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徐嬤嬤將柳星竹母親攢的那些體己錢盡數帶了出來,雖然數目不小,可是這些也不是能夠隨便花銷的,這可是自家姨娘爲姐兒準備的日後的嫁妝,如今拿出來,不過是出於生活的無奈罷了。
待日子穩定下來之後,徐嬤嬤便不再亂動私房錢,而是琢磨着能從什麼地方經營點銀子出來。
這日,前院裡看房的老丈忽地敲響了後院的大門。
茶茶應了老丈進屋與嬤嬤敘話,老人不過在屋中耽擱了片刻功夫就再次拄着柺杖出來了。
臨出門之際將腋下掖着的包袱遞給了徐嬤嬤。
等到徐嬤嬤將人送走,轉回身打開老丈送過來的包袱之後,當場便呆住了。
那包袱之中除了一本陳年的賬目,旁邊卻是厚厚的一沓銀票,徐嬤嬤數了數十兩一張的數目,幾十張數起來,竟然不下千兩之多,這個數目在這樣的窮鄉僻壤之中絕對不亞於是個天文數字。
難得這老爺子是個不藏私,手中握着這大把的銀子竟然分文不動。原來這些銀子竟然是這小南莊這麼些年的產出租子,小南莊是個貧瘠的莊子,離京城又遠,根本就不被郎中府看中,自然這租子什麼的也不是一年一收的,而是基本想不起來,就算想起來也知道收不上來幾個錢,難得的還要因此花路費。
所以這莊子也就被這麼放逐着,偶爾想起來的時候纔派人過來瞧瞧,至於打理什麼的幾乎是沒有了,只囑咐了齊家村的老族長看顧着,既然是看顧着,那就僅僅是看顧着,自然不會像那些像樣的莊子那樣,有個什麼莊頭護工之類的,到了年節往府裡孝敬東西之類的。
虧了是這樣的一個莊子,不然柳星竹主僕還真是要麻煩了。
自此徐嬤嬤對於齊老丈更是敬重有加。
而那些收上來的多年的租子也成了柳星竹她們主僕三人最終的生活來源。
。。。。。。
“嬤嬤,嬤嬤,茶茶說您今兒做了好吃的棗泥糕,是不是呀?”
柳星竹靸着鞋,邁着小短腿從裡屋跑出來,就見徐嬤嬤弓着身子站在餐桌前擺放着盤碟。
正在盛飯的徐嬤嬤聽見聲音,立刻便回了頭,滿臉慈愛的看着柳星竹,見她只着了小襖,上面的盤口還沒系規整,下面更是靸着個鞋,臉上的笑容便立刻收了起來。
柳星竹一見她這樣立馬停下了跑動的小步子,規規矩矩的走過去,先是伸出小手對着徐嬤嬤,不怎麼熟練的施了一禮。
“嬤嬤早!”
這是柳星竹從懂事開始就學起的規矩。。。
沒等徐嬤嬤那裡有什麼動作,小丫頭立刻便綻開小臉,笑嘻嘻的上前一把抱住徐嬤嬤的大腿,繼續追問道:
“嬤嬤,嬤嬤,今兒有沒有棗泥糕啊!”
徐嬤嬤本還板着的臉被她這瞬間的變化搞的哭笑不得的,只得無奈的將跟前這個小淘氣一把抱進懷中,然後蹲下身幾下將這小丫頭的小襖襟系規整了,又將她腳上的小繡鞋穿妥當了,這才擡起頭,摸了摸小丫頭光滑白嫩的小臉。
“你個小懶蟲,茶茶要是不說做了棗泥糕,你是不是還要磨蹭一會兒啊?”
“哪有的事!”
某個小丫頭很是厚臉皮的應承道。
徐嬤嬤見了搖了搖頭,這會兒上後頭追上來的茶茶,見着這一老一小互動完了,立刻上前將個小罩衫穿在柳星竹身上,惹的柳星竹坐在椅子上彆彆扭扭的不肯就犯。
“身上都穿了小棉襖了,不冷了!”
