!追風,趕月,以後柳小姐的丫鬟就交給你們兩人了!”
追風、趕月?這都是多麼大氣的名字!明媚瞧了瞧眼前出現的是兩張臉,看上去嬌嬌弱弱,真叫她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這郭慶雲也太會給自己的丫鬟取名了。
“你別小看我的丫鬟!”郭慶雲很自豪的拍了拍她們的肩膀:“她們武功不會比我差太多,完全對得起她們的名字!”
這邊明媚和郭慶雲兩人說得熱火朝天,那邊京城貴女們的詩藝展示大會進行得如火如荼。既然沒能叫郭慶雲出醜,各位貴女的心思全部放到了吸引三皇子和喬景鉉的身上。她們也不再故弄玄虛的通過抽籤來選出作詩之人,一個個要求分韻賦詩,都想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顯現自己的多才多藝。
一時間,英王府的梅園一片歡騰。
玲瓏郡主嬌嗔着作詩不可無香爐,須得焚上一爐清香,才能文思泉涌。英王府倒也準備充足,聽到郡主如此說,早就有小廝跑了去取來香爐,燃了一把最好的胭脂百合香,梅園裡剎那間就有了一種奇怪的香味,和梅花的清香合到一處,讓明媚感覺到極不舒服。
嫋嫋的煙霧後邊,玲瓏郡主拿着筆寫得飛快,不多時便已經做好一首,拿了那張詩箋,直奔喬景鉉那邊而去:“景鉉哥哥,你幫我看看,玲瓏這樣寫,可應了景兒?”
徐炆玔看着快步走來的玲瓏郡主,一雙大眼睛裡透着喜悅的目光,笑着對她道:“玲瓏,你怎麼只叫景鉉看你的詩?難道我和明卿都是白坐在這裡了?”
玲瓏郡主朝她一翻白眼:“我就愛給景鉉哥哥看,如何?”
“說起來我纔是你正宗的表兄呢,你怎麼胳膊肘望外拐?”徐炆玔笑着湊過去看了看那首詩,筆力倒也不弱,若不是公主府裡的清客所做,那玲瓏郡主倒也算得上是個有才的。可惜京城裡誰人不知玲瓏郡主到底有幾分才情?每次遊園都要事先打聽好題目,或者自己擬定了題目,叫公主府養着的清客們做上幾首詩,挑了那好的背下來,第二日便可在這些遊園會上一展風采。
喬景鉉心思根本沒在玲瓏郡主遞過來的詩上,只是胡亂的看了一眼,搖搖頭道:“一般般,不及某人。”
這個“不及某人”的某人是誰,徐炆玔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出來,他順着喬景鉉飄忽的目光看了過去,一眼瞥見了幾棵白梅下,有兩個女子正在言笑晏晏——果然是她,徐炆玔苦笑一聲,景鉉啊景鉉,怎麼咱們都喜歡上了同一個人?
瞧着明媚的小臉上有着如玉一般的瑩瑩光潔,回想着她做的那首詩,徐炆玔不由喃喃自語道:“確實,不及某人。”
坐在一旁的柳明卿望着郭慶雲,心裡也默默加了一句:真的,不及某人。
玲瓏郡主順着喬景鉉和徐炆玔的目光看了過去,發現他們都在看着那邊的郭慶雲和柳明媚,心中大怒,氣得臉色發白,一把奪過喬景鉉手裡的詩箋,大步走向了郭慶雲那邊。知道玲瓏郡主的脾氣,喬景鉉生怕她做出什麼不利於明媚的舉動來,心中一陣緊張,也趕緊站了起來跟了過去。
“郭小九,剛剛聽到景鉉哥哥和炆玔哥哥都誇你的詩做得好,你說,你是不是請人做的詩!王妃被你糊弄了過去,還以爲你真的學瞭如何作詩,可我卻是一個字都不相信的!”玲瓏郡主氣得直跺腳,嘴巴撇到了一旁:“你羞也不羞?請別人做好詩,自己背熟了來這裡賣弄!”
正在說笑間,忽然聽着這般聒噪的聲音,郭慶雲的心情有些不爽,她用帕子擦了下手上的水果漿子,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我倒聽說過有人是用這種方法的,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說完,嘲弄般的衝玲瓏郡主翹了下嘴脣:“郡主,你說是也不是?”
“你!”玲瓏郡主伸出手來指着郭慶雲,氣得臉色更白了幾分,和她身後那梅樹上白茫茫的雪色有得一比:“你再做一首詩!否則那詩就不是你做的,你就是那胸無點墨卻欺世盜名之人!”
“我爲什麼要聽你的話?請問你又是誰?站在這裡對我指手畫腳的。薛玲瓏,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我是很討厭別人用手指着我的,若是下次你還這樣動不動就伸出你的爪子來……”話音剛落,郭慶雲就唰的一聲彎腰從靴子裡拔出了一把匕首,涼涼的說:“我看到不高興的東西就想把它給砍掉,你要不要試試?”
玲瓏郡主一看那匕首亮閃閃的劃出一道冷冽的寒光,唬得雙眼瞪得溜圓,哪裡還敢在郭慶雲面前逞強,趕緊將她的手縮了回去,望着郭慶雲那把寒光閃閃的刀子,身子微微的發顫:“郭小九,你竟然敢拿匕首威脅本郡主!”
“我可沒有威脅你,我只是告訴你我的喜好,讓你知道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罷了。”郭慶雲朝玲瓏郡主呲牙一笑:“你繼續去寫詩便好,何苦來我這裡受氣?”
“郭小九,你真是囂張!”玲瓏郡主跺了跺腳,回頭望了過去,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救兵。剛剛回頭便見着了喬景鉉和徐炆玔都站在身後,心中一喜,以爲喬景鉉關心她,怕她吃虧,這纔跟過來替她撐腰。
玲瓏郡主臉上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一雙眉毛耷拉下來,撲到了喬景鉉的身上,拉住他的衣袖撒嬌道:“景鉉哥哥,你瞧那郭小九好凶。”
喬景鉉本來是擔心明媚吃虧纔過來的,誰知道走到這裡還沒有站穩腳跟,一個香軟的身子便撲入懷中,再擡頭一看,就見到明媚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光落在自己身上。喬景鉉心裡一急,兇巴巴的吼了一句:“薛玲瓏,你這是做什麼!”
