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買的小廝文墨一路駕着馬車將自家夫人和小姐送到了位於西街懷化衚衕的孟府,孟家在民安縣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族,孟老太爺年輕的時候做過文華殿大學士,如今致仕歸家頤養天年,聽文夫人說,這孟府和岑南州府的文昌侯府還有些關係,是岑南文昌侯府孟氏一族的旁支,兩家本是出自一脈。
孟府自孟老太爺致仕歸家之後,每年的正月之中都會舉辦一回賞梅宴,概因其府中有一片頗爲著名的梅林。
馬車到了孟府門口,茶茶向門口的管事遞了帖子,那管事一瞧是文縣令家的家眷,趕緊上前在車外見了禮,之後就直接讓馬車進了側門,文家馬車一路直行在孟府的後院停了下來。
文夫人帶着柳星竹下了馬車,早有孟府的丫頭等在跟前,一路領着母女兩個進了花廳。
花廳裡此刻已經坐滿了人,有些是中年婦人,有些則是年紀輕輕的小姐,衆人見文夫人進來趕忙起身招呼起來。
文夫人是民安縣一把手的夫人,妻憑夫貴,這裡來做客的夫人小姐們多半都沒有她的身份高,見了她自然是要禮讓一番的。主人家的孟夫人更是老早從坐上起身迎了過來。
孟家老太爺今年七十有餘,身下兩子,一嫡一庶,庶子早在多年前就分出去單過了,嫡子無心官場,中了舉人之後就再沒參加科舉,而是直接靠着祖產閒適在家中,常日裡遛鳥遊玩,會會友人,生活的安逸自在。
孟夫人是本地商戶之女,是當年孟老太爺親自爲兒子定下的媳婦兒,概因兒子無心科舉又不通俗事,偌大家業無人經管,總要爲此籌謀一些,孟夫人是家中長女,家中歷代經商,從小聰明伶俐,七八歲的年紀就跟着母親管理家事,照顧弟妹,年輕時是個很是能幹的姑娘。孟老太爺正是看中了此點,才聘爲兒媳。
孟夫人初嫁進孟府沒兩日就開始管家,一管就是數年,孟府仍舊延續着曾經的繁茂,更有甚至比之從前更甚,可見孟夫人的本事和孟老太爺的眼光。
衆人寒暄一番之後就再次落了座,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說着閒話。
孟夫人一路拉着文夫人坐在了上首靠着火盆較近的地方,柳星竹一坐下瞬時就感覺熱氣迎來,剛剛一路過來身上積攢了不少的涼氣,此刻正好暖和暖和。
孟夫人沒見過柳星竹,這次忽見文夫人帶了個小姑娘過來,不禁有些好奇,文夫人早料到會有這樣的情形,只是拿着帕子捂了嘴笑了起來,笑罷這才向孟夫人介紹道:
“這是我的女兒,閨名星竹,今年剛滿十四。”
早在文夫人帶着柳星竹進屋的時候衆人就注意到了柳星竹,只不過那時候只顧着和文夫人寒暄,還來不及讓她介紹這個小丫頭,如今聽文夫人親口說出這是她的女兒,不禁都有些怔愣,衆所周知,當今縣令夫婦兩個只有一子,今年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從沒聽說他們生過女兒啊,怎的幾日不見,兩人就蹦出這麼大一個姑娘來。。。
衆家夫人們瞬間腦補出各種關於柳星竹的版本,最多的不乏是縣令大人的私生女,亦或是縣令夫婦兩人多年前遺失在外的孩子,後者的可信度多少強烈一些,畢竟這麼多年也沒聽說過縣令大人在外有什麼風流韻事,倒是聽說縣令夫婦恩愛有加,多年相濡以沫,再看眼前文夫人拉着柳星竹的手,一副親親密密的母女倆,怎麼看也不像是刻意裝出來的。
柳星竹自是不知道這些無所事事的夫人們此刻正八卦着她的身世,只是老老實實的坐在文夫人的身邊,聽着她和孟夫人說話。
孟夫人此刻正向文夫人詢問柳星竹的事情,得知原來這孩子竟然是縣令夫婦多年前遺失的愛女,這麼多年被好心人收養,如今總算找了回來,閤家團聚。
這個版本是一早在家的時候,文家人就一起商量妥當的,就怕柳星竹的突然出現,衆人問東問西的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底下的夫人小姐們此刻正支棱着耳朵聽着,一聽說竟是文夫人親生的女兒,衆人遺憾之餘似乎都有些失望,至於失望什麼個人與個人也許就不同了,不過剛剛多數都懷着幸災樂禍的心思,縣令夫婦兩個這麼多年在衆人面前恩愛如初,文縣令更是這麼大一個領導後院裡連個妾室通房都沒有,就一心一意對着文夫人,光衝着這一點就讓在場的夫人們心生羨慕了,這羨慕之中不乏帶着嫉妒,同是女人,怎麼人家文夫人的命怎麼就這麼好呢!
