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於府出來,瞧瞧天色,現在回去有些早了,孟巖一尋思,這白素心已經從刑部大牢轉到按察使衙門的臨時看守室,是不是該去看一看。
“大人!”
“你們忙,不要管我!”孟巖可算是大明朝最沒有官架子的官兒呢,當然,哪的看時候,分場合。
“區鋒呢,叫他來見我?”
“孟大人,您來了,我這兒還有五天就完工,保證在年前完成您交代給我的任務!”區鋒提着一個泥捅,一路小跑過來,頭上還冒着熱氣。
“你這是人手不夠,自己還幹上了?”孟巖一瞅區鋒這副幹活的樣子,問道。
“這不要過年了,工匠不足,我是匠戶出身,手藝還沒丟下,就跟着一塊兒幹了!”區鋒笑笑道,主要是孟巖開出的那工錢,比平時多出三倍。
招來的工匠們那一個個都玩命幹,區鋒在大理寺的俸祿也不高,一大家子要養呢,趁這個機會多賺點兒。
“行了,先把手裡的活兒放一放,帶我去見白素心!”孟巖吩咐道。
按察使衙門的拘留室還沒有完工,不過這拘留室也就只有一個犯人,倒也不緊着需要。
白素心被押來之後,關押在後院的一間偏方內,窗戶都給封死了,只有一道出入的門,八名錦衣衛分成兩班看守。
別說一個弱女子了,就算是江洋大盜,想要從這裡逃出去,那都不一定輕易辦到。
“大人,就在這個屋。”
“這屋子是不是太陰了,白素心一個女子,蹲了一年的監獄。看能不能搬到對面去,窗戶也別釘死了,留一扇。通風。”孟巖吩咐道。
“是,大人。我馬上找人來?”
“不着急,等我見了白素心之後再說。”孟巖擺了擺手道。
“大人,您要審訊白素心?”區鋒驚訝道。
“不是審訊,是有些話問一問,算是問話吧,不是正式的。”孟巖笑了笑解釋道。
“那卑職給您準備一下吧?”區鋒道。
“不必了,就在白素心關押的房間吧,替我搬張椅子來就可以了!”孟巖吩咐道。
“好的。卑職這就去。”區鋒答應一聲,轉身就去了。
“見過孟大人!”
“嗯,把門打開。”孟巖點了點頭。
“喏!”
守衛取下掛在腰間的鑰匙,轉過身去,將銅鎖打開,門一推:“大人,您請。”
可能是聽到門的響動,坐在牀上發呆的白素心緩緩的站起來身來,朝門口望去。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白素心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孟大人?”
“白素心。我們又見面了?”孟巖微微一笑,走進去,與白素心四目相對。
“是。孟大人,您坐!”白素心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換了一個環境,未來的命運如何,她都不知道,心裡彷徨無計。
但是,這間屋子除了那張牀之外,沒有一張凳子,這叫孟巖坐在何處呢?
一時間。白素心那蒼白的臉上升起一絲尷尬的紅暈。
“大人,椅子搬來了!”門口傳來區鋒的聲音。只見他手裡提着一把椅子走了進來。
“就放在這兒吧。”區鋒搬來的椅子免除了白素心的尷尬。
“大人,我先出去了。”
“去忙吧。”孟巖點了點頭。
區鋒看了一眼白素心。流露出一絲詫異,不過他掩飾的很好,孟巖都沒有留意到。
“白素心,坐下說話!”
“謝孟大人。”
“這裡還習慣嗎?”
“比在刑部大牢裡好多了,起碼這裡還知道日出日落。”白素心幽幽一聲道。
“你的案子,聖上已經下旨重新調查和審理,這你都知道了嗎?”孟巖問道。
“知道,轉移的時候,他們都告訴我了。”白素心點了點頭。
“你的案子比較複雜,而且時隔一年,牽涉幾個衙門,不可能很快有結果,所以你要有耐心,不要着急,明白嗎?”
