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那張連生感激的涕淚交流,在那裡磕頭表示忠心,聽到外面的通報,卻好像是個兔子一般跳了起來,在那裡掏出快帕子飛速的抹了抹臉,整理下身上的袍服,還清了清嗓子。
看到王通有些驚訝的目光,張連生尷尬的乾笑兩聲,小聲解釋說道:
“大人大人,在秀兒姑娘面前總是要規矩些,要不然失了咱們錦衣親軍的體面……”
這解釋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堂堂的錦衣衛千戶,在一個畫舫的名妓面前講究體面,王通愕然,不過隨即也是反應過來,在這個時代,這也算是追星了。
莫說這張連生,就連王通都被這秀兒姑娘吊起了胃口,如此高雅講究的雅間,如此大的面子,讓人這般的作態,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女人,還真是讓人期待。
聽到外面環佩叮噹,兩名清秀的侍女挑開了雅間的珠簾,一名身着比甲諉裙的少女走了進來。
的確是美人,這個沒什麼疑問,但王通還是眨了下眼睛,又是仔細的打量了次,說是少女,進來的這個女孩子身量頗高,差不多比王通矮一個頭,身材勻稱這個不必說了,讓王通感覺到恍惚的是這這秀兒的相貌。
第一眼看的確是個清純之極少女的模樣,但再看卻覺得她臉上全是嬌媚,卻是個豔麗的絕色少婦,這種絕頂的清純和豔麗,看似苗條,實際上卻四凸曼妙的身材,漠然有禮,又似乎熱情似火的神情,種種結合在一起,讓這個少女或者是女人的秀兒顯得妖媚無比。
王通愣了愣搖頭感慨了下,這樣的相貌風情,在什麼時候都是顛倒衆生的尤物,怪不得張連生這樣的作態。
“奴家秀兒,見過張老爺,見過這位王老爺!”
王通很少出入這等場所,卻也知道所謂的紅牌名妓都是故作一副冷冰冰模樣,自高身價,眼前這位秀兒倒是熱情的很聲音也好聽,溫柔軟糯其中又有一絲絲沙啞,更顯得不同。
這邊王通沒說話,張連生卻手足無措的站起,笑着說道:
“秀兒大家這般賞光,張某實在是榮幸,這位王老爺是張某的上司,久聞秀兒大家的大名,這次持意來聽聽秀兒大家的曲子還請秀兒大家獻藝啊!”
張連生的模樣都是落在王通的眼中,王通忍不住搖頭,不過是一個女子,至於這般,居然拉大旗當虎皮的,將自己都都給扯上。
那秀兒又是個萬福,柔聲說道:
“張老爺這般誇讚,秀兒實在是受寵若驚,勞二位老爺等了這麼久是先聽秀兒唱曲呢,還是先飲酒呢?”
“久”
那邊張連生剛要興奮的說話,總算想起自家上差就在身邊,而且剛纔自己還表了忠心,這般忘乎所以,實在是無禮,張千戶總算記得躬身問道:
“大人的意思是?”
“酒菜也上來,秀兒姑娘坐下唱曲就是!”
到這樣的場合王通也沒什麼可嚴肅的,這張連生倒是個紈絝性子,這樣的性子今後卻是好控制,這樣的場合隨他就走了。
聽到王通的吩咐,有人招呼一聲,外面開始上菜秀兒安靜的坐在雅間內門邊的位置,等酒菜佈置完畢張連生按照理解敬酒之後,秀兒衝着邊上的一個丫鬟點點頭,那丫鬟招呼其他人將琴臺古琴什麼的佈置好,然後退了出去。
酒是好酒,菜是美味,倒是秀兒自彈自唱的曲子,讓王通感覺並沒有那麼驚豔,倒不是說這個女子唱的不好,而是這個時代的音樂詞曲對王通來說太古雅了,接受起來實在是有些不習慣。
不過琴聲和歌聲都很讓人心曠神怡,畫舫外的曲子已經停下,其他雅間的交談和歡笑也是安靜了下來,王通身邊的張連生聽的如醉如癡,王通倒是環顧了下,在角落中的吳二和沙東寧也都是滿臉迷醉,看來的確唱的不錯。
長得好,技藝出羣,這樣方方面前無比出色的女子是怎麼出現的,王通從宋嬋嬋那邊知道不少內幕,從貧苦人家、破敗的大戶人家還有罪官之類的人家買來四五歲的女孩子,從小開始培養,相貌不行的,早早的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鬟,或者自己粗使,技藝不行的,也會賣給下一等的娼寮賣身,有些瑕疵的,都是賣給大戶人家做小,等到最後,千挑萬選,會有幾個出挑的,這一樣的女孩子,或者成爲青樓的紅牌搖錢村,或者是被豪門大族重金買去,眼前這秀兒應該就是這等己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在煙花之地,這樣絕色的女子出來,也是有無數的淘汰者,這世上市都不容易……
“這不是秀兒姑娘嗎?憑什麼給旁人唱曲,!”
