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鎮是大明各個邊鎮中的特例,論起佔地大小,遼鎮不比內陸的任何一個省份小,論起出產,遼鎮土地肥沃,物產豐富。
其他邊鎮朝廷儘管每年大筆的錢糧撥過去,可也是安排官員收取賦稅,而在遼鎮一切都是由軍鎮自理,朝廷不收稅,軍鎮自己收不收是他們自己的事情,而且遼鎮沒有治理地方上的文官,所有都是軍將們治理。
這麼好的條件,這麼優待的政策,讓遼鎮的大小軍將們都是富甲一方,至於到了孫守廉這個位置,進入遼鎮總兵李成樑的核心圈子,那就可以用富可敵國來說了。
李成樑爲總兵,李家子侄以及義子心腹之類的爲副將參將,各自據守一城,分守一方,這其實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可以爲所欲爲。
因爲這樣,遼鎮的軍將們平曰裡都不願意離開遼鎮,本地未必有外面那麼豐富多彩,但勝在自家地盤,可以爲所欲爲,這也有大快活在。
孫守廉自從和王通相識之後,搭上了天津衛這條線,潑天一般的金銀都是朝着家裡涌來,他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論起身家財產來,或許比起李家還有差距,比起其他人那是遠遠超出。
而且因爲王通這層關係,他原本是個遊擊的身份,也被提拔成了參將,一時間也算是風光無比。
孫守廉在遼鎮,因爲給大家打通了天津衛這條線,幫着大家發財,這等財神大家自然是客氣幾分,孫守廉在天津衛,他也算是天津衛商團和遼鎮的接口人,實際上孫守廉自己不少產業已經算是三江商行的外圍了。
不過,正是因爲這孫守廉有這樣的身家地位,在十一月底的時候來京師,才讓人納悶。
快要到年底,這等身份的人都要去上官那邊去打點,說白了,這個時間,遼鎮各處軍頭都在遼陽那邊,在李家飲宴,給李家送禮,雖說是心腹人,這年頭親兄弟還要明算賬,總兵大帥一年見不到你一次,這時候還不得好好表現。
天下間各處都是如此,反倒是王通這一系比較特殊,一來制度得力,二來大家知道,想要發達,關鍵是要做事,做好了事,王大人自然看在眼中不會虧待。
不過這孫守廉顯然不是王大人手下這一系的,他是標準的遼鎮軍將,正因爲如此,這孫守廉這時候來,實在是有點蹊蹺了。
如今海上也結冰封凍,從遼鎮那邊來京師,肯定要走陸路,孫守廉的守城靠近高麗,路途更是遠了些,他要是來到京師,臘月間怕是回不去遼陽了。
而且這個地位的官員,行事都有規矩體統,從遼鎮遠來,人進入順天府地界,就應該派親隨前來打個招呼,賓主雙方都有個準備。
這次的突然拜訪,不合規矩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但遠來是客,王通這邊也沒聽說什麼孫守廉發生了什麼事情,既然來了,人還是要見的。
聽到外面的通報之後,屋中諸女的神色各異,也就是宋嬋嬋看不出什麼情緒,王通在外面的時間多,在家中的時間少,難得有這麼個全家歡聚一堂的機會,才聚了沒多久,就被外人打斷、
王通的妻妾中,宋嬋嬋年紀最大,可也不過三十,她算是見多識廣,官面私下的規矩都是明白的很,自家男人是定北侯,又是錦衣衛都指揮使,位高權重,顧公事顧不上私事,這個再正常不過。
其他人可就不這麼想了,張紅英年紀稍大些,但一直在內宅之中管家,也沒什麼見識,其餘的韓霞、翟秀兒和盧若梅,更是年輕,今天難得大家在一起這麼快樂,卻有人不長眼色,實在是讓人生氣。
韓霞也是個剛硬姓子,不過身爲大婦,總要時時拿個作派出來,邊上的張紅英卻直接說道:
“難得有個清閒時候,這人怎麼這樣?”
