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神醫孔友華名聲極大,而且數次拒絕太醫院的徵召,自願在民間行醫,這樣的舉動讓他的名聲變得更大。
實際上這孔友華在民間尋常百姓也是找不見的,只有那些豪門勳貴才能請得起,宮中的慈聖太后和仁聖太后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也曾請孔友華進宮看過,這更是讓神醫的名聲隆重,他說一句話,甚至比太醫院的院正都要權威。
王通這樣的身份地位,要請他診治沒什麼問題,而且這位神醫來了之後,果然給了和旁人不同的意見,要讓王通去苦寒之地療養,才能讓自己的毒性去掉。
這診治的法子聽着玄之又玄,可旁人聽了卻覺得相信,神醫嘛,就要有這種玄乎的法子纔對,而且那麼多名醫看過給不出意見,這位給了一個不同的,想來是有本事的。
大明能去的苦寒之地不多,從前也只能去遼鎮的幾個磚堡去了,現在卻不同,有了歸化城這樣的地方,這肯定是苦寒之地。
而且這位神醫還說,王通從南方回到北方,身體狀況是逐漸變好的,固然有藥材和休養的原因,冷熱也是關鍵,這更是顯出了他的水平。
重金酬謝了神醫之後,和往日不同,宋嬋嬋進了王通的病房,而且其他的人都給打發了出去,王通依舊是很虛弱的模樣,宋嬋嬋坐在牀邊開口說道:
“孔友華一直在家中奴婢身上試藥,出了不少事情,這次妾身安排人幫他掩蓋了下來,所以纔有這個診斷。”
王通斜倚着牀榻,緩聲說道:
“孔友華的兒子都弄到天津衛軍中效命,等這些事情過去了,再隨他們去留,免得孔友華這邊出什麼紕漏。”
宋嬋嬋點頭應了,然後起身從一邊的矮桌上端了一碗湯藥到王通這邊,低聲開口說道:
“妾身這些日子從各處打聽到了不少消息,京師官場士林,現在都是盯着新出的那位皇子,等着看陛下的安排,已經有人在下面串聯了,準備聯合上疏,請天下立朱常洛爲儲君......”
王通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宋嬋嬋遲疑了遲疑,又開口說道:
“妾身還有些消息也不敢說準,因爲那邊議論的也是小心,只模糊聽到了些鱗爪,說是宮中都有人對皇子這事有想法。”
“慈聖太后娘娘自然有想法,恭妃是慈寧宮出去的人,恭妃的孩子爲太子自然太后最喜歡。”
王通冷聲說了句,宋嬋嬋搖頭,聲音又放低了點:
“不是,據說是內廷中的。”
王通眉頭一挑,注視着宋嬋嬋,隨即又眯起眼睛沉默了一會才問道:
“你打聽這些消息的時候,可曾驚動了治安司和其他衙門?”
“請老爺放心,這些打聽都是妾身自家的眼線耳目,和官面上的沒什麼干礙。”
王通緩緩點頭,宋嬋嬋在那裡開口詢問道:
“這些消息要送到錦衣衛那邊嗎?”
王通沒有迴應,在那裡沉默了許久,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開口問道:
“你手裡有能放心的人嗎?”
“有幾個人受過妾身的大恩,這條命妾身拿過來都可以的。”
宋嬋嬋鄭重的回答道,王通試了試湯藥冷熱,然後抿了幾口,湯藥中大補的成份不少,也不能多喝,不然身體就會有變化,將剩了許多的藥碗遞給宋嬋嬋,王通慢慢說道:
“皇子、立儲都是天家大事,我們做臣子的不好參與,但下面的人若是在立儲、立長的事情上折騰,我們也不好管,畢竟聖賢大義,總有堅持。”
聽到這個緩慢的話語,宋嬋嬋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疑惑的看了看王通的臉,想想方纔王通所說的話,身體抖了抖,臉色迅速的變白,隨即又恢復正常,然後開口說道:
“妾身要做到什麼地步?”
“能做到什麼地步就做到什麼地步,咱們家手裡銀錢這麼多,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花掉纔是。”
宋嬋嬋從座位上站起,鄭重其事的道了個萬福,王通撐着從牀上坐起,伸手對宋嬋嬋招了招,宋嬋嬋有些納悶的走過來,卻不防被王通摟在懷中,儘管已經是夫妻,也已經同牀共枕,可在白日裡,雙方還都是相敬如賓,王通很少做這樣親暱的舉動。
被王通抱在懷中,宋嬋嬋整個身體都僵硬了,王通用手在宋嬋嬋的後背輕拍,低聲說道:
“這次我去歸化養病,女眷中留你在京師,還要你主持這麼多兇險事,真是委屈辛苦你了,可她們兩個沒有這個心機,我留下痕跡太重,爲了咱們家的將來,也只能.......”