他往後迅速退了一步,用力一推,玲瓏郡主便飛着往一邊去了。玲瓏郡主沒有想到這意外的變故,正在竊喜能如此靠近喬景鉉,就覺旁邊一空,那堅實的感覺不翼而飛,腳下一滑,她就狼狽的摔倒在雪地上。
“喬景鉉,你!”玲瓏郡主從雪地裡撐着身子回頭望了一眼,就見喬景鉉氣定神閒的站在那裡,臉上冷得像寒冰一般,她委屈得眼淚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景鉉哥哥,你怎麼能這樣推開我?”
“玲瓏,你沒摔着吧?”徐炆玔彎身下來將玲瓏郡主扶了起來,關切的問着。作爲玲瓏郡主的表兄,他還是很憐惜自己這個美貌的小表妹的,看着她摔倒在地,心裡也在埋怨喬景鉉的不解風情,軟玉溫香抱滿懷,他還要怎麼樣?竟然這麼狠心的一把將她推開。
玲瓏郡主站在那裡,委屈的扁着小嘴,看着喬景鉉的眼睛裡全是淚水。爲什麼會這樣?景鉉哥哥爲什麼對她越來越冷淡?難道是爲了郭慶雲?她想到了那次夜宴,喬景鉉對她冷淡的舉止,心裡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疑,望着郭慶雲的眼神都像要冒出火來。
玲瓏郡主是沒有回過頭去看身後,若是此刻她回頭,臉上一定會更精彩。
她的身後早已聚集了一堆京城貴女,她摔倒在地的那一幕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臉上全是如出一轍興高采烈的表情,尤其是柳明豔,那開心的神情是怎麼樣也掩飾不住的。
起初看着玲瓏郡主往喬景鉉那邊奔去的時候,柳明豔氣得把筆摜在桌子上,恨恨的罵了一句:“就會拿喬做派!”旁邊柳明珠難得的沒有和她唱反調,也連連點頭:“就會撒嬌撒癡的,也不知道這狐媚手段跟誰學的!”
坐在柳明豔身邊的柳明欣漠然的看了徐炆玔那個方向,嘴裡沒有說話,心裡卻泛起了絲絲漣漪。起先姨娘拿了八字與她說她有娘娘的命格時,她很是歡喜,一心巴望着這一切能變成現實,她能從庶女變成嫡女,又變成衆人仰視的娘娘。
可現在,她彷彿將這一切都看淡了幾分,就是因爲這個虛無縹緲的娘娘,她將自己最親的人扔下了!生她養她的姨娘,被迫去了家廟持齋,今生不復再見。
方纔見着了兩位皇子,二皇子放誕不羈,三皇子溫柔多情,柳明欣只覺兩位皇子都是很好的,可他們那麼好,自己能不能配得上?即便宮中大挑選上了,那皇子府裡肯定會不止她一個女人,自己該怎麼與旁人去相處?
柳明欣捏緊了拳頭,手心裡汗津津的一片,從小她便不聰明,對於旁人的話她總是聽不出究竟有什麼含義,旁人取笑了她,除非是最直白的,否則她根本聽不出來。正是因爲她的笨拙,父親纔不喜歡她,更喜歡那大姨娘生的柳*。
這次得了十妹妹的指點,自己如願以償做了嫡女,可若真選入皇子府,誰還能繼續指點她?那個人是否能靠得住?她默然的看着周圍的貴女們,一個個打扮得像花朵兒一般,自己與她們相比,又有什麼優勢呢?
柳明欣忽然便緊張了起來,只覺得心中一片冰涼。
正在想着,就聽着一片喧譁之聲,柳明欣擡頭一看,身邊的貴女們都紛紛撩着裙裳站了起來往遠處走了過去。
“姑娘,你可要過去看看?”身邊的丫鬟綠茵見她眼神落在了那邊,關切的問。
“不必了。”柳明欣搖了搖頭:“別人的事情而已,何必管那麼多。”
“姑娘,你最近真的看通透了許多!”綠葉聽着這話讚歎了一句,不由真心的爲柳明欣感到開心:“若是二姨娘知道了,定然也是開心的。”
一提到二姨娘,柳明欣便心裡哀慼起來,綠葉也自覺失言,趕緊閉上嘴,垂手站在了一旁,低着頭看着白茫茫的雪地出神。
風吹起,雪花簌簌的落了下來,配着柳明欣一臉清冷的表情,那本不是特別嬌美的臉卻無端生動了起來,讓人看了也會突然產生一種驚豔的感覺,就如徐炆玔眼風掃過梅林,發現梅樹下竟還有一個京城貴女孤零零的坐在那裡的驚訝。
怎麼還會有不喜歡看熱鬧的女子?徐炆玔一邊安慰着玲瓏郡主,一邊心裡暗自驚奇。怎麼她會對周圍的事情便如此不上心?沒瞧見大家都在這邊看熱鬧?
徐炆玔仔細打量了柳明欣一番,越看越覺得她臉上那清冷的表情很吸引人,這種神色他見得很少,這讓他十分震撼,再看看眼前的明媚,徐炆玔只覺得真是各有各的顏色,千姿百態,嬌豔無比。
“母親,母親!”這邊玲瓏郡主已經在不依不饒的鬧開了,打斷了徐炆玔的思路,他來不及再欣賞那清淡的秀色,轉身看了過去,原來夫人們那邊已經得了信兒,大家帶了丫鬟婆子匆匆的朝這邊趕了過來。
“玲瓏,你這是怎麼了?”萬陽公主瞧着玲瓏郡主摔得一身是雪,身上的衣裳已經有了點點水痕,心中大驚,走上前將玲瓏郡主攏在懷裡,輕輕拍打着她的背:“好端端的,怎麼就成這模樣了?”
玲瓏郡主撲進萬陽公主的懷裡嚶嚶哭泣着:“母親,景鉉哥哥欺負我,他爲了郭家小九當衆落我的臉,將我推到了雪地裡邊,嗚嗚嗚……”
喬景鉉聽着玲瓏郡主的指控,面色更是染成了一片黑色,怎麼這事又扯上了郭慶雲!趕緊急急忙忙撇清:“這和郭小九有什麼關係?你自己嬌縱不堪來找她麻煩,又沒有站住腳摔在地上,這又能怨誰?”
