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作案

昨天秀葽在太后寢宮守了半夜, 今天該她值下半夜的班了。秀葽惦記着換班,早早就入睡了,但奇的是, 夜裡她睡得很沉,直到被一陣冷意驚醒, 她才意識到自己睡過了,外面都五更天了。

秀葽暗道一聲糟了, 趕緊從牀上跳起來。她一邊胡亂套衣服, 一邊在心裡奇怪, 她睡過頭耽誤了換班, 怎麼沒人提醒她呢?

秀葽都來不及套裡面的夾襖, 匆匆拉正衣襟就往外跑。然而她推開門後卻發現慈慶宮裡靜悄悄的, 往日這個時辰,應當有人起來灑掃了。

怎麼回事?

秀葽被駭住,一時不知道自己在做夢還是撞鬼了。秀葽不敢往外走,停在門口躊躇, 這時候她才注意到同屋宮女也睡着。

她們屋裡四人, 兩個人排在上半夜,兩個人在下半夜。她和同伴沒有去替換, 守夜的人也沒有回來,她剛纔忙着出門,竟然沒發現屋裡有人。

秀葽不敢自己走,上前將同伴搖醒。同屋宮女發現自己睡過了,也又驚又怕。秀葽給同伴大概說了情況, 兩人一起結伴, 往正殿走去。

正殿門窗緊閉,看不到裡面的動靜。秀葽和同伴壯着膽子敲門, 她們屏息等了一會,裡面毫無反應,她們兩人嚇到了,趕緊推門,發現所有人都睡在地上,東倒西歪,一動不動。

秀葽緊緊攥着同伴的手,哆哆嗦嗦地去試鼻息,幸好,她們還有呼吸。秀葽和同屋宮女又去裡面看張太后,張太后也安安穩穩睡在牀上,秀葽不敢去試張太后的鼻息,只能通過面色猜測,張太后應當無礙。

秀葽被這個發展弄糊塗了,所有人都呼呼大睡,殿裡沒有翻找痕跡也沒有丟失東西,莫非宮女和太后就只是睡過了時間,忘了換班?一個人睡過了情有可原,但這麼多人一起待着,莫非人人都能睡過?

再說,宮女忘了時辰,還有秦姑姑啊。

這時候秀葽猛地意識到,不是所有人都在。秦姑姑和王姑娘不見了。

此刻,王言卿已經等在宮門前。開鎖的時辰一到,她就跟隨引路的太監走出東華門,登上馬車,往宮外駛去。

王言卿進入陸府的馬車後,這才鬆了一口氣。昨天王言卿沒有中藥,但秦祥兒被帶走後,王言卿不敢再睡,硬生生熬了半宿。陸珩大概也猜到她睡不着,今早天矇矇亮,就有宦官悄悄敲門,說奉陸珩之命,前來帶王言卿出宮。

宦官帶着一張紙條,王言卿檢查過後,認出來上面的確是陸珩的字跡,這纔跟着宦官走。宦官對來往的路知之甚深,連走哪條路人最少、路上要花費多少時間都算得清清楚楚。王言卿走到東華門後,幾乎沒怎麼等,就聽到了開宮門的鼓聲。

王言卿靠在車壁上,疲憊地合上眼睛。外面鼓聲漸歇,片刻空隙後,城闕上又響起第二波渾厚的鼓點。

今日初九,是上朝日。三波鼓聲後,午門開啓,官軍旗校入內擺列,文武百官則按照品級,依次在東、西掖門前肅列。傅霆州站在勳戚隊伍中,他悄悄朝後看,發現陸珩比往日來的晚了許多,剛剛纔趕過來。

以陸珩的謹慎,不可能犯這種錯誤。傅霆州暗暗皺眉,心裡不由琢磨陸珩又在做什麼。

傅霆州想的入神,他並不知道,在他全身心揣測陸珩時,一輛馬車從東華門駛出,咕嚕嚕朝東安門走去。威武的午門城闕奏響入朝鐘聲,傅霆州連忙收斂起心神,跟隨衆人往宮內走去,這時候,王言卿的馬車也平安通過東安門,徹底匯入城市街道。

日出東方,天光將明,他們兩人卻背道而馳。

王言卿靠在車廂上,本想閉目養神,但一不留神就睡着了。馬車停下時,車廂往前衝了一下,王言卿一瞬間驚醒。她頭疼地揉眉心,車廂壁輕輕敲了兩下,外面響起熟悉的女子聲音:“姑娘,到府了。你還醒着嗎?”