“一年的時間都熬過來了,不在乎多等幾天。”
“嗯,你能有這樣的心態,這很好,今天不是審訊,我只是想先對這個案子做一個詳細的瞭解,能對本官講一講你的家庭嗎?”孟巖道。
斷案查案,不僅僅是對案子本身進行調查,還得調查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的背景和家庭情況,這樣才能找到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動機。
找到犯罪動機,才能找到案件的線索和突破口。
“孟大人想知道什麼?”白素心眉頭一皺,似乎很抗拒這個問題,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冤屈能否沉冤得雪,還得靠眼前這個年輕人。
“你跟你繼母白焦氏的關係?”孟巖問道。
“孟大人,這似乎跟案情無關吧?”白素心似乎並不想提這個問題。
“白素心,本官知道,有些事是家醜,你不便說給外人聽,但這件案子本身就是因爲家醜而產生,焦宏糾纏於你,如果你想伸冤,案件昭雪,那就是避不過去的。”孟巖道。
白素心雙手搓動衣角幾下,顯然心中很糾結,一方面是家醜不可外楊,一方面又是對“孝道”的執着,畢竟白焦氏是她名義上的繼母,身爲子女,是不能夠說父母的是非的。
就算她是對的,可在世人眼中,她是不孝的,不孝可是大罪,那是要被口誅筆伐的。
“我的繼母名叫焦蘭蓉,那一年冬天,她和弟弟焦宏餓到在我家糕點店的門口,被我爹看到,就把他們姐弟倆領回家中……”
“是哪一年?”
“正統二年冬。”
“那你繼母是什麼時候嫁給你爹的?”孟巖微微皺眉問道,這種故事聽着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第二年的八月十六,我爹就納了焦蘭蓉做了妾侍。”白素心回憶了一下道。
“但是本官在卷宗中看到,你弟弟白少卿似乎是正統四年二月就出生了,這麼算起來,令尊和焦蘭蓉早就在一起了?”孟巖問道。
“是的。我也是後來才明白的。”白素心點了點頭。
孟巖表示理解,當時的白素心還只是一個十二歲不到的小女孩,哪裡懂的這些。
“你爹跟你繼母的關係怎麼樣?”
“頭兩年感情還不錯。尤其是弟弟出身之後,我爹就把她給扶正了。家中大小事務都交給她操持。”白素心道。
“也包括錢財大權?”
“這個到沒有,錢財大權都在爹手中,不過爹對她們姐弟二人的花銷倒是很大方,每個月的用度都不少。”
“比你這個白家大小姐還多嗎?”
“那個時候,我就已經在店裡幫爹做事了,我爹也沒有想到焦蘭蓉會給他生一個兒子,可是又怕自己活不到弟弟長大,因此就把白家糕點的技藝都傳給我!”白素心道。
“焦蘭蓉有沒有提過什麼非分的要求。比如要求你爹將做糕點的技藝傳授給她或者他弟弟焦宏?”孟巖問道。
“又一次,我聽到爹跟焦蘭蓉在吵架,說的好像就是這件事,焦蘭蓉想讓爹把做糕點的技藝傳授給焦宏,還說讓爹把焦宏介紹進御膳房工作,爹不同意,吵了起來,爹還打了焦蘭蓉一巴掌!”白素心仔細回憶道。
“進御膳房工作?”孟岩心中一突,焦宏是東廠的密探,想要安排進御膳房的話。並不是特別難的事情,當然,如果想要在御膳房出人頭地。沒有一身好廚藝是不行的,焦蘭蓉希望白新元教焦宏做糕點,這也是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是的,這件事後,爹一氣之下,就搬到店裡住了,好幾個月沒有回家,我也跟着一起住進了店裡。”
“素心姑娘,你爹是什麼時候辭去御膳房工作的?”
“是在我弟弟出生之後不不久。我爹就差不多辭去了御膳房的工作。”
“差不多是什麼意思?”
“就是偶爾還會進宮給宮裡的妃子娘娘們做糕點,因爲宮裡有不少后妃喜歡吃我爹的糕點。”白素心解釋道。
“那焦蘭蓉想讓焦宏進御膳房是在這之前。還是之後?”孟巖問道。
“之後。”
“嗯,焦宏什麼時候對你那種感覺。就是眼神看你色眯眯的,想要對你動手動腳?”
“我十四歲那年,又一次我在洗澡,感覺有人在偷看,我很害怕,那時候我爹不在家,我也沒敢告訴任何人,之後,每當我洗澡的時候,都會把門窗關好,但是總覺得有人在暗中偷看。”白素心說起那段經歷,目光之中還流露出一絲恐懼。
“你是怎麼知道是焦宏在偷看你?”