徐嬤嬤見了立刻一瞪眼說道:
“穿,必須穿,這乍暖還寒的時候,可是不能含糊的。”
好吧,嬤嬤永遠是老大。。。
用好了早膳,外頭就傳來了敲門聲,茶茶趕緊跑出去開門,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領進來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長得斯斯文文的甚是可愛。
小傢伙一進屋就笑呵呵的對着徐嬤嬤和柳星竹鞠躬道:
“給小姐和嬤嬤請安了!”
徐嬤嬤一邊收拾着碗筷,一邊笑呵呵的拿着早上多做出來的棗泥糕遞給這小男孩。
“虎子乖,早膳用過了?”
“回嬤嬤,用過了。”
“這個給你,一會兒在學堂餓了吃。”
虎子一進屋就聞到了糕點的問道,肚子裡的饞蟲早就醒了,這會兒見了嬤嬤遞過來的小點心,心裡即便是十分的願意接過來,可是面上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推拒道:
“不用了,嬤嬤,娘給我準備吃的了!”
徐嬤嬤一向喜歡齊老丈家的這個小重孫子,長得招人喜歡不說,還懂事知禮,不過六七歲的小傢伙,平日裡一下學也不像別家的熊孩子似的滿處瘋跑去,在家裡不是讀讀書,就是幫着父母乾點活,儘管他能幹的活少之又少,可是這孩子的品性卻的確不錯。而且最最重要的是,這小傢伙很喜歡柳星竹,平日裡帶着她和外面的小孩子玩耍,有這麼個小哥哥擋在前面,自家小姐就從沒吃過什麼虧。
虎子推拒兩次之後,便臉紅地將嬤嬤遞過來的棗泥糕收進了揹包裡。這時候柳星竹已經在茶茶的幫助下穿好了小斗篷,背上了裝了筆墨紙硯的小書包。
等一切妥當之後,柳星竹就跟個小大人似的上去直接牽住虎子伸過來的小手,然後回身對着嬤嬤和茶茶擺手道:
“嬤嬤,茶茶,六六和虎子哥哥上學堂去了!”
徐嬤嬤微笑的看着小哥倆手牽着手走出了正屋,後頭茶茶緊張的跟在後面瞧着,直到兩人一起出了莊門,奔着村裡的學堂走出去很遠之後,茶茶這纔回轉身進了院子。
徐嬤嬤站在堂屋之中看着外面的景象,一晃五年過去了。
從初來的萬事開頭難,到現在凡事駕輕就熟,已經整整五年的光陰了。
曾經那個襁褓之中的小丫頭一晃已經長得跟她的大腿一般高了。
白皙的皮膚,亮晶晶帶着水霧的大眼睛,一笑起來臉側隱隱的兩個小酒窩,活脫脫的就是自家那做了姨娘的小姐的翻版。
可是,長相十足十的隨了她母親,性子卻是完全倒了個個兒。
自家小姐自小就是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可是小小姐自開始學會走路之後,那活蹦亂跳的盡頭,讓她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出府的時候抱錯了孩子了。
調皮搗蛋又淘氣,什麼都敢摸,什麼都敢碰。
又聰明心眼又轉的快,別人家的孩子兩三歲的時候還什麼都不懂呢,偏她什麼都知道,小嘴又會說又甜,闖了禍事回家來,還沒等她這邊訓斥兩句,那邊對策都想好了。
弄的你沒招沒落的,不過,這樣平凡的鄉下生活中,正是因爲有了這麼個人見人愛的小東西,讓她們每日裡都歡樂無窮。
若是按照從前在國公府中的規矩,這樣一個嬌小姐,即便是不得寵被放逐的庶女,徐嬤嬤也不會任着她這般胡爲的,可是在這裡不知怎的,她那些老成的規矩完全成了聾子的耳朵了,小丫頭每天開開心心的模樣,讓她怎麼也下不去手教導她。
就這麼一來二去的,一直到了四歲。
四歲,該是啓蒙的時候了。
徐嬤嬤和茶茶都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主兒,自是不能教導自家小姐了。