玲瓏郡主聽着他的辯解,口口聲聲都是自己不對,卻把那郭慶雲摘了出來,撇了個乾乾淨淨,不由得心中更是認定了那個事實,一跺腳,哭得更大聲了。
明媚站在一旁看了一出好戲,偷眼望了望那尷尬不已的喬景鉉,心中只覺好笑,小時候沾花惹草,長大了桃花債多多,怎麼躲都躲不掉了!聽着玲瓏郡主的話,又瞧她一雙眼睛怨毒的盯着郭慶雲,暗自嘆了一口氣,這位郡主才思敏捷,放到前世,絕對是製造冤假錯案的一把好手。
“炫兒,玲瓏郡主是客人,你怎麼能這樣對她!”英王妃表面上聲色俱厲,但心裡卻暗自開心,看來炫兒心裡定是不喜歡這位郡主了,這倒是和自己口味相似,自己纔不要這般刁蠻的郡主給自己做媳婦兒呢。
“母親,真是她自己過來找麻煩,怨不了旁人。”喬景鉉站在那裡,望了望玲瓏郡主,嫌惡的皺了皺眉毛:“薛玲瓏,做人要講道理!”
玲瓏郡主一愣,聽着喬景鉉依舊在指責她,心中難受,嗚嗚咽咽的大哭了起來。
“炫兒,你還在放肆!”英王妃臉上佯怒,對着喬景鉉說:“還不趕緊向玲瓏郡主賠罪?郡主打扮得一枝花似的來我們莊子上賞梅,結果把衣裳都弄溼了回去,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還不知道反思,猶自在胡說!”
喬景鉉看了看萬陽公主懷裡的玲瓏郡主,亮紫色的錦衣上粘着一團一團的雪,如棉花絮子一般,眼見着融化了就會滲溼了衣裳,而且看着身後那些京城貴女們臉上露出的歡樂表情,知道今天讓玲瓏郡主出了大丑,倒也有了一點點歉意,但轉眼看着明媚那調侃的眼神,心中又緊張起來,直着嗓子說:“今日就算我不對,可你也有責任不是?我上回便與濃密說清楚了,見面時不要拉拉扯扯,可你卻偏偏聽不進耳,這也是給你個教訓,下回一定要記住了,畢竟我們都不是小孩子,男女大防自是要守着的,否則沒由得叫人看了笑話。”
英王妃笑着啐了喬景鉉一口:“倒叫你在這裡說起大道理來了!郡主出身名門,哪會不懂這些理兒?還用得着你說教?賠禮就賠禮,無端扯了這一堆話出來!郡主和你從小一起長大,自是會比別人要親熱些,一時沒覺察拉了你的衣袖,你告訴她便是了!”
英王妃這番話,夾槍帶棒的,表面上是在責備兒子,暗地裡卻隱隱含着玲瓏郡主不知理的意思,萬陽公主聽了,一邊撫摸着女兒的肩膀,一邊憋着口暗氣,半天緩不過神來,可偏偏臉上還得裝出一副笑容:“英王妃說得極是,玲瓏,下次和世子在一起可要注意些,免得被人見了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出來。”
兩位貴夫人臉上都掛着笑,說的話聽上去都是那麼和和氣氣,可私底下已經暗暗較量了一回,萬陽公主拉了玲瓏郡主的手就往一旁走:“玲瓏,快些先去將衣裳換了,瞧着都有水印兒了。”
玲瓏郡主一雙眼睛盯着喬景鉉不放,扭着身子就是不肯走,萬陽公主只覺臉上有幾分*辣的燒得慌,女兒着不是在自取其辱?她狠了狠心,不管玲瓏郡主如何執拗,讓幾個丫鬟婆子架着她便往旁邊去了。
周圍的貴女們都掩嘴吃吃的笑着,望了望雪地裡幾行足印,心中大爲舒爽,玲瓏郡主走了,喬景鉉身邊也空了下來,不少人在掂量着自己能不能靠近喬景鉉幾分,柳明豔的腳已經準備邁出,只是瞧着英王妃在,不敢造次,心中暗自盤算,等着英王妃離開,就想法子去與喬景鉉說話。
英王妃見着萬陽公主與玲瓏郡主離開,笑着對那些公子小姐們道:“這兒也沒什麼好看的,大家都散了罷,請去園中賞梅,今年有新品的梅花開了,卻是極清麗的,值得一看。”剜了喬景鉉一眼:“炫兒,你扶我回去。”
圍觀的人聽着這話,也知道是英王妃在委婉的遣散之意,都帶着丫鬟們各自離去了,這裡又只剩下明媚和郭慶雲兩人面面相覷。
“真無味,就這麼散了,還以爲這齣戲能唱久一點呢。”郭慶雲怏怏的坐了下來:“那位郡主真不是一個好相與的,外邊瞧着膽大包天,拿把小匕首出來,她便嚇成了那模樣兒,還一個勁的往我表兄懷裡鑽。”
玉梨在旁邊氣憤憤道:“還不是看上了世子爺!”
“咦,她看上喬景鉉,你這般生氣又是爲何?”郭慶雲瞧了瞧玉梨,帶着一臉壞笑:“你是不是喜歡上我那表兄了?要不要我替你去轉達下心意?”
玉梨滿臉通紅道:“纔不是呢!”她扭了扭身子,小聲說:“是你那表兄喬世子對我們家姑娘說喜歡她的!”
聽了這話郭慶雲翻身坐了起來,一隻手緊緊的攥明媚的手不放:“真的?柳十,你要做我表嫂?”
明媚只覺臉上有些發燙,橫了玉梨一眼,朝郭慶雲笑了笑:“那可不一定,我要瞧瞧他是不是合適做我的夫君,現兒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柳十柳十!”郭慶雲歡喜得跳了起來:“我就喜歡你這份爽直,放心,以後我幫你,像玲瓏郡主那些人想搗亂,也得瞧瞧我的寶劍答應不答應!”第一百零四章
坐在梅樹下邊,兩人帶了幾個丫鬟喝着美酒吃着零嘴兒,說說笑笑的,倒也快活,郭慶雲雖然人在邊關,可對京城裡的事情卻是瞭如指掌,她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倒了出來給明媚聽:“柳十,我跟你說,有幾個人是要特別留心的,表面上瞧着笑眯眯的,心中卻是一等一的狠辣,例如說那個尚書府裡的史紫嫣。”
明媚笑着點了點頭:“我知道,六年前你將她扔進池塘裡去了。”
郭慶雲大咧咧的點了點頭:“她在我面前甩小心眼兒,我才懶得理睬她,直接將她扔到池塘裡頭,讓她去跟癩蛤蟆耍心眼去。”
聽得明媚笑得彎下了腰去:“你也實在太狠了些,。你難道就不怕她們來報復你?若是一羣人全壓了上來,看你怎麼辦,俗話說好拳難敵四手!”