是靈犀,終於回來了。王言卿用力眨了眨眼睛,忍下酸澀,起身朝車下走去:“我沒事。”

王言卿在宮裡度過了兩日兩夜,在宮裡不覺得久,出來後看到陸府的擺設簡直恍如隔世,怎麼看怎麼舒服,連路邊的雜草也可愛起來。王言卿回到自己院落,一進屋就說:“備水,我要沐浴。”

靈犀靈鸞昨夜就接到了王言卿今早要回來的消息,屋裡早已備好茶點、熱水。靈鸞微微福身,去裡面檢查湯池,靈犀伺候着王言卿脫去外面的大衣裳,問:“姑娘,您幾天沒有好好休息了,廚房送來了糕點,您要不要先墊着點?”

王言卿搖頭:“我現在沒胃口,等我沐浴後再說。”

王言卿洗了個熱水澡,這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她換了身新衣服,溼漉漉的長髮自然披散。靈犀已經在外面擺好了早膳,見王言卿出來,行禮問:“姑娘,指揮使交代讓您吃點東西再睡。您看……”

王言卿知道陸珩在府裡說一不二,所有人都很怕他,她無意讓丫鬟爲難,再說洗澡消耗了許多精力,一出來聞到溫熱的糧食香氣,她也有些餓了。在自己家裡不用避諱,王言卿坐下,終於能放開了聲音說話:“我自己來就好,你們下去休息吧。”

她寅時出宮,一回來就有熱水熱飯,這些丫鬟、廚娘又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準備?大家誰都不容易,能體諒則體諒。

靈犀靈鸞應是,卻並不離開,一直等王言卿吃完,擦乾了頭髮,才輕手輕腳侍奉王言卿去牀上休息。王言卿散開頭髮,躺在暖烘烘的被子裡,終於明白什麼是家的感覺。

陸府當然比不上皇宮精緻,可是,她能隨意說話,自在走動,吃飯飲水也不必提心吊膽,遠比皇宮舒服多了。王言卿自己在宮裡走了一遭,有點明白爲什麼陸珩總是那麼緊繃,連在自己家裡都不敢吃口味重的食物了。

時常在那種環境辦差,難怪他變成如此。

王言卿想着陸珩,手搭在牀沿上,不知不覺就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早膳里加了安神成分,王言卿這一覺睡了很久,等醒來時,天都黑了。

她稍微動了動,外面丫鬟就聽到動靜,進來挽起牀帳,點亮燈燭。王言卿睡了太久,渾身痠軟,她費力坐起來,剛坐好就問:“二哥回來了嗎?”

她許久沒有喝水,嗓子乾啞,這句話問出來虛軟無力。靈鸞行禮,說:“回姑娘,指揮使剛回府。”

王言卿一聽,立馬不睡了,當即要下牀去找陸珩。她換了身碧青襖裙,靈鸞爲她取來披風,王言卿都等不及繫好,拿了披風就往外衝,一邊走一邊披在身上。

二月二過後,土地解凍,天氣一日比一日暖,但晚上的風還是沁涼的。王言卿快步跑向主院,靈鸞追在後面,急道:“姑娘,您受不得寒,當心着涼。”

王言卿哪有心思聽這些話,她提着衣襬跑入正房,裡面的人早早就聽到動靜,不慌不忙回身:“卿卿,怎麼了?”

王言卿看到確實是陸珩,這才鬆了口氣。陸珩看起來也剛回來不久,身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王言卿雙手交疊,淺淺行了個萬福,問:“二哥,你用飯了嗎?”

陸珩想過王言卿可能會問秦祥兒去哪裡了,鬧鬼案如何審理,她走後宮裡又發生了什麼,但陸珩沒料到,王言卿急急忙忙跑過來,第一句話竟然是問他吃飯了沒有。

陸珩意外瞬息,笑道:“還沒有。聽她們說你睡了一整天,睡得還舒服嗎,要不要留下陪二哥一起用飯?”