於是便想着要請個教書先生回來的,可是這窮鄉僻壤的地,便是連個秀才都是稀罕的,哪還有什麼先生西席之類的。不過還好村中有個小學堂,但凡這家中歲月還過得去的人家,都會讓孩子去學堂裡認上兩個字。
徐嬤嬤曾經徹底的考察過,那教書的夫子今年有五十歲了,家中父母早逝,沒有妻兒,原是個秀才,因多年舉人不第,便在這村裡辦了個小學堂,平日裡收些束脩勉強度日。
教書的水平還算過得去,總體來說給孩子啓蒙應是沒問題的。
考察完畢之後,徐嬤嬤就將自家的小瘋丫頭拘了起來,每日裡苦口婆心的教導些禮儀規矩,待得幾日之後,便在柳星竹極度不情願之下送去了學堂,隨同去的還有她自小的玩伴,小虎子哥哥。
柳星竹自打從郎中府出來,長到五歲也沒有正經的名字,柳府那邊就像是忘了曾經有這麼一個小姑娘出生一般,自放逐了之後便再沒了音信。
從前徐嬤嬤和茶茶是不敢隨意給她取名字,只因其在柳府衆姐妹中是第六個出生的小姐,若是不出意外便是六小姐,所以從小的時候爲了方便便將她的小名取做六六,通俗易懂,叫起來也順口,柳星竹也很喜歡。
可是如今要真是開始入學堂讀書了,總不能還是六六、六六的叫着吧,柳府裡的長輩親爹什麼的是指望不上了,老嬤嬤一拍大腿想了一個晚上,最終想了幾個名字,可惜說出來均是被茶茶和柳星竹否決了,最後還是柳星竹自己按耐不住,將她前世裡一直沿用的名字搬了出來。
柳星竹,姓氏對,最後的家族裡的行輩‘竹’字也對,星竹,星竹,叫起來也順口。
於是,在鄉下生活了五年的柳星竹正式的有了自己的名字。
說來柳星竹這幾年可算是過的不賴,從前長在城市之中,哪有機會接觸這麼多青山綠水和鳥語花香啊。
從她會走之後就堅決不呆在院子之中了,常常拖着茶茶的手出去遊晃,到後來大一點了,茶茶也不用了,自己主動的就跟着虎子哥哥出去玩,每日裡一用罷早膳兩個孩子就沒影了,吃午飯的時候,徐嬤嬤和茶茶還得滿村子的找他們兩個。
找着了不是在河邊看魚,玩泥巴,就是跑到了小山坡糟蹋野花野草。再不就是和一羣村裡的熊孩子們上樹淘鳥蛋,捅蜂子窩。
別看小丫頭人不大,可是膽子絕對不小,便是那男孩子最喜歡玩的爬樹,他這小小人都敢嘗試一二,要不是有一次爬小樹的時候,被上面的毛辣子紮了手,疼的直叫嬤嬤,害怕了,說不準這丫頭以後還得接着爬。
每日裡都弄得徐嬤嬤頭疼不已。而這丫頭還沒心沒肺的仰着髒兮兮的小臉對着她笑的時候,讓她打不得罵不得。
就這樣雞飛狗跳的長到了四歲,然後徐嬤嬤一狠心將這搗蛋的小東西送進了學堂裡,自此開始了柳星竹苦逼的學堂生活。
說來她如今也不過四歲,這麼早就開始套上小夾板,在柳星竹看來這就是活脫脫的坑害祖國未成年的花朵,想想現代社會,四歲的孩子有些還在母親懷裡吃奶呢。
可是在古代這就是現實,尤其她這個所謂的出身,更是不容她有任何的反抗,據說她孃親三歲就開始開蒙了,比她還要早一年呢。
如今她四歲纔開始學字,說來已經有些晚了的。
這是嬤嬤說的。。。。。。
好吧,既然嬤嬤已經狠心的下了結論,她再多說也是無用的,只得委委屈屈的背上茶茶爲她特意縫的小鴨子花樣的揹包,屁顛屁顛的和好基友虎子讓茶茶領着去夫子那裡上課了。
開始的時候,茶茶還每天定時定點的接送兩人,到後來他們已經熟悉了,就死活不用茶茶接送了。
茶茶不放心,每次都偷偷的跟在他們兩個身後送他們進了學堂的屋子裡,有一次無意間被這倆小人發現了,此後茶茶就只能聽話的送他們到院門口,然後眼巴巴的看着他們一步步的走遠,直到瞧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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