“一起來又如何,嬌滴滴的一羣,還不夠我拿來練手,逼急了我就拿了震天雷丟她們閨房裡去,將她們的繡樓夷爲平地!”郭慶雲笑着捶了捶桌子:“柳十,你別瞪眼瞧着我,沒什麼了不起的,我郭小九可是說到做到!”
“震天雷?那是什麼?”明媚心中撲撲的亂跳,是不是炸藥?郭慶雲竟然會做炸藥不成?
“震天雷是一種打仗時用到的東西,用來炸城牆什麼的是最好不過了,我悄悄的拿了幾顆,將裡邊的粉末倒出來,自己偷偷的捏了幾顆小的。”郭慶雲拍了拍胸脯,哈哈一笑:“我想無論是誰家的閨房都不會修得有城牆那般厚。”
“郭小姐,下回也讓奴婢們見識見識那震天雷的威力看看?”玉梨在旁邊,一副羨慕之至的模樣,一雙眼睛都閃出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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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過幾日我找你家姑娘去跑馬,帶兩顆出來給你瞧瞧。”郭慶雲的眼睛瞥了一眼旁邊,驚訝的問道:“咦,那人是誰?穿着不像是下人,可也那身打扮也不像是公子哥兒。”
幾個人擡頭一看,玉簫的臉忽然就紅了,明媚瞧着她那忸怩的模樣,心有所悟:“玉簫,這便是那楚風?”
除夕晚上很黑,她沒有仔細瞧那楚風,所以對他的臉看得不是很清楚,現在瞧着玉簫那神情,自然便知道了他的身份:“玉簫,那楚風瞧着模樣還不錯,你可以去結識下,若是合意,到時候我給你們主婚。”
“喲喲喲,這是怎麼一回事?”郭慶雲扒拉在桌子上將腦袋伸了過來,臉上有着盈盈紅光,就如新鮮蘋果一般,偏頭望了望玉簫:“你這丫鬟長得不錯嘛,就是太纖秀了些,那個人瞧上去好大一塊,唔,有些不搭!”
玉簫被郭慶雲一說,一張臉紅紅,似乎要滴出血來般,低下頭,一雙手捻着衣角絞來絞去,好半日都不肯開口。
“玉簫,瞧你這般慢騰騰的,那楚風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明媚看着玉簫那忸怩的神情,抿嘴一笑:“你若是不想去便讓玉梨去說一聲。”
玉梨笑嘻嘻道:“姑娘,用不着我去說,他們兩人已經見過面了。”她伸手推了推玉簫說:“還不快去,過會就該用飯了,哪還有時間見面?”
玉簫聽了一着急,站起身來,一雙腳兒不沾地般跑開了去。郭慶雲瞧着她的背影感慨道:“女生外嚮,小心你的丫鬟們全部只記得情郎,不記得你這主子了。”
“纔不會這樣,郭小姐你不要這般攛掇這我們家姑娘。”玉梨大大方方的攤了一雙手道:“我跟我們家大順哥好了很長時間,可在我心裡頭,還是姑娘最重要。”
“喲,你這丫鬟還真是忠心。”郭慶雲的酒喝得有些多,雖然那酒濃度並不高,但還是有些酒力,架不住她就像喝水一般往肚子裡頭倒,總是有些上頭。她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紅,一雙眼睛半眯了起來,方纔的英武之姿已經轉成了嫵媚,瞧得明媚也是一怔,原來這郭小九也是有好顏色的。
“姑娘,楚風說世子爺在那邊等你呢。”玉簫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楚風叫我們跟他過去。”
“好哇好哇!”郭慶雲跳了起來:“正好閒這沒事兒做,咱們一起去,這樣也能給你做掩護,免得旁人見你一個人走起疑心。”
沒等明媚回答,郭慶雲便伸手將她拖咯起來:“咱們去走走。”
跟着楚風走到梅林深處,這是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雪地上沒有什麼足跡,楚風望了明媚一眼:“柳小姐,你在此處等等,世子爺馬上就到。”
“那你們都走開些,有我在這裡陪着柳十就好。”郭慶雲揮了揮手,嘴裡噴出淡淡的酒香:“這兒有我呢,你們到前邊站着,看見有人來了就弄出些動靜來。”
楚風吃驚的瞪大了眼睛:“郭小姐……”
“我說了的話你還敢不聽?”郭慶雲斜斜看了她一眼:“我站在這裡是要保護柳十,萬一我表兄欺負柳十怎麼辦?”
幾個丫鬟互相看了一眼,跟楚風慢慢走回到後邊去,郭慶雲望着明媚嘻嘻一笑:“柳十,你要是趕我走,我就走!”
明媚臉上一熱,兩頰飛起了紅暈:“胡說什麼,誰趕你走呢!”
“你不趕她走,我可要趕她走!郭小九,以前瞧着你滿爽直的,怎麼現兒就這般黏人!”突然間,梅林裡傳來細細的響聲,幾朵雪花飄落,就見喬景鉉的身影出現在面前。
郭慶雲擡起臉來哈哈一笑:“表兄,柳十是我的好朋友,你可不能欺負她!”
喬景鉉見她雙頰酡紅,知道是喝酒喝多了些,已經有些朦朧醉意了,笑着朝她點頭:“你放心,我哪裡敢欺負她,只要她臉色一沉,我就嚇得手足無措了!”