文夫人一邊和孟夫人說着話,一邊抽空打量着底下衆人不同的眼神,見大家聽說柳星竹是她家的遺失在外的女兒,一個個的眼神之中都有些驚異,心裡便冷哼了起來,當她不知道這起子人心裡是怎麼想的?不過是見不得他們夫婦倆恩愛模樣罷了。
她近日之所以帶着柳星竹出來就是想要帶着她露個面。過了年自家閨女就十四了,轉眼就是開始說親的年紀了,按說這孩子生的聰明俊俏,找個相當的女婿是不成問題的,實在不行文夫人甚至考慮過還有自家兒子在後面備着,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這麼好的姑娘文夫人自然不願意便宜了別人家,可是她常日裡仔細觀察着兄妹兩個,卻發現二人並無男女之情的意思,更多的卻是兄妹之情,文夫人起初覺得是這兩個孩子還沒情竇初開,於是嘗試着開解試探了幾次之後,文夫人放棄了,這倆孩子什麼都懂,不過是完全不來電罷了。文夫人遺憾之餘,倒也沒覺得怎樣,想着沒了兒媳婦兒到底還多了個軟乎乎的小棉襖不是,女兒和兒媳自然是閨女好了!
無法,文夫人只得打起了外面的主意,兒子的婚事還好,等他科考應試之後再說也不遲,倒是閨女的年歲不能再耽擱了,明年及笄之前怎麼着也得將親事定下來。
孟夫人是個伶俐的,見文夫人將這邊的小姑娘護的嚴實,知道這丫頭在文夫人心中的地位不輕,也是,本就是親生的閨女,這麼多年遺失在外,這猛然間找着了,能不心肝肉的護着疼着麼,因此心下便重視了起來。直接擼了自己手上的金鑲玉的鐲子,拉過柳星竹的手就套了上去,柳星竹自是不肯,還是文夫人點了頭這才作罷,只是重新謝過了孟夫人。
孟夫人見這丫頭不僅美貌清秀,禮儀規矩也很是不錯,知道前頭定然也不是出自普通人家,心下更認定了幾分。
臺下的衆夫人一早就觀察着文夫人和孟夫人的反應,見文夫人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護的緊,雖然心下仍舊疑惑可是到底不敢怠慢。又見孟夫人表現出了對柳星竹的熱烙,自是紛紛效仿,趕緊一個個親熱的拉着柳星竹說話,這個誇她長得漂亮,那個誇她知書達理。。。。。。
柳星竹一圈下來,兩個手上外加頭上均是收穫不少,掛在身上沉甸甸的回了文夫人身邊,小嘴無人處撇了撇,文夫人見了好笑,差點伸出手指點她的小腦門。
孟家的花廳是裡外兩個套間,廳裡每隔上幾步遠就擺放着一個火盆,燒的花廳溫暖如春,四周裡是錯落有致的桌椅茶几,上面放着待客的茶水和果盤,方便客人食用。
衆人在花廳之中又坐了片刻,孟夫人就提議大家去後面園子裡賞梅,衆人自是樂得響應,本來就是爲了賞梅來的。
孟夫人帶着丫頭婆子一路領着衆人出了花廳,轉過抄手遊廊,穿過一個寬敞的蠻子門就到了孟府後面的園子,裡面清一色的種了一片梅樹,此時正是梅樹開花的時節,老遠就是一股冷香撲鼻,衆人漸漸開始雀躍起來,孟府這片梅樹自來聲名遠揚,卻不是什麼人都有機會登門觀賞的,只有那些在民安位高權重,亦或是孟家的親戚好友們纔有這樣的殊榮,平頭百姓或是不相干的人等哪會有這樣的機會的。
孟夫人一路走一路指點着各處的景緻說給衆人聽,衆人有的專注在梅花身上,有的隨着孟夫人的講解點頭喚好,走走停停間很快就到了梅林深處的暖廳裡,說是暖廳也不過就是將原本的亭子用紗簾圍了起來,亭中升起數個火盆,裡面簡單擺放了桌椅,桌上放着瓜果點心和茶水,還有一些女眷聚會常有的小玩意,如葉子牌等,供客人臨時休憩的時候不至於乏味。
孟夫人在廳外便讓衆人隨意,喜歡賞梅的就直接去賞梅,不喜歡的可以跟她去亭子裡面暖和去。
文夫人前一陣子染了風寒之後就不太敢在外面吹風,索性跟了孟夫人進了亭子,怕柳星竹跟在她的身邊無聊,就讓冬雪和跟着她一起在外面玩,只留了茶茶在身邊侍候。柳星竹本就想好好觀賞觀賞這盛開的梅花,見此自是高興不已,先扶着文夫人進了亭中,安頓好之後,這才轉身出了亭子。。。
梅林之中這時已經三五成羣的聚集了不少人,相熟的小姐們湊在一起一同賞梅,柳星竹初來乍到還沒有朋友,與大家也不過是剛剛相識,她又不是個善於與人溝通的性子,這時便顯得有些孤單,帶着冬雪,一主一僕兩人孤零的在梅林之中緩慢走着。
柳星竹邊走邊想起玄真道姑曾經在指點她畫梅的時候曾說過:梅貴在老而不在嫩,貴在瘦而不在肥,貴在簡而不在繁,貴在細而不在粗,這四貴是畫梅的精髓。
如今看着滿樹的梅花,柳星竹下意識的就去尋那符合四貴的梅花,主僕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仔細的尋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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