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某種程度而言,新縣這裡,流民雖是蜂擁而入,可實際上,人口的素質……張靜一是極有信心的。
當然,這些人口若是不進行教育,沒有適當的工作,流民們就必然成了負擔。
可若是能發揮他們吃苦耐勞,且身體素質不錯的特長,那麼就成了巨大的紅利了。
軍校之中,已經開始涌現出類似於李定國這樣的人才,他們的特點往往是學歷能力特別強,能舉一反三,而且格外的刻苦,以至於軍校的文化課和操練課需要不斷地提高標準,纔可以勉強跟得上這些人進步的步伐。
流民的涌入,也讓新縣的商業變得更加的繁華起來,畢竟有了人,就有衣食住行,這裡的生意往往火爆。
新區對於新縣而言,乃是重中之重,張靜一幾乎每日都要去轉悠。
過了兩日,宮裡來了人。
還是張順,張順現如今是都知監的提督太監。
都知監是負責警戒、隨扈的。
也就是一般情況,皇帝走在哪兒,都有人負責打扇子、打牌子,或者是在前頭清道,又或者是擡乘輿的人。
這個監對於司禮監和御馬監而言,顯然沒啥大權。
可好歹也位於十二監之一,那也是在內廷裡響噹噹的角色。
不過張順沒有忘本,他還是穿着打補丁的衣衫,因爲陛下次日,也找人給自己弄了一件類似的服色,於是乎,一夜之間,整個宮裡,人人衣上都打了補丁。
就算沒有補丁,也要創造補丁出來。
這令張靜一看了,竟覺得張順和他帶來的兩個小宦官,頗有後世朋克主義的味道。
想當年,張靜一在上輩子讀高中的時候,也是穿爛牛仔褲的。
張順是老熟人,不過今日有些不同,他一見張靜一,居然啪嗒一下,跪下了:“爹……”
張靜一:“……”
張靜一其實有點被驚到了。
你說我張靜一媳婦都還沒娶的,怎麼就當爹了呢?
張靜一瞠目結舌地看着張順。
張順則是哭哭啼啼地道:“兒子這些時日,無不仰賴爹的恩德,兒子……如今成了提督太監,可是……不能忘本哪,爹……兒子以後一定好好孝順您,給您老人家養老送終。”
“且慢着。”張靜一詫異地道:“到底誰給誰養老送終啊,你覺得你說這話,合適嗎?”
張順這才意識到,好像這個爹,比他的年紀還小上不少。
於是他猛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哭着道:“兒子萬死。爹……你勿怪,爹……爹……你咋不說話了?”
張靜一努力地深呼吸道:“且等等,我先緩一緩勁。”
突然有人跪在自己的面前,哭着喊着認自己做爹,以至於讓張靜一覺得自己穿越錯了地方,以爲自己去的是馬克吐溫的小說中競選總統的時代。
張靜一慢慢地緩過勁來,才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有旨意,請爹和二叔鄧健來接旨。”
張靜一這才知道,陛下的恩旨總算是到了。
於是忙收起震驚,叫人去請鄧健來。
這一次不是中旨,而是正兒八經的敕封旨意。
張順捏着嗓子,唱喏:“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張靜一被敕爲新縣侯,鄧健爲撫順伯,二人謝恩,其餘參與了此事的將士,統統爲世襲千戶。
可以說,皆大歡喜。
等張順要走了,少不得依依惜別,好一場父慈子孝的場面。
張順很熟稔地掏出了一個金錠子,這一次闊氣了不少:“爹在外頭,要注意身體啊。”
張靜一覺得這是糖衣炮彈,很想將這叫爹的炮彈退回去,然後把這金燦燦的糖衣吃了,可終究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給的太多了。
終究金子可以做很多大事的,不是?
火速地將金子塞進自己的袖裡,點點頭道:“兒啊,你在宮中,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鄧健在旁,看着眼睛冒着綠光,再看張靜一時,滿是羨慕嫉妒。
送別了張順,張靜一回到公房落座,鄧健笑嘻嘻地跟了進來:“三弟。”
張靜一瞪他一眼:“叫千戶。”
“是,張千戶。”鄧健眼睛瞪的有銅鈴大,一副不滿的樣子,吞了吞口水,才道:“張千戶命我去軍校裡做這什麼教導長,我有些不明白,這錦衣衛的校尉,還可以教出來的?”
