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師之中有個很小的圈子裡傳言,說申時行曾和王物爵評價過楊巍一干人,說是“張子維擡舉他們,因爲他們是書生,陛下留他們,也因爲他們是書生,”已經故去的張四維字子維,雖說父臣們都是書生出身,不過這句話的書生,想來就是那“百無一用是書生”中的意思了。
姚博這邊如何,那邊完全不知道風聲,反倒是呂萬才這邊回家歇息了半日,然後讓自家夫人去要通府上看看。
富貴人家規矩大,王通不在家,宋嬋嬋看着宅門,男客爲了避嫌是萬萬不能上門的,夫人登門算是內眷往來,這個倒是可以。
當然,京師之中都知道宋嬋嬋的根底,大戶人家都不願意和王通的內眷有往來,不過呂萬才的夫人也是糟穰之妻,當年通州時候的青梅竹馬,一心顧着自家男人,不講究那麼多的。
上門之後,無非是噓寒問暖,問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還要抱怨一句,說大過年的把老婆丟在家裡丶自己跑到歸化去云云。
客套閒聊晚,這呂萬才的夫人看似隨意的提到,說如今京師不太平,你可要小心啊,聽我們家男人說,住在南城的都察院御史姚某夜裡出門都被人盯住,說你一個女人待在家中,一定要注意安全,要不要治安司安排幾個伶俐人過來。
王通府上卻別的,唯一不缺的就是武備,且不說正規的軍人,就是那些黑道上和江湖人物也是不缺,不招惹別人罷了,怎麼會有不開眼的蟊賊來這邊。
但大家都是聰明伶俐的人物宋嬋嬋感激的謝過,又尋了些天津衛送來的南貨洋貨送給了呂大人,說是承蒙關心自己記車了。
話中意思很明白,呂萬纔是說姚博這件事他也知道了,他是支持宋嬋嬋這麼做如果需要幫忙,他可以派人過來。
這等事隱密之極,被人發現已經破綻,呂萬纔此舉也是有些點醒的意思,宋嬋嬋自然是明白,少不得也要拿出些措施來補救。
………
二月快過了的時候,京師的清流士子這塊已經可以說潛流洶涌,父人士子們自己結社聚會,談論的都是長幼之別。
父選司兩個員外郎有一人病體,現在顧憲成正是暫代在這個位置上吏部的官員名單都是父選司郎中出具名單,吏部尚書決斷,顧憲成現在已經有參與草擬名單的權力了,這讓他在清流之中的地位越來越高。
原本李三才爲首,顧憲成爲副,有什麼需要聚合清流鼓譟的實情都是由李三才擬定,顧憲成這邊出去串聯。
不過如今地位變化,顧憲成也漸漸有了自己的行事風格,而且到了這個位置,不管是人脈還是金錢都不會缺少,獨立性自然越來越強。
國子監那清水衙門的官員自然不會被吏部的人放在眼裡,但這位國子監的官員是吏部尚書的弟子,那就不一樣了。
國子監司業吳作來下帖請顧憲成去自己家裡喝酒,這個顧憲成肯定要去如今京師的年輕官員,誰能去國子監吳司業吳大人家裡坐坐,那可就代表着前途無量,大家又不是傻子,吳司業能有什麼面子,還不是他背後那位恩師大人在。
看着顧憲成也接到了帖子,就有人感嘆,顧主事的行情也是看漲啊,看來他暫代的這個員外郎位置,扶正的可能性很大了。
………
“道甫兄昨日那吳作來親口說的,如果發動典論言潮京察之後,這父選司員外郎的位置就是我的道甫兄覺得這件事?”
顧憲成有了獨立性是一回事丶但遇事請教李三才卻是個習慣,李三才在戶部那郎中位置上已經坐了一年,氣度卻更是沉穩了不少,聽到顧憲成的這句話,笑着開口說道:
“這是要敲打敲打陛下啊,讓陛下知道朝中該彝誰的。”
說完這句,李三才和顧憲成對視一眼,都是笑了,此類的典論風潮也不是一次兩次,不過每一次都沒什麼結果,到最後頭破血流的可能性更大。
笑過之後,顧憲成沉吟這說道:
“這次的把握據說不小,宮中兩位皇子,新出來那位自然是被陛下寵愛,可恭妃卻是慈寧宮出身的,多少能借上力量。”
李三才點點頭,也是開口道:
“自古大功莫過於擁立,在此時選對了,可是一輩子的前程富貴,大家自然起勁的很,不過陛下拖了皇長子這麼久,心意大家也都明白,這次要鼓譟着去爭一爭,還是先前說的那個,讓萬歲爺對朝政放手。”
“道甫兄你覺得此事該如何做?”