王通在那裡心不在焉的聯想,畫舫上如夢似幻的氣氛卻被隔壁一人的怒聲喝問打斷了。
樂聲和歌聲都是頓了下,秀兒輕聲說了句“慚傀”,又是唱了起來,王通對這個不在意,只是瞥了瞥邊上的張連生,這位張千戶臉上露出了些不自然的神色。
一曲唱完,王通點點頭,雙手拍了拍,笑着說道:
“秀兒姑娘唱的不錯,再來一曲吧!”
那秀兒和張連生都是愕然,秀兒名滿江南,酒席上能請到她唱一曲,已經是莫大的榮耀,唱完一曲之後,主人和客人敬幾杯酒,她就要離去,王通這邊輕描淡寫的說道:“再來一曲”,實在是不知道覘矩。
秀兒不知道王通是何人,不過張連生在南京城算不得什麼大人物,他請來的客人比他還年輕許多,就算顯貴也有限,張連生在秀兒進來後就只是稱大人而不是都堂,這女子也不知道王通的身份。
張連生愕然了下,馬上就是反應了過來,卻是躬身說道:
“還請秀兒大家再唱一曲嗮”
他這邊客氣,王通的眉頭卻已經皺起,那邊秀兒還沒等回話,聽到外面卻有吵鬧聲,一個婦人在那裡低聲求懇說道:
“九爺,秀兒姑娘正在見客,張千戶那邊花了十足的銀子,等秀兒出來,就讓她出來去陪九爺嗮”
外面“啪”的一聲脆響,似乎是耳光聲音,聽到那“九爺”冷笑着說道:
“一個千戶算個什麼?”
“……是錦衣衛的張千戶嗮”
“錦衣衛的千戶算個鳥,你這老貨不要不知道好歹,這蘭花樓要不是誠勇伯的產業,現在就丟你下去餵魚!”
話音剛落,簾子已經被掀開,一個穿着淡綠綢衫的青年大步走了進來,這青年相貌端正,但眉眼之間顯得晦暗,一看就是酒色過度的樣子,他不屑的掃視了屋中的幾人一眼,隨即堆起笑容走到秀兒跟前,開口說道:
“秀兒姑娘,陪這些俗人真是苦了你,去小生那邊,貢院的幾個才子都在那邊呢!”
張連生臉色尷尬,被人這麼衝進來拽人,他卻不敢反應,額頭上的汗卻跟着下來了,衝着那邊賠笑,回頭又看着王通。
王通神色不動,他注意到那青年的膚色很白,這樣白的膚色只有世代的富貴之家才能養出,又注意到這青年腰間玉佩是第一等玉料和做工,王通在想的是,這個人到底是南京誰家的子弟。
他這邊神色不動,張連生卻想到了別處,在那裡咬咬牙,開口說道:
“秀兒姑娘是我們這邊先請到的,先來後到,你要有個規矩”
話還沒說完,那青年卻轉過了身,進門之後他就沒有理會王通和張連生,只是在那裡對秀兒笑着相請,秀兒在那裡只是推辭,也是滿臉爲難的樣子,轉過身的青年臉上已經沒了笑容,冷冷的盯着張連生說道:
“你不認得小爺是誰嗎?”
“ォ認牧”
張連生結巴的回答了一句,那青年不管不顧的回頭,又是在那裡糾纏秀兒,被反問了這麼一句,張連生卻立刻沒話說了,乾笑着回頭就要對王通說什麼。
這等架勢,看來是被對方嚇住了,居然窩囊成這個樣子,王通無奈的看着他搖搖頭,史七卻從外面走過來低聲稟報道:
“侯爺,這人沒帶兵器,不是武人,方纔吵鬧的時候突然衝進,外面的親衛反應慢了,沒有攔住。”
這樣的人衝進來,親衛沒有動作,是失職了,史七少不得要進來解釋一句,事後責罰也是免不了的,王通點點頭,起身抓起酒壺,略微瞄準,猛地丟了過去。
那青年聽到風聲,下意識的一躲,正被這酒壺砸中肩膀,王通臂力不小,那酒壺在青年的肩膀上砸的粉碎,酒液迸濺半身,碎瓷在那青年的臉上劃破了兩個血口。
被砸中的青年踉蹌兩步,一抹臉上,感覺刺痛,掌心有血跡,在那裡愣了下,隨即大怒,指着王通就要大喝,話音還沒出口,風聲響起,一個瓷碗正中他的面門,這一擊立刻是讓這青年臉上開花,滿臉是血,捂着臉在那裡慘嚎起來
王通抖抖手腕,繞過酒桌走到這青年的跟前,低頭問道:
“你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