王言卿點頭,她其實不餓,但她想陪陸珩吃點東西,然後趕緊讓他去睡覺。王言卿昨夜好歹眯了一會,陸珩卻一直在忙,今日又是上朝又是收尾,足足折騰了一整天。他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經不起這樣耗。

廚房早就準備好了,得知王言卿也要用飯後,悄無聲息地加了雙碗筷,添了幾樣王言卿喜歡的菜。王言卿坐下,悄悄觀察陸珩。他臉上有疲色,但眼睛明亮,看着精神還不錯。

看來,這個案子應當很順利。王言卿默默想了一會,主動給陸珩舀了一碗湯,問:“二哥,裝神弄鬼的人確實是秦祥兒嗎?”

陸珩接過王言卿的碗,瞥了她一眼,幽幽嘆道:“我還以爲卿卿是來關心我的,原來是爲了案子。”

“哪有。”王言卿顰眉,道,“我分明是怕你熬得太久了,身體受不了。”

陸珩失笑,手指轉動湯匙,慢慢說道:“還是這麼不經逗。有你這句話,我便是累死也值得了。”

“別說這些不吉利的。”王言卿一臉嚴肅攔住陸珩的話,“萬言有靈,這種話不能說。”

她板着臉教訓陸珩,陸珩也由着她指點。王言卿說完後,趁着飯桌上無事,問:“二哥,她到底爲什麼要那樣做?”

陸珩淡淡抿了一口湯,不慌不忙開口:“說來話長,這是三十年前埋下的苦果了。”

王言卿認真看着陸珩,等着他接下來的話。陸珩沒有繼續說,突然問:“卿卿,你還記得上元節那天,我和你說過的話嗎?”

王言卿根據三十年這個時間想了想,試探地問:“你是說弘治皇帝?”

“沒錯,是弘治年間的事情了。”陸珩放下羹碗,微微嘆道,“當時有一個太監,因爲阻攔張氏兄弟戴御冠得罪了張皇后,反而被弘治皇帝關到牢獄裡。後來,張皇后授意,命人打死了他。那個太監叫何鼎,秦祥兒做的事情,和他有些關係。”

王言卿猜測:“他們是兄妹?可是,秦祥兒明明姓秦,莫非她用了假名?”

“是真名。”陸珩淡然篤定,道,“送進宮的女官,身份都是要再三覈查的,但凡差一點就不能通過。她確實姓秦,是淮安人氏,她上面還有一位姐姐。”

王言卿似乎感覺到什麼,一雙秋水剪瞳一動不動看着陸珩。陸珩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秦祥兒的姐姐亦曾入宮,只不過不是女官,而是宮女。何鼎和張鶴齡兄弟起衝突那天,正值宮裡設宴,張鶴齡和張延齡喝多了酒,張延齡趁着酒興姦污了一名宮女,之後他返回宴會,看到皇帝的發冠手癢,攛掇張鶴齡,兩人又想拿起來戴。何鼎和那個宮女在同一個宮殿當差,他發現了張延齡的獸行,到前面後發現他們毫無悔改之意,竟然還想戴御冠。何鼎當即大怒,要用金瓜打死這兩人。何鼎的動靜鬧得很大,驚動了張皇后,當時許多人向弘治皇帝求情,但張皇后咽不下這口氣,執意要將何鼎下獄。弘治皇帝不忍讓愛妻受委屈,便讓錦衣衛將何鼎抓走。弘治皇帝當時想不想殺何鼎沒人知道,但後來,何鼎確實死了。”

王言卿眼露不忍,如烏雲蔽月,煙籠寒水,看着就讓人心疼。陸珩拉過她的手腕,放在手心握緊:“那名宮女就是秦祥兒的姐姐——秦吉兒。”

王言卿心重重地落下去,唯有陸珩握着她的地方溫暖有力,像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支撐。王言卿問:“秦吉兒後來怎麼樣了?”