“又一次,家裡之後我和焦宏,我洗澡的時候偷偷的在門口和窗臺上撒了一層灰,那種被人偷看的感覺又來了,等我洗完澡,開門的時候,發現門口灰上的腳印。”白素心道,“那就是焦宏的,我認得。”
“看不出來,你還挺聰明的,居然用這個辦法確定偷窺你的人的身份!”孟巖驚歎道。
“我這也是受到做糕點的啓發,那些糕點都是麪粉和米粉做出來的,等用模子壓制成型,再蒸出來的,那人的腳踩在灰上,自然就有腳印,拿腳印一比對,就能知道是誰了!”白素心道。
“你知道焦宏對你有不跪之心,你有沒有告訴你父親?”孟巖問道。
“我說了,但我爹不信,後來我就說,爹你要是不信,下次我洗澡之前,你先找個藉口出去,然後偷偷的回來看,是不是焦宏在偷看。”白素心道,“爹答應了!”
“結果呢?”
“焦宏根本沒想到我跟爹設下這個一個圈套,結果他被爹逮了一個正着,爹十分生氣,當着焦蘭蓉的面,狠狠打了焦宏,自那後,爹放心我一個人在家,出門在外都帶着我。”白素心道。
“焦宏什麼時候給東廠做事的,你知道嗎?”
“我是在被抓進東廠之後才知道的,但由於之前焦宏對我起不軌之心,所以無論他們怎麼問我,我都說不知道,也不承認是我殺的人。”白素心道。
“素心姑娘,把你案發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你再給我複述一遍,不要有任何遺漏,特別一些細節!”孟巖閉上眼睛思索了一會兒,睜開眼睛道。
“好的,孟大人!”白素心點了點頭,“那是去年的九月初八,中午後,我忙完店裡的事情,燒了熱水,然後回到自己房間,準備沐浴……”
“等等,素心姑娘你沐浴的時候是門是關着的嗎?”
“是的,我就怕有人進來,每一次沐浴之前,都會檢查門和窗戶是否關好,就算再累也不會忘記!”
“那焦宏進來的時候,你發現了嗎?”
“好像沒有!”白素心搖了搖頭。
“這就奇怪了,你關了窗,鎖了門,他是怎麼無聲無息的進入你的房間,除非,他早就埋伏在你的房間了!”
“這怎麼可能,我的房間人不在德爾時候,都是鎖着的,鑰匙我都是隨身攜帶!”白素心搖頭道。
“那你想想看,都有誰能夠接觸到你的鑰匙?”孟巖問道。
“那就只有我店裡的師傅了,他們都有機會接觸到我,不過我的鑰匙都是貼身藏的,從不離身,他們沒有機會的!”
“他們不一定要盜走你的鑰匙,只需用你的鑰匙拓印一下,神不知鬼不覺,你應該不會察覺的。”孟巖道。
糕點店不缺的就是米麪,材料方便,拓印一把鑰匙,那再簡單不過了。
白素心聞言,不由的露出一抹驚詫的表情。
“想到了什麼就說吧,這裡就只有你跟我,在案子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本官會替你保密的。”孟巖道。
“我的丫鬟,喜兒,她跟了我五年,不,應該是四年。”白素心緩緩說道。
“你懷疑她?”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懷疑,如果真有人拓印了我房門的鑰匙,除了她之外,我想不出還有誰能輕易做到而不會被我發現。”白素心道。
“那這個喜兒現在在哪兒?”孟巖問道。
“不知道,我被抓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後來我還託小雨姐打聽過她的消息,但是,都是沒有消息!”白素心道。
孟巖點了點頭,這個喜兒也許是這個案子的突破口。
查案有時候未必就要從案件本身尋找突破,當案子進入死衚衕的時候,可以跳出案件本身,從看似跟案子本身無關,卻有着緊密關係的線索着手。
“喜兒多大了,長什麼樣子?”孟巖問道。
“喜兒今年有十六歲了吧,個子應該比我矮半頭,圓圓的臉蛋……”
“等一下!”孟巖突然叫停了白素心。
“孟大人,怎麼了?”白素有些不理解。
“天行,拿紙和鉛筆進來!”孟巖扭頭對外叫了一聲。
“是,公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