“哈哈哈,原來表兄還有這樣吃癟的時候!”郭慶雲大笑了起來,指着喬景鉉道:“你見着京城貴女們總是板着一張臭臉,沒想到現兒你要瞧人臉色行事。”
“郭小九,你能不能到旁邊去一點?我與柳小姐單獨說幾句話不成?”喬景鉉瞧着已有三分醉意郭慶雲直嘆氣,好不容易找了個機會脫身,可卻要在這裡浪費不少好辰光,:“你快些走開點,我就送你一張烏金連弩箭。”
“此話當真?”郭慶雲高興得跳了起來,推着明媚就往橋精心懷裡送:“表兄,你們兩人好好談心,我到那邊給你們把風。”
“這還差不多。”喬景鉉很及時的伸出一雙手將明媚摟在了懷裡,軟玉溫香,他頓時覺得自己這支烏金連弩箭送得值,快活得幾乎要喊出聲來:“媚兒,你別動,讓我好好的抱着你,你身上好香。”
“誰讓你叫她走開的?”明媚嬌羞的低下頭去,心裡跳得很厲害,不敢擡頭看喬景鉉的臉,他的雙手很有力,將她箍在懷中,一動也不能動。
真是奇怪,前世從沒談過戀愛,怎麼會在這樣一個異世時空裡爲一個男子心動?而且,自從除夕之夜答應了他以後,怎麼就有完全不一樣的感覺,見到他,會心如擂鼓般,還會有些頭暈。
“媚兒,難道你想讓她們看到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喬景鉉含笑的看着明媚低頭的模樣,下巴抵着她的額頭,聞到一陣清幽的芬芳,心裡有說不出的愜意和快活:“媚兒,這些天你有沒有想過我?”
強有力的臂膀環抱着她,耳邊傳來喬景鉉略帶磁性的聲音,還有那青春熱烈的氣息圍繞着她,明媚有點沉醉,什麼都不想,很放鬆的依偎在他懷中,讓她幾乎忘記了這是在英王府的西郊梅園。
喬景鉉低頭看了看,明媚正微微閉着眼睛旁在他身前,懶散的表情就像家中那隻小貓般俏皮可愛,梅樹上掉下了些細碎的雪花,沾在她的頭髮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她的臉也被映得如羊脂白玉般溫潤柔和。
“媚兒,你怎麼不回到我的問題?”喬景鉉搖了搖她:“你到底有沒有想我?”
“想你的人夠多的了,還需要我想嗎?”明媚睜開眼睛斜睨着她:“原來你是這麼受歡迎,我今兒可算是開了眼界,只不過世子爺可有點不懂憐香惜玉啊,那麼嬌滴滴的一個美人,你也捨得把她推開!”
喬景鉉看着明媚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裡癢癢的,捉住她一隻手貼在脣邊,暖洋洋的氣息呵到她的手心:“我心裡只有媚兒一個人,誰叫她那麼不識趣要湊上來?我的手只有媚兒才能拉着,我的肩膀只有媚兒才能靠着,我的臉只有璃兒才能貼着……”
“說得真好聽,可就不知道你對多少人說過這樣的話。玲瓏郡主、柳明珠、我那八姐姐都和你是青梅竹馬,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小時候花言巧語的騙了她們,所以她們現在都纏着你。”明媚嘆了一口氣:“想想都覺得我很吃虧,我都沒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哥哥。”
“你還想要一個青梅竹馬的哥哥?不許!”喬景鉉很霸道的抱緊了她:“除了我,其餘的男子你都不能想!”
明媚笑着推了推他:“你放開點,痛!”
兩人正在嬉鬧,就聽到那邊有匆匆的腳步聲,郭慶雲帶着丫鬟們走了過來:“表哥,柳十,有人往這邊走過來了。”說完擡頭便見喬景鉉的手摟着明媚站在那裡,她用力的朝明媚眨了眨眼睛,羞的她低下頭去,不敢看郭慶雲戲謔的目光。
伸手推了推喬景鉉,明媚從他的懷裡鑽了出來,帶了丫鬟同郭慶雲朝小路的另外一個方向走了去,喬景鉉追上前一步,輕聲道:“明日是上元佳節,你到府裡等我接你出去看花燈。”
明媚朝他回眸一笑,只讓喬景鉉心中一陣激盪,呆呆站在那裡,出神的望着明媚那遠去的背影,脣邊浮現出一個傻傻的笑容,看得楚風在一旁直嘆氣,這還是他那個英武高冷的世子爺?臉上那神色,完全是他沒見過的,一種呆笨的樣子。
“景鉉哥哥,你在這裡做什麼呢?”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喬景鉉的好心情全部消失,懷裡似乎還留着明媚的餘溫,可是那柔軟的真實感已經不復存在——玲瓏郡主剛剛被打發了,現在又來了一個柳明豔,她怎麼每次都如此煞風景?總是在他和媚兒好不容易單獨在一起相處時就來打擾他們?真是可恨、討厭!
柳明豔帶着兩個貼身丫鬟趕了上來,見喬景鉉很傲慢的負手而立,迎着晴好的陽光,他的臉龐更顯俊逸,站在那裡就像一棵松樹般挺拔。
此刻柳明豔的心情很好,方纔親眼瞧見喬景鉉落了玲瓏郡主的臉,心裡就有說不出的高興,原來景鉉哥哥是不喜歡玲瓏郡主的!自己一直有些嫉妒玲瓏生得一副好模樣,現兒看起來也沒什麼打緊,景鉉哥哥根本看不上她呢。
剛剛玲瓏郡主摔倒在雪地裡那個樣子柳明豔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玲瓏郡主臉上哭喪的神情讓她心情大好,她瞧見喬景鉉帶着手下站在這裡,旁邊沒有貴女們圍着她說話,心中更是歡喜,輕輕提了裙子走上前去。
“景鉉哥哥,這兒的梅花真美。”柳明豔停下了腳步,眼睛癡癡的看着喬景鉉。
“是嗎?美在哪裡?與其它梅花又有什麼不同?”喬景鉉抑制住心中的怒氣,淡淡的問她。
“呃……”柳明豔尷尬的停頓了下來,她又怎麼知道這梅花好在哪裡?只不過隨意拿梅花做個開場的話兒罷了!
“既然你覺得這梅花美,但又說不出和其它梅花的區別,那你就這裡仔細看看這些梅花,或許還真能找到不同的地方呢。”喬景鉉回過頭來對柳明豔展顏一笑:“柳明豔,你就好好呆着品味這些梅花罷。”
說罷,邁開了步子,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柳明豔被喬景鉉的話釘在原地,半步也挪不動,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小姐,你看地上的腳印兒!”身邊的雲彩心細眼尖,指了白茫茫的雪地。
地面上,潔白一片,有幾行腳印,剛剛喬景鉉站的地方,明顯能看到有一雙比較小的腳印在旁邊。
“原來還有那不要臉的在這裡勾引景鉉哥哥!”柳明豔頓足大怒:“難怪他口氣那麼不好,原來是在想着那小賤人。”
“小姐,方纔我們沒見着人,你現兒也沒辦法能把那位小姐揪出來,何必在這裡生氣,平白壞了心情。”雲霞見着柳明豔大怒,趕緊小聲的勸慰着:“夫人不是說要小姐儘量溫柔些嗎?你裝了這麼久,好歹也要裝完,不能前功盡棄罷?”
