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是要瘋!
樑柔就站在病牀邊,根本來不及考慮那麼多,一巴掌就把聶焱給按住了。也不知道哪裡來那麼大的力氣,把聶焱拍的在病牀上還撞了下。疼的他悶哼了聲!
完全是出於一種類似於本能的動作,卻把一病房的人都給唬住了。
樑伯帶着保鏢瞪大了眼睛盯着樑柔,他們先開始大概只是把樑柔當作是護工之類的人,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至於艾華,此時看着樑柔的目光,就更顯得不友善了,跟探照燈似得,那種審視,恨不能跟X光一樣把樑柔穿透纔好。
樑柔其實也不自在,被一羣陌生人這麼盯着看,她有些心虛。但是耳邊聶焱一聲聲抽氣聲還是激勵着她不能退縮。無論是什麼樣的事情,對於現在臥病在牀的聶焱來說,都要暫緩。
“請你們離開!他的身體不好,現在需要靜養,不能情緒激動。如果你們繼續這麼鬧,我只能叫醫院的保衛人員來請你們離開!”樑柔說的非常義正嚴辭。
聶焱被她壓着躺在病牀上,只能仰望着她,看着她一貫柔順的小臉在此刻肅着。明明害怕的壓着他胸口的手都在抖,可偏偏要逼着自己說出這麼兇悍的話來。
他想他是真的病了。
竟然會在這樣的時刻,覺得讓一個女人替他出頭,爲了保護他這樣強迫自己是件幸福的事。
聶焱徹底躺平了,不打算再出聲。
樑柔說了這一句之後,見對方的人沒反應,就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下意識的看了眼聶焱,剛纔不是鬧的挺厲害的,脣槍舌戰,半點都不示弱的模樣。這會兒怎麼沒聲音了?這一看真是氣的七竅生煙,這廝竟然一臉愜意的把眼睛閉上了,那樣子,要多賤有多賤!
有一種上當受騙,跳進坑裡的感覺。
不過既然坑已經跳了,也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樑柔強撐着,繼續呵斥,“沒聽到我的話?還不打算走!那我只好不客氣了!”說完她就打算按下聶焱牀頭部位安置的報警紅鈕。
這是醫院裡的常規裝置。
“等等。”樑伯愣過之後開了口,阻止樑柔的動作,他恭敬的說:“我們只是來探望我家大少爺,並沒有惡意。”
話是這麼說,可是樑柔卻是個認死理的人,她反擊:“我還真沒見過你們這樣探望病人的,鬧的病人要放棄治療!你們到底有沒有惡意我不知道,但是結果必然是不對的!現在他不能受刺激,還請你們離開吧。至於他的病情,你們儘管放心,我會照顧好他!”
這話說的很流暢。
樑柔甚至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聽這些人說出‘大少爺’三個字,樑柔就知道這些人應該是跟齊奶奶是一路的人。可是正因爲明白了這一點,樑柔對他們徹底沒有了好感。齊奶奶那樣的人,人畜無害,簡直跟個菩薩沒區別。可就是那樣的人,卻被這家人給趕出來了。齊奶奶雖然說的不多,可是樑柔早已經在心裡建立起來一個認知。那就是齊奶奶以前在這家裡做事的時候,經常被欺負。若不是如此,當初聶焱離開家,也不會將齊奶奶給帶出來。
樑柔跟聶焱是不是同一戰線這事情還不好說,但是樑柔絕對絕對是站在齊奶奶這一方的。
凡事對齊奶奶不好的人,樑柔都不打算給對方好臉色。
這麼一想!對方的這些人就都變的面目可憎起來。樑柔強調,“請你們快點走吧!”
樑伯爲難的看了看聶焱,最終還是帶着人離開,臨走,對着樑柔交待,“那我們大少爺就交給你了,如果他有個什麼差池,我們聶家不會放過你!”
誰啊?
樑柔憤憤,“你們聶家是惡霸嗎?現在明明是你們沒安好心!來了就是氣他!”