“死了。”陸珩的話直接又冷淡,眼中沒有任何情緒,“宮裡的記錄是因爲天冷,秦吉兒在夜裡被凍死。可是當年經手此事的老太監說,秦吉兒的屍體扔出去時,脖子上有淤痕。”

這個結局令人遺憾,但一點都不意外。張太后連關在牢裡的何鼎都不放過,何況區區一個宮女?秦吉兒死的無聲無息,哪怕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她不是自然死亡,也沒有人會探究她的死因。何鼎是太監,沒有家族後人,更不會有人伸冤。

他們兩人像紫禁城華麗地磚上的一粒灰塵,礙了主子的眼,輕輕一掃就拂下去了,沒有任何人在意他們落在哪裡。唯有同樣是灰塵的秦吉兒之妹秦祥兒,放棄嫁人入宮,當奴爲婢二十年,就是爲了查姐姐當年的死因。

王言卿終於明白張太后爲什麼那麼抗拒說遇鬼的事情了,她也終於明白秦祥兒假扮鬼怪時,爲什麼要在門外喊“好冷啊”。秦祥兒的姐姐是以“凍死”收場的,難怪秦祥兒耿耿於懷。

王言卿問:“她查到了嗎?”

“她今日在詔獄裡交代,她東拼西湊查到一些痕跡,但是並不確定是張太后。她扮鬼去嚇張太后,只是想知道姐姐之死到底和張太后有沒有關係。”

結果無需多言,張太后被嚇成那樣,顯而易見和她脫不了干係。

王言卿深深嘆氣,問起那件困擾了她很久的事情:“第一次她給崔月環下了藥,沒人看到她裝鬼之事。但後面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撞鬼,她一直在張太后身邊,怎麼在窗外弄出動靜?前夜我看得很清楚,她就在殿內,事發前趴在太后榻前睡覺。就算她能裝睡,但敲門聲和鬼叫聲分明是從外面傳來的,她一個人怎麼能分成兩半?”

陸珩緩慢摩挲王言卿的指根,聽到這裡,意味深長笑了笑:“誰說一定是人呢?”

王言卿呆住,陸珩正該解密的時候卻突然賣起關子來,晃了晃她的手說:“一看卿卿就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擔心你在宮裡受委屈,特意教給你聯絡暗號,你卻一點都不在意。”

“沒有。”王言卿頗爲委屈,忙辯解道,“我一直都記着,只是沒用上而已。”

陸珩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反問:“真的?那你怎麼沒注意到鳥叫聲?”

王言卿一時愣住,這時候她回想,前夜她出門的時候,沒看到人,但好像確實有鳥飛過。

陸珩見她明白了,笑道:“你不喜歡鬥雞走馬那些玩意,自然不清楚,鳥市上有一種上乘的鳥,叫鷯哥,聲音清脆,擅學人語。要是教得好了,它能學會十來種指令。”

王言卿慢慢將整件事聯繫起來,秦祥兒查明姐姐的死因後,懷疑是張太后下的手,所以想扮鬼詐她。秦祥兒是女官,張太后吃不完的糕點由她處置,秦祥兒挑了崔月環喜歡吃的點心,在裡面下了昏睡的藥,哄騙崔月環吃下。崔月環當夜果真睡死了,秦祥兒穿上女鬼衣服去嚇張太后。秦祥兒和秦吉兒是姐妹,披散頭髮再加上光線昏暗,幾可亂真,張太后看到後以爲是秦吉兒顯靈,被活活嚇暈過去。

之後張太后像瘋了一樣見人就罵,秦祥兒看在眼裡,越發確定殺害她姐姐之人就是張太后。可笑張太后殺了一個年輕美麗的宮女,卻連對方的名字都沒記住。但凡張太后知道那個女子叫秦吉兒,就絕不會將名字明顯有淵源的秦祥兒放在自己身邊。

秦祥兒終於確定了真兇,之後,她便不必親自冒險。她光明正大地待在太后身邊,等所有人睡着後,她悄悄吹哨子,將鷯哥喚來,讓鷯哥模仿人聲。如果裡面的人推窗或者外面的錦衣衛闖入,鷯哥自然會振翅飛走,根本不用秦祥兒操心。

鷯哥長着黑紫色的羽毛,天黑了根本看不出來,何況衆人的注意力全在人身上,誰會在意一隻鳥。錦衣衛以及後面的王言卿,都沒有發現院裡有一隻黑鳥。錦衣衛巡邏時不讓外人靠近慈慶宮,但天上的飛鳥,他們肯定無法顧及。