柳明豔一驚,柳大夫人的話浮現在耳邊響起,沒精打采的瞧着那雪地,喬景鉉早已不見身影,那兩雙留在雪地上的腳印讓她看了覺得格外刺眼。她站在那裡好久沒有說話,嘆了一口氣,只能恨恨的帶着雲彩雲霞迴轉了去。
走在路上,心中憤憤不平,撅了一張嘴與丫鬟們抱怨,雲彩與雲霞都小心翼翼的答着話,生怕說錯一句半句的,回府以後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才轉了個彎,就見梅林那邊有低低的調笑聲,擡起頭來一看,就見那邊有一對男女正在說話,那小姐帶着丫鬟不住的往一邊躲閃,而那男子卻不住的往她那邊蹭了過去。雲彩見着那場景大吃了一驚:“姑娘,這不是咱們府裡頭的九小姐?”
柳明豔瞧了瞧一臉驚慌的柳明珠,又望了望表情邪魅的二皇子徐玟琛,撇嘴笑道:“這可是老天爺都看不過眼了,竟然來幫我整治她!”興高采烈的望了望那邊,柳明豔點了點頭:“是了,她那位表姐定然是追着盧家表哥去了,所以她便落單了。”
“姑娘,咱們要不要過去下?”雲霞臉上有些緊張:“怎麼着也是一個府裡的,她可是姑娘的堂妹。”
“她倒黴我才高興,免得和我來搶景鉉哥哥。”柳明豔的腳用力踩了踩地上的雪花末子,木屐上頭粘了少許的白色,瞬間又化成一灘冰涼的水跡,滴滴答答的順着木屐的邊流到雪地上,無處可尋。
“姑娘,若是你能在英王妃面前表現出很愛護妹妹的樣子來,英王妃是不是會更看重你幾分?”雲彩在旁邊拉了拉柳明豔的衣袖:“姑娘,英王妃和幾位夫從那邊過來了。”
柳明豔微微斜過臉去,果然便見着了英王妃那條青綠色的裙裳,腦子裡邊掠過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也得在她心裡頭留下好印象。想到此處她快走了幾步到了柳明珠身邊:“九妹妹,你怎麼一個人落單在這裡?”
柳明珠本來與那崔月如正在林間賞梅,見着盧懋晟的身影閃過,崔月如便將她丟到一旁去追盧懋晟了,柳明珠帶着香玉與香桃站在樹下等崔月如回來,可等來等去卻只等到了徐玟琛。
見着徐玟琛,柳明珠有幾分驚懼,最開始徐玟琛恭維她,她只覺得受用,滿心高興,以爲自己真是今日賞梅會上最美的女子,誰知方纔崔月如與她細說,她這才明白原來徐玟琛是個花花公子,對女人沒有半點真心,還有不少小姐吃了虧。
原來他竟是這樣一個人,枉費自己覺得他生得英俊。看着徐玟琛笑着朝自己走近,柳明珠不由得怯怯的朝旁邊挪了挪步子,雖說素日裡頭她膽大包天,可畢竟徐玟琛是皇子,她也不能肆意妄爲。
徐玟琛見柳明珠落單,心裡頭一陣高興,這柳家的小姐生得真是美,趁着沒有人佔點便宜偷偷香也是一樁風流豔事。他笑着靠近柳明珠幾分,嘴裡說着調戲的話兒,弄得柳明珠連退再退,幾乎沒有迴避的空間。
柳明珠正在焦急,眼見着徐玟琛的雙手已經搭到自己肩膀上邊,此時卻聽見了柳明豔的聲音,不由得大喜,如獲救星般看了她一眼:“八姐姐。”
柳明豔笑着朝徐玟琛行了一禮:“二皇子,莫非是瞧見我家九妹妹是迷了路,想要送她回去不成?”
徐玟琛一愣,瞧着面前的柳明豔,嘴角勾起一絲笑容來:“這柳太傅的孫女兒真是一個比一個美!八小姐,咱們以前也見過幾次,怎麼今日瞧着又比以前更美上三分了?”
“二皇子過譽了。”柳明豔拉着柳明珠便往一邊走:“我家祖母叫我來找九妹妹,先們失陪了。”
徐玟琛剛剛想追上去攔住兩人去路,旁邊的隨從提醒他道:“二殿下,英王妃她們從那邊過來了。”
徐玟琛回頭一看,就見幾位夫人正朝這邊走了過來,心中嘆息了一聲,還想沾沾花枝兒,卻來了一羣老麻雀,沒辦法,只能將那兩位柳家小姐給放開手了。其實他也並無太多的想法,柳太傅的身份可不同一般的臣子,他的孫女自己還是不能輕易去招惹,口頭上調侃幾句,下手捏捏也就是了。
英王妃從後頭走了過來,柳明豔護着柳明珠的情形看了個一清二楚,心中讚歎了一聲,這柳家八小姐真是機智聰明,還能爲了保護自己的堂妹來與二皇子對着幹。果然炫兒眼光好,是個不錯的。
“你放手!”走出那片梅林,柳明珠掙扎了兩下,沒料到柳明豔卻已經將她的手扔開,腳下一滑。柳明珠差點要摔到地上,幸虧香玉與香桃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這纔沒有讓她摔跤出醜。
“你以爲我想拖你的手走?”柳明豔哼了一聲:“見到一個年輕男子便暗送秋波,惹得人家追上來不放手,你是想敗壞我們柳府的名聲不成?”
柳明珠氣得滿臉通紅,跺了跺腳道:“我哪有暗送秋波?你可不能這般污衊我!”