聶焱原本躺的好好的,聽到這話,已經忍不住側過身噗嗤噗嗤笑起來。要說樑柔有時候還真的是完全搞不清狀況,如果此時樑柔對聶家有那麼一點點的認識,就不會對着樑伯說出這種話。
不過樑柔顯然是一星半點都不瞭解,也不想了解。
跟聶焱一樣笑起來的還有艾華,她笑聲要尖利的多。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女人,濃妝豔抹,穿的非常的‘閃耀’,bolingboling的裝飾滿身都是。樑柔半點都不喜歡她身上那些華貴的鑽石。學醫的人,要求的是身上不能帶任何的飾品,雖然主要是爲了在工作的工程中不礙事,但是也有一點是感觀的問題。如果病人見到一個帶着鑽石項鍊,滿身都是奢侈品的醫生,大概感觀不會很好。
所以,樑柔天然的就不喜歡艾華。
反正已經炮火全開了,那就一次開到底吧,樑柔對着艾華說:“這位夫人,請你保持安靜,這裡是醫院,不是你的私人舞會!”
艾華還是笑,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笑嘆着說:“你們聶家的男人還真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到什麼時候,身邊都少不了甘心奉獻的女人!”
這女人真是一顰一笑都讓人討厭!
樑伯使眼色讓保鏢帶着艾華先出去了,然後他對着聶焱半掬了一躬,這纔出去了。
好容易病房安穩下來。
樑柔鬆開壓着聶焱的手,心裡有些生氣。她好端端的都成了潑婦,這不是她想要的。她的手一抽走,就被聶焱拉住。他還是笑容滿面的,笑嘻嘻的調侃,“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是隻胭脂虎!”
什麼胭脂虎!說的好聽,不過就是說她是母老虎。
樑柔氣的反駁,“是誰鬧着要出院的?我看,你還沒有安安乖!”
聶焱也不惱,從善如流的點頭,“那當然,咱們安安可是小乖乖,我哪能比!”
齊奶奶一直把安安叫小乖乖,安安自己好像也很喜歡其他人這麼叫她。所以到現在,家裡叫‘安安’的次數明顯少了,大家都‘小乖乖’的叫。
能說什麼?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樑柔嘆口氣,“你就不能消停點,你是十二指腸潰瘍,要是病情惡化,很嚴重的你知不知道?”
她親眼看着他疼的滿身冷汗,就是個素昧相識的人,也都會生出惻隱心來。再者,在樑柔的認知裡,聶焱創立現在這個公司,很大的原因,是爲了她。要不是她當初離婚,需要有物質後盾,聶焱也不會急赤白臉的跑去註冊公司。到現在,聶焱沒日沒夜的掙錢,多多少少的,樑柔也覺得有自己的責任。要不是爲了供她繼續上學,養安安長大,聶焱沒必要這麼拼命。
現在家裡四個人,三個人不掙錢,就靠着聶焱一個人負擔。
這麼一想,樑柔簡直自責到無地自容。齊奶奶跟安安,一老一小,不能掙錢就算了。可是她呢?好手好腳的,卻偏偏是家裡花錢最大的一頭。樑柔不敢說不上學之類的話來,她知道說了只會惹聶焱生氣。再者,樑柔自己能重新回到學校,感激滿足,自己是那麼的想要完成學業。當年的遺憾有機會彌補,就是讓她被良心折磨,她也不想放棄。
能做的,就是儘量的對聶焱對齊奶奶好。不會因爲接受了幫助而止步不前,因爲知道,自己會加倍反饋回去。
聶焱被樑柔一說,也知道自己剛纔那麼鬧太幼稚了些。不過他那麼多年都已經習慣了,樑伯跟齊姐都是看着聶焱長大的。只不過齊姐是聶焱母親身邊的老傭人,而樑伯這是聶焱父親身邊跟了一輩子的人。
見到這些人,聶焱就很容易表現出人任性的一面。
他自己也是覺得丟臉。
樑柔看他不說話,就知道他聽進去了。只是看他眉眼低垂帶出失落感來,她就覺得這個話題,該點到爲止了。聶焱畢竟不是小孩子,她能勸告,卻不能太過強勢。她轉了話頭,問他,“剛纔那女人是誰啊?好討厭!”
她說討厭的時候,還撇了下嘴。
聶焱盯着她的臉,跟樑柔認識這麼長時間,她的性格,他是瞭解的。要不是真的反感,她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臉上就一笑,“她是我爸現在的老婆。”
樑柔其實早就猜到,只不過需要聶焱來確認一下。聽了這話,樑柔的臉色徹底難看下來,她對‘小三’這種生物,深惡痛絕。齊奶奶也說過,聶焱的媽媽是被外面的女人氣死的!原來就是剛纔的這位啊!壞人!
