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本來不寬,東岸弄到船,到西岸便捷的很,船上都有燈火,船上那一干人卻都是官兵的打扮。那邊的船距離河岸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船上的軍將就驅趕着兵丁向河裡跳,快些上岸。
跳下去也不過齊腰深的水,折騰着也就是上岸了,西岸這邊殺聲震天的,等東岸的官兵上岸的時候,這邊都已經安靜了下去。
兵卒們大多是在睡夢中被叫起,身上穿着的號服在水中又是浸溼,岸上蚊蟲頗爲不少,人怎麼能好受了去,也談不上什麼陣腳隊形,只管向着岸上走。
岸上正有幾堆火點燃,原來棚子上挑着的燈籠還掛在樹上竿子上,棚子都被拆掉,桌椅板凳什麼的都是不見。
兵卒們在岸上亂糟糟的,只顧着找個乾爽地方呆着,卻沒人顧看來這邊幹什麼,還是有幾個百戶模樣的頭目看到了那邊的屍體,愣了愣,只看到滿地的血跡和屍骸,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在那裡高聲喊道:“易大人,這邊人搞不好都被殺了!”
方纔河面上就能看到浮屍,本以爲岸上這邊有些活口,可還是屍首遍地,一時間也顧不得點驗數目,只是扯着嗓子大喊。
最後幾艘船卻是直接靠到了岸上,一些穿着整齊,身形矯健的兵卒從船上下來,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被人從船上扶了下來。
這胖子身上穿着個千總的袍服,滿臉都是怒色,在那裡開口說道:“賊人吶!?”
岸上上千兵卒聽到這易千總這聲喊,纔開始左顧右盼的張望,想找找“賊人”在那裡,看了一圈,卻都能看到他們上岸的地方正前方,好像平白多了一道矮牆。
夜間看什麼東西不容易看清楚,再仔細看,似乎就是用棚子和裡面的桌椅弄出來的,難不成“賊人”在那邊,大家這麼想,卻沒有人願意過去看看。
“都傻在那裡幹什麼,派人過去看看!”
那胖子千總大聲喝罵道,正在這時候,卻聽到那矮牆的後面有人哭喊求救道:“易將軍救命……”
話還沒說完,緊接着就是一聲淒厲的慘叫,上岸的官兵們都是一激靈,握緊了手上的武器,不過衆人沒有一個願意上前,都是情不自禁的後退,還能聽到“噗通”的聲音,是有人後退沒控制好,跌坐在河水中。
一聽那救命聲音,易千總立刻急了,開口大吼道:“賊人就在那邊,快上,快上!!”
他這案亂喊,他身邊幾個親兵卻開口調派,被點到名字的幾個百戶滿心不情願的帶隊上前,向前走走了十幾步,行進就變得極慢,只是讓兵丁們把手中的火把丟上去,又有弓手張弓搭箭在火把上沾了火,射過去。
有燈火照明,那邊也清楚了些,卻看到是百餘人在那矮牆後面,在矮牆一側,卻有幾十個鹽丁被捆在那裡戰戰兢兢。
看到那邊人少,一干官兵的膽氣立刻壯了起來,不待軍將催促已經有人開始向前衝。
衝到幾十步光景,卻是一陣密集的火銃聲爆響,衝在最前面的一干人立刻是被放翻在地,居然有火銃,後面的人急忙剎住,可前後擁擠,到底還是向前走,亂糟糟的好不容易止住了,那邊火銃又是打響。
又被放翻了二十幾個人,其他的人再也沒有向前衝的勇氣,鬧哄哄的又是向後退。
………
“看來就是鹽丁和官兵勾結,謀財害命了!”
王通開口說道,手提大刀從矮牆後站了起來,三十名拿着火銃的親衛在那裡緊張的裝填,王通看着對面已經亂成一團的官兵,下令說道:“所有人都衝過去,把這些混帳的兵丁趕下河!”
衆人轟然答應,王通也多不說,先是走出了木牆,他的親衛儘管才百餘人,又是在岸上這般接戰,不過舉止動作卻都是嚴謹異常。
吳二和韓剛等人拿着長矛走在最前,火銃兵分列兩翼,其餘的兵卒將王通包圍在正中,卻是個衝陣的錐形隊。
那易千總的親兵正在維持已經變得散亂的隊伍,都沒曾想對方纔百餘人,居然就要向千餘人的大隊人馬衝鋒。
“衝!!”
