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對於陳道文的反應十分滿意。
他要的就是這種恨意。
只是,對於陳道文的恨意,張靜一卻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他笑了笑道:“我若是不狠,今日我便不會站在這裡,只怕早已成了冢中枯骨了。我不過是奉旨辦事而已。可你們呢?你們乾的是什麼事?”
“就說你陳道文,你陳道文讀的書比我張靜一多,聖人的道理,知道的比我更多,你現在若是還能想起書中的道理,再想想你平生所爲,這狠毒二字,我哪裡承擔得起,和你這樣的人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陳道文此時的心情,真是百感交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絕望得令人窒息。
誰能想到,這無數的謀劃,原來在人家的眼裡,其實不過是個笑話。
根本原因在何處?
在於自不量力的以爲掌控的力量,根本就不堪一擊,人家彈指之間,便殺了個乾淨。
那麼現在還能說什麼呢?
陳道文低垂下頭,默然不語。
張靜一則是繼續道:“在你們背後,還有人指使,對吧?”
看着這一個個絕望的人,聽到還有人在背後指使,天啓皇帝頓時來了興趣。
居然還有……
眼前這數十個大臣,其實已經足夠讓天啓皇帝覺得可怕了,再加上宮外頭的武官,這大明王朝,單單一個京城,到底有多少人,勾結了那些奸商?
這些人,當初怎麼就貪婪到這樣的地步呢?
而如今,眼看事情要敗露的時候,又是何等的膽大包天。
張靜一詢問之後,所有人都沉默。
他們一言不發。
很明顯,許多人的心思是……他們還想繼續保住那個人。
只有保住了此人,或許他們才還有機會。
所謂官官相護,並不是大家交情到了,所以想辦法庇護你。
而在於,他們深知,自己已經完了,只有留得青山在,外頭還有自己的人,尤其是這個人有着巨大的能量,他們纔可能在接下來,受到外頭人的保護。
張靜一自是知道他們的打算,冷漠地道:“我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若是說了,也算是功勞。你們自己心裡清楚,那範家人,真正交往密切的就是此人,現在京城的變故,只怕用不了多久,那範家人等就會收到消息,到了那時,他們若是又繼續逃亡,便只怕這輩子,也不敢回大明瞭。”
張靜一越說,聲音越發的冷:“我現在正在趕時間,沒時間和你們說廢話,你們說出這背後之人,才能掌握這範家等人的行蹤……”
張靜一頓了一下,接着道:“你們若是不說,等這些人都跑了,那麼這一場叛亂,你們就是主犯!主犯是什麼下場呢?這千刀萬剮是少不了的。可若是他們沒跑,到時他們就是主犯,你們不過是從犯,至少可以死的痛快一些!”
“看看……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你們誰要交代?”
那地上的人,一個個依舊低着頭紋絲不動,只是有的人臉色變了變,顯出了幾分掙扎和猶豫。
天啓皇帝也在一旁怒喝道:“若是不說,何止是千刀萬剮,朕要親自將你們下油鍋,你們這些叛賊,萬死不足惜,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然而,這些人依舊一言不發。
倒是一旁的魏忠賢嘿嘿笑着道:“看來你們很不懂事啊,到了如今,似乎還有人心存僥倖呢。”
其實……天啓皇帝是不怕他們不開口的。
而現在的問題就在於,他擔心若是再不開口,等消息傳到入關的範家那邊,人家立即跑路了。
這些人格外的敏感和狡猾,一旦和這一次的機會,失之交臂,那麼便永遠找不到範家這些人了。
張靜一目光落在一個人的身上,冷冷地道:“陳道文,你想說嘛?”
陳道文道:“沒什麼可說的,千刀萬剮是死,給一個痛快也是死,如今全家既被斬殺殆盡,那麼……無非是引頸受戮而已。”
這陳道文,居然在此時,沒有了求生欲。
張靜一卻也不急,而是一步步的走到了張四知的面前。
張靜一對於張四知是有印象的。
因爲這個人,現在名聲很好,以至於在歷史上,崇禎皇帝登基,聽聞他是正人君子,於是讓他一度成爲了內閣大學士。
不過很快,崇禎皇帝就感覺這個人是個廢物,便罷黜了他的大學士之位。
等到闖王入京,他一度投降了闖王。
而等到建奴人進京之後,他又火速降清,結果他這個曾經的明朝內閣大學士,建奴人只給了他一個御史的位置。
而張四知非但不氣惱,反而勤勤懇懇,一副很樂意接受的樣子,作爲御史,他自然覺得自己應該盡一下自己的本分,畢竟明朝的御史,就是這樣乾的。
於是乎,他也跑去彈劾,最後的結果是,順治皇帝大怒,直接將他砍了。
這麼一個人,幾乎是小丑一般的人物,可偏偏在這個時候,人們都認爲他是個很有才能,且還爲官清正之人。
而張靜一現在見了這樣的人,只想嘔吐。
他鄙夷地看着張四知,而後一字一句的道:“你來說說看,你說……還有誰是亂黨?”