她這話說出,邊上翟秀兒和盧若梅都是點頭,韓霞也是神色贊同,這也是衆人聽到了那孫守廉的官位,纔不過是個參將,這樣的人也未免太沒有眼色了。
在王通的眼裡,自己的這些妻妾實在是太不經世事,耍點小脾氣也沒什麼可責怪的,他也就是笑笑過去,還是宋嬋嬋站起來說道:
“姐妹們,老爺這邊正事要緊,還是不要耽擱了他的正事。”
宋嬋嬋原本因爲出身風塵,在妻妾中的排序也是不高,本來家中說話沒有什麼份量,可衆人去往歸化城的時候她卻留守,而且回來之後,發現王通很多事情都和這宋嬋嬋商量,加上這宋嬋嬋爲人知道進退,不和其他人爭什麼,說話也漸漸有份量了。
聽宋嬋嬋這麼一說,屋中諸女卻不說什麼了,都是起身準備避開,正在這時候,外面卻又有人通報,語氣也有些怪,說道:
“老爺,孫大人說自己儀態不整,要先回客棧整理下,明曰再來拜會,先呈上禮單,禮物已經在門前街道上了。”
王通現在府上的管家卻是從三江商行過來的一個人,這人當年是王通到天津衛時,最初挑選的一批人,應對得體,眉眼通透,人前伶俐,識得大體,這都是有的,下官拜訪上官,居然先通報了又回去,然後留下禮單,這樣的進退舉止實在是太奇怪了,也難怪這管家語調上有些不同。
在屋中的女眷終究是年輕人居多,一聽這客人又知趣的不來了,各個都是喜笑顏開的留了下來,就連宋嬋嬋也是臉露笑意。
王通奇怪歸奇怪,不過也不願意打聽,自己身份地位貴重,這孫守廉又是個官場沉浮多年的,突然在這時候來見自己,小心忐忑或許也是有的。
“禮單拿進來吧!”
看看禮單,倒是個樂事,沒準會有些新鮮玩意,屋中年輕人多,又都是久在深宅的女眷,這些玩意最能讓她們高興。
外面的管家答應了,禮單由伺候的丫鬟遞了進來,王通一見這禮單就皺起了眉頭,燙金紅皮的折本,這倒是慣常的規制,可這折本也太厚了些,看起來跟一本書差不多的樣子。
打開禮單,王通的眉頭更是皺起,開頭一項就是所謂“遼地土產沙金兩千兩”
金銀天下通用,不過這沙金算是還沒熔鍊的材料,價錢要比金錠什麼的低些,但真正的富貴人,真有不少喜歡這等剛淘出來的原生模樣,說是沾個喜氣,還有人說什麼遼鎮的沙金有寒氣,熔鍊成器皿可以沒有火氣云云。
理由找得多,可但兩千兩沙金怎麼也要近兩萬兩白銀,如今倭國和佛朗機人那邊的白銀進來的多,銀價有些跌,在天津衛的話,二萬五千兩白銀也不是換不到。
孫守廉富貴很久了,他眼裡自然看不下這些錢,王通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孫守廉在他面前,還稱不上一個富字。
但金子就是金子,二萬多兩白銀,怎麼說也是一筆鉅款了,而且這還是禮單的第一筆,這是厚厚一本啊!
虎皮五張,熊皮十張,豹皮十張,老參貂皮之類的東西更不必說,這些特產算是最大路的東西,至於遼東產的珍珠,遼東的良馬也尋常了,到最後還有海東青兩隻,高麗女童十名。
遼東雖然富庶,但若論起東西的時新,那實在是比不上關內,要是拿刺繡和精緻器物來送禮,那實在是貽笑大方,這禮單也算是絞盡腦汁,選的都是關外特產的東西,吃穿用度無一不全。
這海東青只有更北邊的野人部落纔有,其中幾樣野物,更是要在人跡罕至的老林子內才能尋到,此外還有些高麗的東西,這高麗女童作爲侍女也算不得什麼,京師雖然不多,但是在豪門之中也不是沒有,畢竟和漢人不同,取個新鮮不同而已。
王通的妻妾倒都是識字的,聚在王通的身邊一起看這禮單,在博物方面,王通強出同時代的人可是太多,每當看到禮單上有什麼陌生東西,問出來之後,王通大部分都能答出來,倒也其樂融融。
看到最後,張紅英卻忍不住抱怨道:
“這人送什麼不好,送什麼高麗女童!”
不過大多數人關注的重點都不在這邊,看完這厚厚的禮單,韓霞沉吟了下,輕聲問道:
“這麼多的禮物,要多少銀子啊?”
“這個單子上的東西,要是給三江商行來賣,十五萬兩差不多,若是不明行市,十萬兩銀子總是有的。”
王通笑着說了一句,屋中的女眷在王通身邊呆的久了,眼界也是高了許多,可京師送禮規矩,像是孫守廉和王通這等關係,年節往來也不會超過五千兩,送出這麼厚重的禮單,這就有些詭異了。
“怪不得禮物要放在街上,敢情咱們家宅院裝不下。”
王通笑着打趣了句,可除了韓霞忍不住跟着笑了下之外,其餘幾女都是互相對視,宋嬋嬋低聲說道:
“老爺,這孫守廉會有什麼事情求老爺嗎?”
“等他張口就是。”
王通輕鬆笑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