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見到這一幕,紫雲山頂的公卿權貴紛紛色變。
李雄更是天旋地轉,兩眼發黑,面如死灰,失魂落魄的直挺挺站着。
“仙師,仙師呢?”
李雄又喃喃,目光向對面搜索,可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張昭成了。
他不敢多想,連道不可能。
但旁人不裝糊塗,範賁便向左右問道:“可曾見到仙師?”
左右茫然道:“仙師剛纔還在那兒,咦,怎麼不見了?”
李雄頓時如遭雷擊,很明顯,張昭成已逃之夭夭。
“陛下,陛下!”
這時,高定領着幾十個僚人上了山,大吼道:“明軍就要來了,我等死戰,料難抵敵,還望陛下速作打算啊!”
高定作僚人裝束,又渾身浴血,後背還插着支箭,狀如惡魔,李雄的妃嬪不禁啊啊慘叫。
“活捉李雄,活捉李雄!”
山下有呼喝聲傳來,密林中,時不時就轟隆隆巨響,土石紛飛,樹木枝葉斷折,甚是嚇人,還有密如蟻附般的明軍在奮不顧身的向山頭攻擊。
“陛下,速退啊!”
範賁等一衆豪強拉住李雄大叫。
李雄卻如行屍走肉般,目光呆滯。
江州的失守使他承受了巨大的壓力,與這十幾年來的順風順水、歌舞昇平形成了強烈反差,今次孤注一擲,以重兵防守龍泉山實爲無奈之舉,從來沒聽說過,守龍泉山就能守住成都,可是哪有別的法子呢?
如今敗相已現,讓他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張昭成的背棄則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山頂的公卿們心急如焚,架住李雄轉身就跑,只要從山後小道下了山,即可逃回成都,至於回去之後該如何,這不是現在需要考慮的。
“陛下,等等妾,等等妾!“
”陛下,別丟下妾啊!“
一衆妃嬪也哭哭啼啼的跟在李雄後面,走一路哭一路,梨花帶雨,驚懼交加,不過處在生死關頭,沒人憐香惜玉,均是急匆匆的奔向下山小徑。
卻是突然之間,有沙沙聲響起,密集的冰粒子從天而降,遲到的大雪竟然不期而至。
如果是單純下雪,對於追擊不會有太大影響,可是下冰不同,用不了多久,整個龍泉山將又溼又滑,難以行走。
”孃的!“
楊彥忍不住一拳捶上了樹。
今日是活捉李雄的最好機會,可突如其來的冰粒子成了李雄逃跑的最佳掩護,冰粒子異常密集,山上的溫度又低,落地幾乎不化,恐怕搶上山之時,地面將一片雪白,滑不溜腳。
與楊彥的無奈相反,李雄一行喜從天降,這簡直就是救命冰!
錢鳳從旁勸道:”大雪雖說來的不是時候,但李雄敗亡已定,無非是多活幾日罷了,今龍泉山既破,成國上下人心浮動,大王當佔住山頭,待得天氣好轉,兵圍成都亦不爲遲。”
“嗯~~”
楊彥點了點頭,向魏乂道:“孤任你爲漢安太守,給你五年時間,收攏僚人,改土歸流,若做的好,孤調你進洛陽,你意下如何?”
“改土歸流?”
魏乂撓了撓後腦殼,不解的喃喃。
楊彥哈的一笑,那時還沒有改土歸流的概念,於是稍稍解釋了下。
改土歸流在本質上是把羈縻納爲直接統治,夷民須繳稅服役,當然了,楊彥目前並沒有向西南腹地推廣的意思,主要是普遍的生產力還沒有達到全面改土歸流的水平,漢安則是是個特例,本來當地的田畝就不屬於僚人,僚人又是戰敗的一方,自然沒可能縱容。
魏乂聞言大喜,這就是送上門的功勞啊,當即重重一拱手:“請大王放心,若是五年還不能改土歸流,末將願提頭來見。”
楊彥笑着擺了擺手:“孤沒那麼暴戾,最多罷你的官,好了,你本是南蠻校尉,有處理西南夷糾紛的經驗,不過孤提醒一句,在漢安,我大明勢強,沒必要過多遷就僚人。”
“末將謹記!”