“哼!早知道我該再罵幾句的。”
小三後媽!這種人,樑柔打心眼裡看不上。
聶焱徹底笑開了,伸手摟住樑柔的腰,“你以後見了她可要小心些,她很記仇。”這是聶焱的善意提醒,艾華這幾年在聶焱父親那裡失寵了。但是虎雖死,威猶在,要是艾華想要找樑柔的麻煩,那還是輕而易舉。
想到這裡,聶焱有些後悔。剛纔不該爲了自己的一點點幸福感,就讓樑柔暴露在艾華前面的。
樑柔沒有多少防備心,她奇怪,“難道不是她該小心些?我做錯什麼了?”
她覺得沒有做錯事情就不會被人記恨。
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聶焱也知道讓樑柔明白艾華這人的威力,太難了。所以他也就不指望了,只是說,“沒關係,都交給我。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樑柔又不是真的傻,他都這麼說了,她也就順應他的意思,“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惹不過,她還不會躲麼。
反正是跟她的生活沒有交集的人。
週一,樑柔回學校上課。
齊奶奶帶着安安來醫院陪着聶焱。小孩子對醫院沒有什麼認識,安安見到聶焱就笑。
齊奶奶就說:“這是真把你當自家人了!”
安安每次見聶焱都顯得親近的很,這當然讓聶焱渾身都冒粉紅泡泡。安安胖乎乎的,渾身就跟一坨香肉似得。來了醫院,招來好多小護士的喜歡,都紛紛跑來看。安安也不怕生,見人就笑。就是不耐煩的時候,也不會哭。
聶焱對齊奶奶說:“這脾氣絕對是隨了媽,跟樑柔一樣的好說話。”
他認識樑柔到現在,還真的沒見過樑柔發脾氣的樣子。就算昨天爲了他強硬,他其實也能感覺到她的膽怯。
天生就不是個潑辣的人。
聶焱覺得樑柔是已經定型了,改變不了。但是安安不能跟樑柔一樣,要是安安長大了跟樑柔似得被老公、閨蜜欺負成那樣,他第一個不會答應!
所以聶焱就慣着安安無法無天,只要是安安想要的願意的,他都縱着。
話也說的特別清楚明白,“咱們家養孩子,那裡能養出一個軟蛋來!”
齊奶奶想想,也覺得是。
樑柔是沒辦法,上面沒爸爸頂着。媽媽是個軟弱的性格,下面還有個弟弟要養。樑柔堅韌,是最好的狀態。可是安安,齊奶奶都見不得她委屈自己。所以在聶焱的刻意調教下,安安滿滿已經懂得了,只要她不喜歡別人親她的臉,或者摸她的小肚子,就可以哭喊,有時候聶焱還會讓她直接上手!誰動她,就揍對方。
在樑柔不知道的時候,她的女兒已經被聶焱漸漸往女霸王的路子上教育。
樑柔很忙。
一週過去,她再來守着聶焱的時候,手裡就拿着書,很認真的在看。聶焱問她,“用得着這麼用功嗎?我怎麼聽說國內的大學,進去基本都是混日子啊?”
聶焱的大學是在美國上的,對國內的大學生活,他不是很瞭解。
樑柔邊看書邊說,“應該有那種混日子的學校吧,可是我們學校不是啊。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這是我入學後的第一次大考,我要爭口氣。”
聶焱一聽就明白了,眼睛裡迸發出危險的光,“有人欺負你?”
樑柔看書看的正要緊,有些心不在焉的回聶焱,“總有些人是看不慣的,沒什麼的。我會用實力說話,證明自己。”
死心眼兒!
聶焱恨恨的罵!
這都馬上期末考試了,他才知道她在學校裡受過委屈。可看她,這個當事人好似都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他是在說忍不住的想要訓她。
什麼實力證明自己?這世間就是有些人是專門來找你麻煩的,你就是事業有成,方方面面都做到最好,那些人也還是會給你身上潑髒水!對付這種人,根本就不用給對方留面子,十倍奉還纔是有效!
樑柔的這個脾氣,讓聶焱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我都住院一個星期了。也該出院了吧!”說實在話,聶焱真的是覺得自己要發黴了。躺在醫院裡,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就算是能出去散步,可是在這醫院裡頭,有什麼好散步的。出去碰見的全是病友,聶焱可跟這些人聊不到一起去。
樑柔這才放下書,說了句,“我去跟醫生問問。”她學的也不是肛腸科,所以還是問聶焱的主治醫生來的妥當。
聶焱在牀上百無聊賴的等着,他在醫院住了一週,煙都不讓抽。好幾次他悄悄的跑到醫院後面的小花園裡去偷抽菸,還被路過的護士抓個現形!真是丟臉啊!