“那二皇子爲何不追着別人走,偏偏就追上了你?”柳明豔橫着眼睛望向柳明珠,一雙手抱在胸前,冷冷笑道:“回府以後我自然會向祖母稟明方纔的情況,你那些話留着向祖母說去罷。”
“柳明豔,你真是卑鄙無恥!”柳明珠追上去拉住柳明豔,卻瞧見前邊來了一羣人,只能訕訕然放手,免得被人瞧見說她失了禮儀。低頭站在那裡才片刻,擡起頭來時,柳明豔已經不見了蹤影,柳明珠伸手抹了抹眼睛,一滴淚水掉在她的手背上。
午飯時是各府小姐們都和自己的長輩們坐在一桌,柳府來了九個人,柳老夫人被請去與英王妃坐了一桌,另外八個剛剛好湊了一桌。柳明豔的眼睛不住的在往四周看,可卻沒有見着喬景鉉,心中有絲絲失望,就連旁邊柳明珠對她鼓着眼睛瞧着嘴巴都視而不見。
這一頓飯吃下來柳明豔竟然也顯得格外嫺靜,熟悉的人看在眼裡,只覺柳明豔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而不熟的人看着,心裡暗暗讚歎柳府果然詩禮傳家,教出來的女兒一個個都端莊穩重——這不熟的人裡,自然就包括了英王妃,瞧着柳明豔那坐得端端正正的樣子,不由得更是喜歡了幾分。
用過飯以後,英王妃命人在花廳前邊掃出一塊空地來,請各府閨秀們秀才藝,一時間琴瑟琵琶響徹了整個莊子,連出外覓食的麻雀都驚住了,呆在樹枝上不敢落下來。
明媚傾耳聽着,倒也有幾個彈得不錯,飯後無聊,聽聽音樂消消食也是好的,所以託了腮,半眯着眼睛,渾水摸魚般一邊聽着一邊睡。
突然就聽有人在提議:“聽聞柳太傅家的小姐們都是才藝無雙,今日不知可有此耳福?不如請長房的柳小姐來彈琴聽聽?”
場內夫人們也紛紛附議,眼睛不懷好意的掃了過來,柳大夫人臉上不顯半分慍怒,心裡卻在翻江倒海般膈應得慌。
豔兒自小嬌生慣養,原來要她學彈古琴,她學了半天便說手指頭疼,哭着鬧着說不學了,自己一心疼,也就停了她的古琴課,只叫她學些詩書,心裡想着只要有一門專長也就可以對付着過去了。往年的遊園會裡,各家閨秀都急着表現自己的才藝,柳明豔只消寫上幾首詩應景,也沒人刁難她,卻不知今年爲何偏偏有人盯上了她?
柳大夫人看着全場的眼睛都往這個方向看,心裡一轉,笑着說:“既然大家都有此要求,那我們柳府也不能讓大家失望。”說完推了下柳四夫人:“我們家四弟可是大陳朝才華橫溢的狀元爺,弟媳也是多才多藝,養下的女兒肯定也是不同凡響,他們最近才從雲州回來,連我都還沒耳福呢,今日就藉着英王妃的東風,也來聽聽這妙響琴音?”
柳大夫人的話音剛落,柳四夫人就感覺到自己成爲了全場的焦點,其間還有一道目光,就如一把鋒利的小刀般,無比憤恨而怨毒紮在她身上。
不用說那便是萬陽公主。
柳大夫人的話讓柳四夫人很是不快,特別是當聽到“大陳才華橫溢的狀元爺”那句,心裡一酸,再看看四周,似乎大家眼裡全是嘲諷的眼神,彷彿在說:你貴爲公主之女又如何?別人眼裡可不曾有你,還不是要將原配擠了下去才上位?而萬陽公主那帶着憤恨的目光更是讓她如坐鍼氈。
自己的明珠倒是學過點琴藝,只是自己嬌縱,一直沒有督促她苦練這本領,現兒若是上場,非得出醜不可。她咬牙望了望柳大夫人:“我們家大嫂最愛開玩笑,雲州乃鄉野之地,何處能請到名師指點?方纔有人提議請長房小姐來彈奏,可知我那侄女定然是一把彈琴的好手,我便等着洗耳恭聽便是。”
萬陽公主見柳四夫人一通雲手,將太極又推回到柳大夫人手裡,輕輕哼了一聲,自己怎麼能如此輕易放過她?無論如何也得讓柳四夫人出醜才行!方纔那麼多人家的小姐都表演了各種才藝,唯有柳府幾個沒有動靜,想來是不善此道,那自己非得開口逼她們上前去大大的露個醜相才行!
想到這裡,萬陽公主清了清喉嚨,慢悠悠的說:“既然柳大夫人推舉了自家侄女兒,那我們也就準備洗耳恭聽了,我早就聽說我那姑姑安平公主教女有方,個個女兒都是蘭質蕙心,想來四夫人教出的女兒也是錯不了的。”
柳四夫人恨得直咬牙,看來萬陽公主是存心跟自己過不去了,可她又沒有半點法子,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羣夫人們帶着興奮的神色,無奈的看了一眼柳明珠:“明珠,你便去隨便彈一曲罷。”
柳明珠的臉“唰”的一聲變了顏色,不住的晃頭:“母親,明珠都快一年沒彈過琴了。”
她分辯的聲音有些大,周圍的人聽得很是清楚,臉上都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來,一個大家閨秀,竟然連琴藝都不習,柳四夫人可真是會養女兒!
“不是說清大房的小姐彈奏嗎?怎麼又變成柳家四房了?”有人打着圓場:“雲州離京城遠,請不到名師也是可以理解的,總不能胡亂請人來教,入門錯了,以後便不好改了。”
柳四夫人聽了這話也是連連點頭:“我也正是這般想的。”
誰知柳明珠卻在旁邊大聲道:“母親,我們四房不還有一位小姐?爲何偏頗揪着我不放?不如讓她上去彈一曲。”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往明媚身上看過來,見她坐在那裡,臉上沒有半分驚慌的神色,心中也是驚奇,聽說這位柳家十小姐是在鄉間養大的,怎麼會彈琴這風雅事?可瞧着那神色,卻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真讓人費解。
郭慶雲見柳明珠將這把火燒到了明媚頭上,早就按捺不住脾氣,“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柳家阿九,你可不要這般刁難柳十,小心我揍你!”說罷伸出個拳頭朝柳明珠晃了晃,驚得郭大夫人趕緊將她拉下來坐好:“慶雲,你別出聲!”