顧憲成雖然這麼問,可眉眼間那躍躍欲試的神色任誰也看得出來,李三才笑了笑,開口說道:
“實在是不想去碰”
“道甫兄此言怎講?”
“爲兄有家有業,在天津衛又有不少生意店面,若是這次做不成,王通下手收拾,實在是經受不起啊!”
“道甫兄,王通那奸賊已經敗落了,沒看他被打發到江南之後,回來也不在京師多呆嗎,自己去那苦寒邊遠之處呆着,還要在乎他做什麼?”
“他錦衣衛都指揮使的差事交卸了嗎,他定北侯的爵位被剝奪了嗎?看看京師和天津衛各處要緊的差事上,可曾換過什麼人,這算什麼敗落,小心爲光,小心爲先。“
聽李三才這般說,顧憲成也是有些悶氣,不過這李三才這一年雖然低調了很多,可在清流中的影響卻絲毫不見減少,因爲他家中豪富,銀子不斷的撒出去,自有人願意貼上來,顧憲成也只的是鄭重其事的說道:
“還是道甫兄穩妥,小弟明白了丶丶
李三才出名的交遊四海,在衙門當值的時間少,反倒是在京師各處會館茶肆周遊的時候多,他這等人物,周遊這樣的地方也不是爲了消遣,有的地方士子們人多,他過去聊幾句,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賙濟的,擴大下影響,有的地方則是能知道些消息。
想在清流之中當今風雲人物丶當今清流名望,也要消息靈通,不然的話,剌斷不明白利害,不知道背後牽扯,貿然說話策動,搞不好就是殺頭滅族的罪過,情報消息的收集是斷然不能放鬆的。
說起這個,李三才頗有些自得之處,現在莫說是京津之地,整個北直隸都被錦衣衛滲透的越來越厲害,大網的網眼越來越小,可他李三才卻能維持一個規模不小的體系,爲他打聽消息,剌榨陰私,這實在是本事。
西城唐家樓茶館算是個上講究個地方,據說是內官監太監的親戚開的,內官監太監的親戚手裡自然不缺開茶館的賺的銀子,不過是開了這裡目個推致樂子,交遊下夠身份的人物。
因爲這東家身份特殊,又不圖賺錢,茶館的檔次還真是坐上去了,尋常人進這裡囊中羞澀,卻又有人喜歡這邊的安靜推致,而且在此處,絕不用擔心旁人的打攪,富貴人物來這邊閒坐商議的人頗爲不少。
李三才乘坐馬車到了這邊,下車之後,門前知客也和他熟了,當即笑容可掬的向內請,單獨弄了個單間出來,也是李三才的老廑位。
在裡面坐了一會,卻有一個穿着長衫的胖子走了進來,光回身關上門之後,給李三才行了禮,李三才在桌子上的左手邊放着一個銀包,這個胖子是城內某皇商手下的掌櫃,沒什麼官身,但京師上層的消息卻很靈通。
“李老爺,最近各處的事情不要小的說您也知道,六部除了兵部張學顏之外,其餘幾家的門生子弟都在京師中各處串聯,長幼之辯已經是時父的題目了。”
胖子看來也是讀過書的,李三才在那裡滿臉笑容的聽着,他知道這不過是起個頭,那胖子下句話果然如此,身子向前傾了傾,開口說道:
“前天我家老爺接待宮裡的來採買公公,喝酒時候閒聊,說不光宮外在講這個長幼,就連宮中都有人在爭,據說有公公罵另一邊是讀書讀壞了腦袋。”
聽到這個消息,李三才本來很輕鬆的神色一下子慎重起來,開口問道:
“那個監的?”
“告罪,這個卻不知道,那公公只說是大公公。
宮中派出來採買的宦官都是實權,他們口中的大公公那差不多都是太監地位的角色了,這個消息對李三才來說已經很重要,在那裡想了想,卻從懷中掏出兩個金錁子,放在那銀包上,笑着說道:
“拿去喝茶!”
兩個金錁子少說是三兩,算上銀包,這是頗爲豐厚的酬勞,那胖子眉開眼笑接了,按照往日的習慣,李三才離開一會之後,那胖子才起身離開。
出了茶館的門,那胖子看了看,已經不見李三才的馬車,他這才轉頭向一邊走去,才走了幾步,就有人和他並排行走,那胖子身子顫了顫,臉上的笑容變成了惶恐和緊張,和他並排走那人看着前方低聲說道:
“教你說的都說了嗎?“
……”,匯末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