張四知道:“這……沒有,何況我等實在冤枉,我們不過是風聞奏事,聽說……新縣侯的府邸裡藏着金刀和龍袍,因而便來此勸諫陛下,我們和那些亂黨,實在沒有關係。”
張四知是很聰明的,他早就想好了退路。
外頭作亂,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憑什麼冤枉人,我們只是來告狀的,是來彈劾!彈劾權臣,有什麼錯?
難道這樣也是違法亂紀嗎?
天啓皇帝不聽還好,一聽到這樣說,頓時又勃然大怒。
不等張靜一詢問,便直接衝上來,一腳狠狠踹向跪地上的張四知的腦袋。
砰……
這一腳下去,張四知哀嚎一聲,腦袋狠狠的倒地,重重的磕在磚石上。
張四知疼得已是眼淚直流,口裡卻道:“陛下,我等勸諫何錯之有,何錯之有……我們到底哪裡開罪了陛下,就因爲陛下要袒護一個張靜一嗎?現如今,外頭作亂,陛下卻聽信讒言,將一切都栽在臣等頭上,臣等冤枉,千古奇冤!”
“當初陛下令魏忠賢,誅殺東林諸君子,難道今日,陛下又不容臣等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卻不可隨意誣賴臣等乃是亂黨……”
他一面嚎叫,一面說着。
這等人最是厲害,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也是道理一套又一套,永遠都是大義凜然,永遠都是正人君子的模樣。
天啓皇帝是氣的想吐血。
說實話,當天啓皇帝意識到,自己永遠在道理方面,不是這些人的對手時,就傾向於,直接用暴力來解決問題。
倒是這個時候……
張靜一卻笑了笑道:“陛下,不必動怒了,這些人不過是喪家之犬而已。臣……已經知道這些人背後之人是誰,事不宜遲,臣這就去拿人了。”
天啓皇帝很是詫異,道:“是誰?你且等着,朕也去。魏伴伴,快,將這些人統統拿下。”
張四知等人,依舊還繼續喊冤。
不過此時,天啓皇帝卻已沒心思顧着這些人了,反正這些人已是案板上的魚肉,遲早都要死的。
…………
內閣……
夜裡發生了這樣的事,六部九卿,都已紛紛齊聚於此。
人們竊竊私語,打探着昨夜發生的事,又是巨大的爆炸,又是喊殺,看上去,好像是東林軍控制住了事態,只是……到底是什麼情況,現在許多人還是有些丈二和尚莫不着頭腦。
思來想去,這樣的大事,還是先來內閣問問的好。
內閣這邊,已經知道了一些消息了。
亂黨發生了叛亂,情況十分的緊急。
張靜一連夜帶人平叛。
當然……這是一個版本。
另一個版本是,張靜一叛亂,於是……
如今這內閣的大堂,已是濟濟一堂。
一大羣人,焦灼地看着幾個內閣大學士。
黃立極咳嗽一聲。
而後,他扯了扯嗓子,才道:“如今,一切已歸於平靜,事情……就這麼一個事情,大家也就不必胡亂猜忌了,還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爲好。”
這一下子,大家又開始竊竊私語。
“到底是怎麼一個事?”兵部尚書崔呈秀擰眉道:“怎麼越聽越不明白了。”
此時,工部尚書吳敦夫嘆了口氣道:“到底誰是亂黨,又到底怎麼回事,現在人心惶惶的,總要有個說法。我聽聞,夜裡許多大臣,都被拿了?死了許多人,哎……可怕,實在可怕……”
黃立極便看向孫承宗,孫承宗卻板着臉,一副別指望老夫來這裡給你和稀泥的態度。
黃立極忍不住氣得咬牙切齒,你孫承宗也太不厚道了。
索性,便又看向幾個內閣大學士。
“罷了。”這時候,有一人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藏着掖着做什麼?我看,還是實話相告吧,只有如此,大家纔可平心靜氣的爲朝廷分憂嘛,我來說幾句……”
…………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