明媚微微一笑,朝郭慶雲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來替自己出頭。她婷婷嫋嫋的站了起來,眼睛往全場掃視了一圈,衆人的心皆砰砰的亂跳了起來,尤其是那些公子哥兒們,只覺得眼前一片粉粉豔光,明媚絕色姿容,就如輕靈的仙子般站在那裡,幾乎讓人都快要屏住了呼吸。
“明媚十分感謝我姐姐這般爲我着想,一心讓我能在各位夫人公子們面前露一手,只是大家也都知道,明媚在鄉間長了十年,彈棉花我倒是會,可彈琴卻我無能爲力了。”望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柳明珠,明媚笑道:“爲了不讓各位耳朵遭罪,明媚還是不去獻醜了。只是爲了不掃各位的雅興,我的七姐姐自願獻琴一曲。”
柳明欣坐在明媚身邊,眼中閃過一抹不同尋常的神采。
雖然說上午那時候,她心中還在因爲惦記着二姨娘去家廟持齋的事情而傷心,可現在她的心情又不同了。少女的心事便如那三月的天氣,變化得實在是快。
二姨娘這般做都是想爲她實現心願而做出的犧牲,怎麼樣自己也該要爲此努力。柳明欣今日帶着丫鬟在梅樹下坐了很久,見着貴女們穿着精緻,一個個就如畫中的仙子一般,仔細想着自己在柳府過的十多年,雖說與一般人家比不知道好了多少,但與那些嫡出的相比,又差得遠了去。
擡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上邊的鐲子,只是一個很簡單的芙蓉玉手鐲,還是她那姨娘去家廟前抹下來給她的。她的梳妝匣裡零星有幾樣首飾,別說是去與柳明豔比,就連柳*的一半都沒有。
“我會做娘娘的。”柳明豔的手搭在那隻冰涼的手鐲上,一顆本來已經冷下來的心又慢慢熱了起來:“總有一日我會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懊悔她們的舉動,會讓她們匍匐在我的腳下,只能仰面看我。”
柳明欣坐在那裡聽了好幾支琴曲,都覺得有些韻味不足,心中暗道原來京城閨秀們的琴藝也不過如此,那一雙手的手指不免就有些動了起來。見衆人提議柳府的小姐彈琴,柳明欣坐在那裡,心中激動得砰砰直跳,莫非今日便是她露臉的機會?
見柳大夫人與柳四夫人兩人在推來推去,柳明欣心中已經有些蠢蠢欲動,貼着明媚的耳朵輕聲問:“你會不會彈琴?”
明媚搖了搖頭:“不會,我哪有機會去學?”
“若是點到你頭上來了,你便推我出去。”柳明欣眼中亮閃閃的一片,有着堅定的光芒,看得明媚一驚,莫非柳明欣真的要在這賞梅會上涅槃了不成?
柳明欣的臉很是沉靜,一雙眉毛安安靜靜的彎在她的雙眼上,筆挺的鼻子,那張略厚的嘴脣因爲微微翹起,此時瞧着也沒有那般顯得木訥。明媚笑着點了點頭:“好,若是那球兒拋到我身上,我自然會將你推薦出去。”
機會終於來了。
柳明珠不負衆望的將火燒到了明媚身上,正當柳老夫人一臉不虞想要站出來說話的時候,明媚將柳明欣引了出來。
柳明欣施施然的站了起來,她那淡藍色的衣裳拖曳着走過人羣,就如一抹清新的海浪衝擊着衆人的感官。她走到古琴後邊,先向周圍的人羣施了一禮,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冷冷清清之感,眉眼間也有幾分疏淡,似乎遊離於這個世間一般。
她的手壓住琴絃,輕輕勾起手指,一個起音便顫巍巍的從她指尖流瀉,挽住那從枝頭墜落的雪花末子,慢慢的一點點化開來,浸潤到人的心裡邊去。
明媚看着坐在古琴前全心全意演奏的柳明欣,心中有些驚訝。
短短几天,柳明欣已經變化太多。她除夕那日曾經拉了自己去她屋子聽琴,那時候的她只是在賣弄她的琴藝,那琴聲裡聽得出有絲絲浮躁,沒有融入半點感情。而今日她的演奏彷彿與那日完全不同了,期間的韻味十足,清婉悠揚。
她選的曲子也很特別,不像別家小姐們一樣彈的是比較喜慶歡快的曲子,她彈的卻是一首略帶哀怨的《梅花三弄》,或者她是想到了那在家廟持齋的二姨娘?
柳明欣的眼神哀慼,有一種迷茫的神色,她那兩片略厚的嘴脣在此時也不再顯得突兀,整個人隨着琴聲煥發出清麗無儔的氣質來。
琴音飄散,柳明欣施禮下來,周圍皆是一片寂靜。
“果然是才藝雙絕!”英王妃率先開口讚歎。
柳明欣低頭站在那裡,臉上有一絲淡淡的笑容:“英王妃謬讚了,明欣的琴技不過如此。”
“柳小姐的琴藝實在高超。”徐炆玔忍不住擊掌讚歎:“好多日子未曾聽到這般琴聲了,不錯,真是不錯。”他望了望柳明欣那張清麗的臉,有一絲絲惋惜,這位柳小姐生得倒也算不錯,只是那片嘴脣兒卻還是厚實了些。
柳大夫人心中有一絲快意,沒想到這個庶女收得還不錯,給她長了臉。朝柳明欣使了個眼色,柳大夫人示意她坐下來,然後才緩緩開口:“明欣乃是我長房嫡女。”
柳四夫人笑着補充了一句:“原是二房的庶女,因着她溫柔賢淑,我大嫂這纔將她記到名下。”
周圍的夫人們這才露出理解的神色來,心裡皆在鄙薄着柳大夫人,真是見不得弟媳好,連弟媳的庶女都要巴巴的搶了去做嫡女!看着柳明欣青春的面孔,有心眼多的又想到了今年的宮裡大挑——這不明擺着是想找個替身去宮裡嗎?眼神再看往柳大夫人看過來,更是不屑了。
柳大夫人見柳四夫人輕輕巧巧就把擺了她一道,可事實如此,由不得她在這裡喊冤說是柳老夫人硬塞給她的,只能尷尬的笑着說:“欣兒乖巧懂事,是個好孩子。”
英王妃見柳大夫人臉上神色趕緊笑着打圓場道:“柳太傅家的小姐個個出色,看着我們都眼熱呢,恨不得能搶了回家做媳婦——此生沒有母女緣,婆媳緣分也是不錯的呢,柳大夫人,你說是不是?”
柳大夫人聽到這話,臉色方纔緩和了些,而那邊萬陽公主卻眼神暗了暗,難道英王妃這話裡有話?看似開玩笑,實則確實是有這個心思?想着自己的女兒玲瓏,一顆心只在那喬景鉉身上,若是英王府有意和柳府結親,那玲瓏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