要是能出院,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好好好好好的抽根菸!
樑柔問過醫生,說可以出院了。不過他的這個十二指腸潰瘍的病,主要是因爲飲食不規律以及菸酒過量導致的,所以家屬要對他多加照顧。
這個當然是應該的。
樑柔給聶焱辦出院手續,一路跑前跑後的忙,終於等到弄好了,帶着聶焱走出醫院。看聶焱跟猴上身一樣的跑到路邊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裡買盒煙,迫不及待的點燃,深吸。
樑柔:
她一路絮絮叨叨的跟聶焱普及醫學知識,連菸草裡含着的尼古丁能殺死多少隻老鼠這樣的話都說了一遍。可是聶焱半點沒有聽她勸道意思,一隻抽完還不夠,接着抽。
“要不,你還是會醫院去吧!”到醫院裡住着,至少他不會這麼肆無忌憚的抽菸。
這抽菸都不忌諱了,往後喝酒恐怕也不會戒了。
想想真是犯愁,他的胃不好,這十二指腸又剛剛穿孔過。這都是什麼破身體,就這樣了,還敢菸酒不忌。
樑柔愁眉苦臉,就跟小媳婦似得跟在聶焱身後叨叨叨。
說到後來,聶焱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無奈滅了煙(其實他已經過了癮),好聲好氣的講,“聽你的還不行?別叨叨了,年紀不大,怎麼比齊姐話好多。”
齊奶奶對聶焱恨不能言聽計從,她怎麼可能對着聶焱提意見。
樑柔暗自抱怨,卻還是保持着原本的態度,菸酒絕對要戒,就算一時半會戒不了,那也要循序漸進的戒。
爲此,樑柔還制定了詳細的戒菸戒酒計劃,串通了齊奶奶,打算一起實施。
第一步,就是讓聶焱每天按時回來住。
雖然聶焱回來,他們會住的擠一點。但是對齊奶奶跟樑柔來說,在沒什麼比他的身體更重要的。他每天回來,她們至少能監督他不要喝酒喝多。
聶焱勉爲其難的答應下來。
接下來,就是教安安看見煙盒就往廁所馬桶裡扔。安安現在已經會自己走路,小孩子剛學會走的時候,就恨不能跑起來。而且安安還拗的很,堅持不讓人抱。爲了鍛鍊她自己走路,齊奶奶跟樑柔就訓練她自己扔垃圾,自己上廁所等等。這其中就加了一條,就是看到煙盒就要往馬桶裡扔。
第一次被扔的時候,聶焱氣的渾身冒火,可是對上安安,他只能說:“我的小乖乖,這可不是你的紙尿褲,不能扔!”
後來次數多了,他也就發現這絕對不是孩子的偶爾之舉。
能對孩子說什麼?聶焱只能忍着,可不讓他抽菸,他抓心撓肝的難受。加上年底了,公司的度過了剛成立第一年。雖然現在看發展的情況還不錯,可是聶焱怎麼可能滿足於這一點小小的成績,他想要繼續擴大公司的規模。
要擴大規模,錢,就是繞不過去的坎!
prea輪拿到的投資,現在已經差不多耗盡了。以公司目前的業務量,掙來的錢根本不夠聶焱進行下一步的計劃。他現在每天疲於奔命,甚至做兼職養着公司的服務器以及給所有的人發工資。種種的問題壓在心裡,聶焱不可能不抽菸。
所以,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樑柔只能每晚一到11點,就給聶焱打電話,問他在哪裡?要不要她去接他?