王通喝令了一聲,一干親衛兵器平舉,大踏步的向前衝來,火光映照下,上岸的兵丁這纔看到對方都是身穿重甲的戰士,甲冑碰撞咔咔行響,腳步聲也是沉重異常,這聲勢就已經是駭人了。
火銃同時打響,慘叫聲中已經倒了一批,親衛們丟下火銃,拿起腰刀,和大隊一同衝上。
這千餘官兵已經是亂成了一團,那易千總的親兵此時也不督戰,只是簇擁着那千總上船,吆喝着讓船家開船。
百餘強兵衝千餘弱兵,實際上百餘人正對的也就是百餘人,衝散了面前的,接下來又是百餘人,這麼一直將大隊衝散。
不過這些官兵連這個也不如,韓剛和吳二的長矛剛刺殺了兩個人,整個隊伍轟然大散,兵卒們不管不顧的丟下武器,向着四面八方跑去,大部分人前推後擠的向着河裡跳,甚至還有人動了刀兵互相砍殺。
本來準備大殺一場的王通等人反倒是愕然了,先前以爲那些盜匪是針對王通來的,等看到這些官兵,又覺得那些盜匪是誘餌,可這些官兵又這般的廢物,難道整件事真的就是兵匪勾結,圖財害命?
“烏蹄聲!”
剛纔下船的兩個蒙丵古人卻出聲喊道,莫日根趴在地上聽了一陣,起身說道:“這裡土地溼,小的估算的數目怕是不準,但不少於四百騎!”
聽到這個數目,一干人臉色都是變了,也顧不得另一邊哭爹喊孃的官兵,王通皺眉想,難道這纔是真正的殺招,可也是不對,口中卻說道:“上船吧,陸上咱們對付四百騎麻煩,在船上,他們也奈何不得!”
下面人答應了,只是抓了盜匪中幾個頭目朝着下游等待他們的船隻而去,那些官兵就在身側,居然沒有人過來阻攔。
也虧得每艘船上留了一名兵卒,要不然岸上的廝殺早把船嚇走了,等王通一干人上了船,那邊已經能看到騎兵的蹤跡了,能看到幾百光點正朝着岸邊移動而來,騎兵是從西邊過來的。
如果是伏擊,那不會臨時才從東岸大張旗鼓的徵用民船過河,所以王通也納悶那些官兵步卒到底來幹什麼,騎兵在西岸一路平地行動自若,這個倒是有些埋伏的可能。
人都上了船,船排開一字長隊,到了河道中央,然後纔開始啓航走了不遠,那邊騎兵已經到了岸邊,卻有人朝着河上揮舞火把又大聲喊道:“定北侯爺可在船上,徐州參將包如山奉命前來!!”
王通的船隊上,一干親兵都是拿着火銃和弓箭在船舷之後嚴陣以待,聽到河上的吆喝,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侯爺,屬下是孫益,這邊的確是包大人和手下的親衛奉命前來!”
………
在沛縣那邊得了消息,王通也有兩手準備,一邊是小心戒備前往邳州,看看到底是誰這麼膽大包天,一邊則是派人去徐州調兵救援。
他畢竟是欽差身份,有人想要在欽差南行的半路上劫殺,不管是謀財害命,又或者是陰謀伏殺,地方上都要擔大幹系,不知會倒罷了,知會到了,真出了什麼事情,就是大罪過。
徐州是咽喉要地,向來駐紮大兵,王通的信箋到了,徐州知州也顧不得許多,急忙去找鎮守的參將,包如山得了消息,一邊大罵誰這麼不長眼睛要劫定北侯,一邊顧不得程序靚矩,將自己的親衛召集,一路向着邳州這邊趕來。
如果不是傳信的親兵孫益也在岸上吆喝,王通不會下令停船,但即便是這樣,船隻也沒有靠岸,雙方只是喊話溝通。
將邳州易千慕一干人抓住,然後將那些鹽丁抓住,這些命令都是通過船上吆喝看來傳遞。
岸上的參將包如山當然知道王通不相信他,可那邊血肉滿地,換誰還不小心,包如山現在只是一切照做,免得日後有什麼麻煩。
等到那易千總也被抓過來拷問,一切真相大白,事情還真就沒有那麼複雜,就是邳州駐軍和巡檢鹽丁勾結,鹽丁劫掠,若遇到什麼官面上的事情,由那易千總出頭,有時候吃不下船隊,官兵也會動手。
只是沒想到這次碰到了王通,而且這還是欽差的隊伍,也倒霧在王通官船換成了民船,欽差出行,微服那都是戲文裡面前的,誰想到會真有人這麼幹,而且這欽差隊伍火器兵甲俱全,戰鬥力又強成這樣。
………
山西蒲州的八月初並沒有南直隸這麼悶熱,蒲州最大的府邸張府也是安靜異常。
張老太爺病故之後,張老太爺的夫人,也是張四維的繼母因爲傷心過度也是病死,再上連續有大喪,實在熱鬧不起來。
張四維的鬚髮已經白了許多,神色之間頗見憔悴,這一夜王通在南直隸運河上和賊人廝殺,張四維卻在書房中看信箋,邊看邊搖頭,笑着說道:“這孩子想的倒是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