這時候宋嬋嬋也是從驚愕中恢復,在王通的懷中柔聲說道:
“有夫君這句話,妾身明白怎麼做了。”
王通回到京師,被萬曆皇帝召對後,宮中御馬監立刻派出人前往江南一帶,王通這一路過去,破家的豪門不少,也有大批的田地成了無主的,買下來不管作爲皇莊還是公田,對朝廷和大明都有好處。
不過按照王通在天津衛收到的消息,江南出來的那些無主田地現在已經被瓜分乾淨了,三江商行也吃到了不少,此時宮中派去的人去江南,能知道的只是那些關於徐階家族的不利消息。
宋嬋嬋有幾名親信並不是王通系統的,而是在秦館的時候就已經存在,現在都是居住在和王通府邸以及秦館不搭界的地方。
其中一人在京師某處和王通的親兵見面,然後由這名親兵領到了一個宅院中,宅院是無主之地,但在屋中卻藏有大批的金銀。
王通從天津衛到京師的時候,帶來了鉅額的財富,這才財富就是藏在京師中的各處放心地方,可以拿出來調用。
請萬曆皇帝立長子朱常洛爲儲君的動議和想法雖然已經在官場士林中流傳,但並沒有形成潮流,鄭貴妃的這名皇子朱常洵還不滿月,現在的孩子不滿月不過百日,甚至不能當作成*人來看待,會不會夭折也無法判斷,此時貿然上疏,有沒有結果不好說,給自己惹來麻煩的可能倒是很大。
但京師中的氣氛已經不太對了,居然有御史和給事中上疏彈劾刑部,揪出了從前的幾樁案子,無非是家產分配,老子想要傳給最寵的孩子,長子打官司的事情,說什麼長子應該得大數,而不應給判給最寵的孩子等等。
這個案卷,王通倒也看過,其中有一處是長子和兒媳不孝,根本不贍養老人,反倒是將老人趕出了家中,幼子家境一般,反倒是把老人接回去孝順,到臨死的時候,老人手中私藏了些金子,給了幼子,然後被長子知道,去官府大鬧的案子,地方官只要腦子沒有壞掉,就會不會傾向於長子,誰也不會認爲幼子得到這筆錢有什麼過錯。
不過現在卻被言官們掀出來,大談什麼天理人慾,聖賢言論,說什麼此等判決是悖逆人倫等等,明眼人都知道他們所指何事,意欲何爲。
“這火鍋的法子從前宮中也有,但不如你弄出來的可口,今日朕選的都是些溫補的材料,你也嚐嚐。”
尋常臣子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即便是內閣首輔申時行也沒有,十一月月中,萬曆皇帝在乾清宮偏殿宴請王通,京師此時已經頗爲寒冷,紅泥火爐,黃銅湯鍋,各種時令美食切片預備着,殿中香氣瀰漫。
“郎中說臣的身體要少進葷腥,臣吃點素菜就可。”
王通看着愈發憔悴虛弱,坐在椅子上都有些坐不直身體,萬曆皇帝關切的看了他一眼,又是開口問道:
“太醫院那些廢物們怎麼說?”
“回稟陛下,太醫院那邊和孔友華一個判斷,都說臣去苦寒之地養病有效,京師這邊開春就要暖和,不太適合,再說,職分上陛下讓臣管着歸化城,總歸要過去替陛下看看管管,梳理下規矩。”
萬曆皇帝眉頭皺了皺,肅聲說道:
“朕這邊離不開你啊,錦衣衛要靠你幫着管,你看看,這幾日的奏疏,說什麼刑部判決不公,難道以爲朕是傻子,看不到他們含沙射影,這些事也要你來幫着壓下去。”
“陛下,錦衣衛各司各有體系,陛下通過內官直管也能高效運轉,至於這些奏疏,陛下,臣有個主意,那些判例臣也知道,都是些民間拍手稱快的,現在言官們談什麼大道理只是在強詞奪理而已,陛下不如讓戲院將這些案子弄成戲文,直接演出來,百姓好惡自然就扭轉過來了”
“好,你這個主意好,讓戲院那邊排出劇目來,那些大道理他們自己都不愛聽,這戲文可是風靡天下”
萬曆皇帝神色興奮,在那裡拍了下桌子,王通在那邊又是咳嗽了起來,想要端起杯子喝水壓一壓動作都有些做不完全,萬曆皇帝嘆了口氣,搖頭開口說道:
“王通,苦了你了,爲朕辦差,遭了這麼多罪,也罷,去歸化城那邊歇歇,在那裡整頓整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