聶焱先開始還能好好的回答,問的多了也煩了,“你不是要準備考試?忙你的去!爺還輪不到你來管!”他心裡煩,脾氣自然也暴躁。
當時開公司的時候,咬着牙一分周圍人的錢都沒有拿。到現在這時候了,就更不可能舔着臉跑去讓別人幫忙。
樑柔眼淚都讓他罵出來,她要準備考試,還要照顧孩子,每天真的很累。晚上能好好的睡一覺,已經是她唯一的奢求了。可是聶焱晚上不回家,她就擔心的一夜睡不好。想着他是不是又去那裡應酬了!喝酒了!到年底了,應酬變的非常的多,由不得樑柔不多想。
她滿心滿眼的擔心他,得到的卻是他的惡言相向。
“你到底想怎麼樣啊?!”樑柔氣苦。
她雖然脾氣好,可也不是泥做的。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
聶焱滿肚子的煩躁,被她這帶着哭腔的聲音一問,就跟戳破了滿肚子的煩悶似得。只能滅了手裡的煙,開車回去。
進門孩子、老人都睡了,只有樑柔還等着他。
見他進來,就給他端了碗牛肉湯來。臨海市冬天其實並不嚴寒,不過靠海的地方,溼冷還是有些的。看着熱氣騰騰的一碗湯,聶焱就是有再多的火氣,也冒不出來。
樑柔看着聶焱沉默的喝湯,她也是知道他公司大概有些問題。想了想還是說:“要不,你別弄公司了吧?”
樑柔是這麼想的,“我這學期已經適應了,下學期就可以出去找個兼職做。錢掙不多,養活自己總是夠了。這樣你負擔也小一點。我再堅持半年,我弟弟就畢業了。他們警校是包分配的,到時候他分配有了工資,就能來供我上學。我供了他那麼多年,現在他想反哺,也挺好。如此一來,你就沒什麼壓力了,別這麼忙了吧!做點小生意,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多好。”
說完樑柔摳着自己的衣服下襬,低聲說:“我就是想着,再沒有什麼比身體重要。你再這麼下去,非弄垮了身體不可!”
她說完這些話好久,都沒有等來聶焱的回答。
擡頭去看他,他好像走神了。
聶焱的確是走神了,他看着眼前這個女人。心裡生出層層的陌生感,從未有一刻這樣確定,眼前的女人,跟他記憶裡的尹雅,不是一個人。
尹雅跟他一樣是野心勃勃的人,從前他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爲了公司焦頭爛額的時候。
但是,尹雅從不會說讓他放棄的話。而是會一次又一次的激勵他,加油啊!你一定可以的,不能放棄。他喝酒喝的吐血,尹雅也只是會說,沒關係,熬過去就好了。
可是樑柔是完全不同的人,她沒有半點要飛黃騰達的野心,甚至連聶焱到底在做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覺得身體比什麼都重要,既然弄個公司讓聶焱這麼痛苦,那又何必呢。
聶焱很想說樑柔這樣胸無大志,真是有些小家子氣。
可是看着樑柔亮晶晶的眼睛,他卻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她滿心都在關心着他,錢或者前途,對她似乎都不重要。
聶焱心裡的滋味他自己都說不清,就這麼幽幽的問着樑柔,“我不弄公司了,將來怎麼辦?總不能接着去當小混混?”
樑柔也不是沒想過。
她說,“我看你這半年做的事,雖然見的不多,但是覺得你也是很有能力的。隨便找個工作先幹着,要是將來你不願意給人打工。也沒關係,等我畢業了,我養活你。”說了這話,樑柔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表情來,“我也不敢說能讓大家過的多好吧,不過我會努力的!”
她答應過要給齊奶奶養老送終,這話不是假的。
既然能養活齊奶奶一個,那麼聶焱,只要他不是想要肆意揮霍,她也就一併養了吧。
樑柔曾經是樑家的頂樑柱,養着母親跟弟弟,她從不會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重,這都是早已經習慣了的事情。
聶焱目光復雜的看着樑柔,“你打算讓我後半輩子靠你養?”
笑話!
他聶焱頂天立地,什麼時候混到要靠着一個女人養的地步!