“當然要教,不教怎麼成才?只是怎麼教,卻需一步步的摸索,你得想一想,當初你在遼東的時候,學到了什麼,再整理造冊出來,咱們慢慢摸索着來。”
鄧健只好點頭,嘆了口氣道:“我覺得該多招募一些女學員,咱們做特別行動的,總需要有人施展美人計。需招募一些年輕的,生的漂亮的,最好身高得有……我的肩頭高,要清瘦一些,太豐腴了也不好,招募三兩百這樣的……”
張靜一啐了一口,瞪他一眼,罵道:“休想。”
“噢。”
“好好去幹吧。”張靜一認真道:“萬事開頭難,咱們是打虎親兄弟。”
“知道了,知道了。”鄧健頓覺無趣,便泱泱去了。
只是張靜一的封侯,並沒有引起什麼波瀾,可鄧健敕封爲伯,其他一些兄弟成了世襲千戶,卻讓整個千戶所震撼了。
許多人忍不住捶胸跌足,若是當初自己加入了那行動組,現如今,便也可平步青雲了。
榜樣的作用是無窮的。
至少張千戶對弟兄們不錯,立了功勞不會搶。
這在此時的官場,是極少見的情況。
一時之間,大家振奮起來,至少張靜一就收到了不少的請奏,希望被派去遼東,隨便找個人,殺一殺。
神經病……
張靜一心裡忍不住想罵人。
自然,將來確實需有一批人去遼東,可現在還不是時候,一方面是千戶所的人員還太少,組織架構還需整理,而且精幹的人,還需繼續培訓。
可就在此時……
居然有一羣號稱是佛郎機使者的人,抵達了鴻臚寺。
鴻臚寺是專門款待使者的。
這羣佛郎機使者自稱是葡萄牙人。
他們抵達了這裡之後,居然不急着去見大明皇帝,而是直接向鴻臚寺的官吏們打聽張靜一這個人。
這一下子的,立即引起了鴻臚寺官吏的警覺,他們立馬上報禮部。
禮部尚書劉鴻訓一聽,覺得有蹊蹺,立即開始查訪。
這不查不要緊,一查,好傢伙……好你個張靜一,你這是裡通佛郎機。
一下子的,京城裡便沸沸揚揚起來。
事情是這樣的,澳門那邊,張家人還在拼命地收購着股票,有多少要多少的架勢。
而那些佛郎機商賈,精的得像猴似的,當然四處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順藤摸瓜,便摸到了張家這條線。原來這大明朝有個伯爵,一直在吸收東印度公司的股票。
大家一商量,自己手裡倒是有一大批的股票,與其賣給那些張家派去澳門的人,爲啥一定要讓中間商掙差價呢?
何不大家找個名目到京城去,直接找到這位張伯爵,說不準可以賣更高一些的價錢呢。
於是說幹就幹,一羣人便打着覲見皇帝的名義來了。
張靜一自己都有點懵,他算是徹底服了這些佛郎機人了。
這爲了錢,都不要臉了。
可對於朝野內外的人而言,張靜一私下裡和佛郎機人做買賣,不但做買賣,還把買賣做到了京城來,甚至……還打着使團的名義,這還了得?
當即,張靜一就被召去了宮中。
一到了勤政殿,便見禮部和鴻臚寺的大臣們都在。
此時的天啓皇帝,渾身打滿了補丁,身上透着一股帶着凡爾賽氣息的窮酸勁。
他揹着手,見了張靜一,就道:“張卿,禮部和鴻臚寺彈劾你勾結佛郎機,這事可有嗎?”
張靜一矢口否認道:“回陛下,沒有。”
天啓皇帝於是看向劉鴻訓這些人,道:“你看,他都說沒有了。好了,諸卿滿意了吧,都請回吧。”
劉鴻訓氣得鼻子都歪了,他覺得皇帝實在太偏袒張靜一了,便道:“新縣侯當然要矢口否認,陛下……人家都找上門來了,指着名,就要找新縣侯,還說新縣侯在那……至少花費了數十萬兩紋銀,就是爲了收購……收購什麼股票……這些佛郎機人……臣已打聽過了!他們如今都樂不可支,誰都曉得,新縣侯收購的什麼股票,一錢不值,已形同了廢紙,新縣侯卻是願意有多少收多少!佛郎機人現在一窩蜂的來了,要找正主,還說手裡有不少的股票,非要找新縣侯不可。陛下啊……這朝廷現在哪裡還有體統啊,這蕃夷已視我大明爲笑話了,陛下卻一味袒護新縣侯,這是什麼道理?”
天啓皇帝一聽佛郎機人將張靜一當做傻瓜。
然後下意識的想到了自己其實也是那個隱藏在張靜一背後的傻瓜,幾乎要窒息了。
於是他一時惱羞成怒,道:“他不是沒有嗎,他說了沒有,你卻還喋喋不休,這是什麼意思?買股票怎麼了?再說那股票怎麼就成了一錢不值的玩意了?股票……的事你又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