秦祥兒就這樣在衆人眼皮子底下裝神弄鬼,要不是碰上陸珩,恐怕錦衣衛也要被她玩的團團轉。

秦祥兒用口哨控制鳥,殊不知錦衣衛內部也有暗號,陸珩纔是這方面的行家。王言卿歎服,再一次意識到二哥升官這麼快,確實是有原因的。

不過,王言卿還有一事不解,她忙問:“那第二次呢?我總覺得慈慶宮檐下的燈籠怪怪的,但說不出哪裡奇怪……”

陸珩對妹妹向來不吝於誇讚,他點頭,肯定了王言卿的想法:“沒錯,那些燈籠確實有問題。你不經常進宮,難怪看不出差別。我進去第一眼就注意到燈籠被人調過,而且掛的過於低了。第二次所謂的女子哭聲是鷯哥,至於窗戶上披頭散髮的女鬼,其實是用燈籠照出來的影子,道理和皮影戲差不多。”

王言卿眼睛大睜着,十分好學地問:“那是怎麼弄的?”

陸珩瞧着王言卿清澈的大眼睛,心想鎮遠侯府到底是怎麼養姑娘的。王言卿不熟悉花鳥,尚可以說教養嚴格,不允許玩物喪志,但怎麼連皮影戲都不熟悉?

陸珩一邊鄙夷鎮遠侯府,一邊說:“玩物喪志不可取,但也不能埋頭苦學,一點放鬆的時間都沒有。勞逸結合方是……”

陸珩說到這裡忽然頓住。他意識到,不關心王言卿的興趣愛好,一心專注自己的事,導致王言卿完全不敢玩樂的人,現在應當是他。

陸珩嘴脣動了動,他抿脣,暗暗咬牙,最後笑着對王言卿說:“都怪二哥,以前忙着練武,忘了帶你出去玩。以後二哥一定多陪你。”

王言卿慢慢點頭,看目光依然悶悶的。陸珩就見不得她不高興,當即說:“靈犀,拿皮影來。”

王言卿一怔,忙道:“二哥,你忙了好幾天,要趕緊休息……”

“無妨。”陸珩淡淡道,“順手的事,耽誤不了多少功夫。”

陸珩和王言卿吃完飯,靈犀也把東西準備好了。陸珩帶着王言卿站在窗前,用魚線繞過窗戶,繫着一條小木棍,將皮影調整到合適角度。陸珩讓人舉起燈,窗紙上立刻出現一個栩栩如生的影子。陸珩隨手示意了一下,說:“大概就是這樣。她可能調整得更精細一點,不過道理差不多。”

王言卿親眼見着一張小小的剪紙在窗戶上放大成黑影,心中最後一個疑團也解開。第二次遇鬼時,宮女們看到了鬼的影子,再加上窗外斷斷續續的哭聲,她們自然而然以爲是鬼發出來的,哪會注意“鬼影”一直沒動過。而且王言卿記得於婉說,當日是秦祥兒挺身而出,主動拿了木棍開窗,驅走了鬼。

事實上,秦祥兒根本不是爲了驅鬼,而是爲了取走魚線和剪紙等物。當時宮女和張太后都被嚇破膽子,根本不敢靠近窗戶,秦祥兒藉着夜色掩飾收回自己的工具,想來並不難。

陸珩見王言卿心願了結,就放下東西,示意靈犀靈鸞收走。王言卿意識到她打擾了陸珩很久,忙道:“二哥,你是不是急着休息?都怪我,明明是來提醒你早睡的,卻纏着你說了這麼久的話。”

陸珩對此並不在意,他和王言卿說話精神放鬆,就已經算是休息了。不過這種事陸珩向來不勉強,他立刻露出疲憊之色,說:“今天一整天都在獄裡,頭疼,睡不着。”

王言卿越發愧疚了,小心翼翼道:“那我這就走?”

可真是個小機靈鬼,陸珩沒法,只能明說:“如果有人幫我揉揉穴位,興許會好些。”

王言卿語氣懊惱,說:“可惜我不會按摩。”

如果換成別人,陸珩肯定覺得對方在揣着明白裝糊塗,但如果這個人是王言卿,陸珩就充滿了耐心:“沒事,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