樑柔急忙解釋,“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跟你說,要是很累的話,可以不用撐下去。我還有我弟弟,都不會不管你們的。”
曾經最難的時候,樑柔最渴望的就是有個人對她說,別怕,如果撐不下去,就回來。
但是,她沒這個命。
沒有等到這樣的一句話,所以她只能放棄學業,只能去打工,養家,掙錢。後來離婚,是聶焱給了她一條退路。不管這路是非是她希望的,可是有條路總比無路可走強。她能擡頭挺胸,不要唐家人一分錢的離婚,不得不說,是因爲身後有聶焱,有齊奶奶。
所以,現在,她想要給聶焱一條後路。
想要成爲他不用硬撐下去的理由。
聶焱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也在明白過來的一瞬間,釋懷了很多過去。
從前他覺得尹雅那樣不斷的給他鞭策、激勵,讓他不敢不能有絲毫的鬆懈,不斷的想着怎麼變的更高更強的,纔是感情。可是到了如今,樑柔說的這些,聽起來有些幼稚的話,讓他突然間覺得輕鬆。身體都放緩了下來很多,原來生活還有另一種模樣。
不會因爲自己的疲憊而覺得羞恥,也不會因爲事業沒有以最快的速度擴張,而心浮氣躁。
在樑柔的眼裡,所有的一切都比不過他的心情好、身體好。
多幼稚的想法,多讓人感到放鬆的想法。
很多時候,讓人覺得壓力十足的,不僅是自己對自身的要求,還有身邊人對你的要求。如果現在他面前的是尹雅,他大概不會露出疲憊煩躁的模樣,就算露出來了,尹雅也只會說他不該這樣,這樣子跟窩囊廢有什麼區別。
曾經最熱血的那些年,他像是高速旋轉的機器,而尹雅是他的助推器。
現在,樑柔卻拉着他,讓他慢一點,再慢一點。
聶焱笑,“知道啦!我會勞逸結合的,你就別操心了。去睡吧。”
這話說完,果然看到樑柔臉上露出放鬆下來的笑容。原本劍撥弩張的氣氛就在這樣柔柔的笑容裡,度上了一層光。
接下來是日子,聶焱自我調整了很多,不再暴躁,也不再那麼急功近利。他一點點的對自己的公司做了規劃,甚至想好了在年後,開啓新一輪的A輪融資。他的公司雖然纔不過成立了半年多的時間,可是做出來的成績已經相當不錯。之前是他太想着一夜翻身,要求太高,反倒把自己逼的看不清事實了。
聶焱這麼一鬆弛,下面的人自然就跟着懶散起來。
原本年關將近,員工的工作熱情就不是很高,跟着聶焱沒日沒夜的幹了幾個月。往下面的地級市都跑了無數趟,累也是真累啊,能休息休息,不是很好。
公司的人都鬆弛下來,唯獨馬達一個,忙的腳不沾地。
之前大家都忙,倒是沒看出他有什麼不同。現在大家都放鬆下來,他這種忙碌就顯得有些突出。六猴兒把打聽來的事情跟聶焱一說,聶焱倒是有了主意,“別管他,等着他鬧起來了,咱們再動手!”
“是。”
有了聶焱這句話,公司的人就表現的更閒適了。
怎麼看都有些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意思。
聶焱能每晚按時回家吃飯,最開心的就是齊奶奶。
她雖然嘴上不說,可是之前聶焱身體不好住院,她擔心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覺。而且老宅那邊的樑伯也找過她,雖然話裡話外是讓她好好照顧聶焱的意思。但是齊奶奶在聶家幹了一輩子,那裡聽不出來這是老爺讓人來訓斥她呢。
好好的少爺給照顧到醫院裡去了。
是她的失職。
現在聶焱能回來吃飯,齊奶奶恨不能把聶焱給補成個大胖子纔好。人還是要圓圓呼呼的才顯得健康不是。
所以,短時間內,家裡從齊奶奶到聶焱還有安安,都胖了起來。
尤其是安安,簡直吃成了氣吹的娃娃,胖的都沒法看了。
只有樑柔沒胖。
她在準備期末考試,精力都花在那上面了,吃多少東西都不胖。
好容易等到考完試,齊奶奶打算給樑柔好好補補的時候,樑柔卻提出,想要讓安安減肥!
這要是再繼續胖下去,孩子都沒法看了!
樑柔的這個決定遭到了齊奶奶還有聶焱的聯手反對,“不行!孩子能吃是福氣,你不讓她吃,她會哭的。”
聶焱倒說不出能吃是福氣的話來,他只是喜歡看着安安吃東西的樣子,跟小倉鼠似得,雙腮一鼓一鼓的,真是可愛死了。
樑柔態度很堅決。
找了各種兒童肥胖的案例來說服齊奶奶還有聶焱。
只是減肥這事情也不是大人說減,小孩就能減的。安安吃東西吃慣了,不讓她吃,她就哭。哭的人心都跟着碎了。
樑柔能狠得下心,聶焱狠不下。
最終的結果,就是零食還是拿給安安吃,不過在安安吃多之前,聶焱搶來先一步都給吃了。安安是個小乖乖,吃東西從來不吃獨食,只要聶焱想吃,她都會讓給聶焱吃。
每次看着孩子忍不住咽口水卻還是把糕點讓給他吃的樣子,聶焱都覺得自己挺不是東西的。
樑柔成績下來的時候,聶焱已經胖了八斤。
齊奶奶盯着聶焱看都會笑出來,胖乎乎的多好。
聶焱沒辦法,只能在家做運動,讓安安坐在他腰上,俯臥撐兩百個,仰臥起坐兩百個。
順便教安安數數。
樑柔拿了成績回來,聶焱正做完仰臥起坐,說話還喘着粗氣,“考了多少?”