魏乂肅容應下。
錢鳳卻是暗歎一聲,他原想謀漢安太守,表現自己的能力,畢竟跟在楊彥身邊做謀士,實在是沒什麼前途,但楊彥中意的是魏乂,他能說什麼呢?
“大王,大王!”
這時,郭誦驚喜的叫喚傳來,楊彥轉頭看去,郭誦身後跟着幾個軍卒,擡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郭誦拱手道:“司馬玖被象羣踐踏而亡,這是將士們撿到的屍體,經辨認印信,理該是司馬玖。
這具屍體慘不忍睹,臉都被踩爛了,明光鎧的甲片有部分陷入了肉中,楊彥大略翻看了下印信,確認是司馬玖,不禁嘆了口氣。
司馬玖是晉室遠房宗親,就任寧州刺史形同於流放,而寧州大部爲西南夷,司馬玖真正控制的,只是州治兼建寧郡治味縣(今雲南曲靖),及周邊的小部分範圍,本身實力不強,由此也可見司馬玖必是許下了天大的好處,才說得西南夷協同出兵。
而今大敗突來,不僅是司馬玖魂歸地府,寧州西南夷也損失慘重。
這倒是讓楊彥心中一動,問道:“我欲以你就寧州刺史,你可願留在西南蠻荒之地?”
“誦領命!”
郭誦毫不遲疑的施禮應下,畢竟寧州再偏遠,可寧州刺史是秩比兩千石,而他才三十不到,按刺史太守五年一任的規定,五年之後正是年富力強之時,只要小有成績,就可調離寧州,要麼回洛陽,要麼去中原江東的富庶大州,因他的起點是秩比兩千石,調任別職,必是真兩千石,甚至加侍中頭銜,這是錦繡前程啊。
除了不開竅,沒有誰會拒絕這份任命。
錢鳳眼裡的羨慕之色更加濃烈。
楊彥點點頭道:“魏將軍將任漢安太守,負有改土歸流之任……“
向郭誦簡要介紹了改土歸流,楊彥又問道:”你去寧州如何施政?”
“這……”
郭誦不敢殆慢,尋思良久,才道:”漢安地方狹小,多爲平地,且酋帥高平既便不死,也難以爲禍,而寧州不同,地處偏遠,山地林立,滿目皆夷,故末將以爲,暫不宜於寧州推行改土歸流,應以靜制動,可這並不是指無所事事,末將將採以下三策。
其一,打探摸清各夷酋底細,或分化之,或挑撥之,削弱其實力。
其二,逐漸招納貧苦夷人,給田地,去其俗,歸化爲明人,積蓄力量。
其三,採益州之資與寧州夷人公平交易,宣揚王道,使之漸漸歸心。“
”嗯~~“
楊彥滿意的揮了揮手:”待孤破了成都,你就領萬卒去味縣上任,先把司馬玖葬了罷。”
”諾!“
郭誦躬身施禮。
……
冰粒子越下越急,雖然李雄跑了,但更多的成軍將士包括大部分僚人跑不掉,都不用明軍入山搜索,天黑之前,紛紛出山投降,否則窩在溼滑的山裡,既便不摔死,也會活活凍死。
天氣愈發惡劣,到上半夜,飄起了鵝毛大雪,山頭一片白皚皚,這樣的天氣,楊彥不可能翻山進逼成都,除分出部分軍卒扼守山頂高地,全軍于山腳駐紮下來。
據統計,成軍的主力幾乎喪失殆盡,連同僚人男女老少,近十萬人投降,這讓楊彥想起了花蕊夫人的名句:十四萬人齊解甲,竟無一個是男兒。
不過這對於楊彥是好事,魏乂也得了楊彥的授意,提前進入太守角色,把成軍中原屬於蜀中各豪強的部曲佃戶單獨甄別出來,與僚人混在一起,給田授地,抓緊時間安置,並承諾將來會把他們的家眷送來漢安,與之團聚。
這部分人中,至少有半數是漢安本地人士,因僚人侵佔土地,又性格軟弱,不敢抗爭,被迫遠走成都,成了豪強大族的佃戶,今迴歸故土,自然是樂意的。
大雪下了兩日,楊彥又多等了幾天,待得積雪化去,才領着軍卒,翻越龍泉山,而成都,只在山那邊的二十來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