“多少!”安安現在是個學舌精。
別人說什麼,她都跟着學。
樑柔點頭說,“還可以。”
聶焱抱着安安過來要她的成績單,他可不信她只是考了還可以。就看她之前那幅頭懸梁錐刺股,不管吃多少東西都只瘦不胖的樣子,簡直以爲她這是要考狀元。
成績單上沒有名次,但是成績不是騙人的。
A、A、A、A、A、A、A
只有一個A,其他的全部都是A。聶焱砸吧了一下嘴,有些自得的說:“這現在的教育改革真是不怎麼樣!弄什麼A啊,這明明都是一百分!這要是一串一百,看着多舒坦!”
“一百!”安安跟着說。
聶焱側頭去親安安的臉蛋,“等咱們小乖乖長大了,也跟你媽一樣,考她個100分!”
安安被他的鬍渣刺到,仰頭往後躲,還推他的下巴。
聶焱哈哈笑。
樑柔上學的第一個學期正式結束,馬上面臨的就是放寒假。寒假裡帶着過年,回不回家,這是個問題。去年她過年前帶着孩子離開家裡的,樑柔知道如果回去,她媽媽不可能不問她的婚姻情況。去年回去還沒有離婚,她媽媽就已經百般的生氣,今年回去,要是說了她已經離了,她都不敢想她媽媽會對她說什麼、做什麼。
當初說的最難聽的話,是,“我一個寡婦,辛辛苦苦的把你們姐弟倆拉扯大。被人戳着脊樑骨熬了這麼多年,你現在要離婚,是不是也想跟我一樣!沒有男人的苦,我是嘗夠了!”
樑柔知道,他們家鄉那種小地方,丈夫死了,對妻子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
當初樑柔的父親去世,樑柔的母親就病了好久,就是到現在,都還沒有調理好。
過年回去,無疑是一次浩劫。
樑柔不願意。
所以她不打算回去,剛好她的系主任趙湘問她,想不想打工的機會。
樑柔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下來。
趙湘說,“是我的病人,家裡孩子不孝順,他過年也沒什麼地方去。脾氣不好,不配合治療,你去當陪護,沒問題吧?錢方面你放心,那人挺有錢的。”
這樣的工作機會,對樑柔來說,簡直太好了。
跟齊奶奶私下裡說了這事,她沒跟聶焱說,是怕聶焱反對。
齊奶奶原本也不同意,“你這都辛苦半年了,該好好歇歇。怎麼又要去打工,你這身體,扛得住嗎?”
家裡人都被齊奶奶給養胖了,只有樑柔,還是老樣子。
齊奶奶擔心她。
樑柔說:“是照顧病人,我學的這專業,原本就是要照顧病人的。再說是我的系主任給介紹的工作,我去了還能多學習點東西。我年紀比其他的同學都大,再不掐着點多學些,將來沒什麼競爭力。”
話說到這份上,齊奶奶只能答應下來。
還替她保密。
聶焱只是知道樑柔過年都會留在這裡跟他還有齊奶奶一起過,就覺得心情不錯。去年過年,就他跟齊奶奶兩人在家,他是在熬不住那種孤寂感,出去跟兄弟喝了一夜。
齊奶奶一個人過的年。
今年樑柔留下里,家裡也有些人氣。
正式放假後,樑柔找上趙湘。
趙湘引薦着樑柔去見需要樑柔照顧的病人,病房在醫院的VIP樓,設施根本不是普通病房可以去比擬的。
樑柔跟着趙湘走進,看起來完全不像是病房,反而像是高級公寓的房間。
聽趙湘說:“兆老,往後這個孩子照顧您。”
趙老?
樑柔想,這人也姓趙,不會是趙湘的親戚吧?很有可能。
以爲坐在沙發上帶着眼睛,銀髮銀鬚的老頭兒是系主任趙湘的親戚。樑柔更顯得親近了幾分,笑容滿面的打招呼,“趙老,往後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