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寧並沒忙着帶郭勳去領人,而是在懷中摸索了一陣,拿出一個錦匣來。匣蓋掀處,十二顆滾圓的珍珠,散發着晶瑩的光澤,一看就知價值不菲。
錢寧笑道:“出門在外,身無長物,只有這十二顆珠子勉強拿的出手,從北地過來的,還值幾個錢,侯爺拿去給家裡人打彈珠玩吧。”
“錢都督,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沒什麼意思,我只是想問問侯爺,天家見他幹什麼?這不過是個錦衣副千戶,似乎沒什麼資格見萬歲吧?救命恩人什麼的,這話咱們都是明白人,肯定不會信這種理由的,我只想求您給個底,他到底是走的誰的路子?”
郭勳看了看他,將那珠子一推“不必了,本侯雖然不算富貴,不過好歹也世襲勳貴,這種小孩玩的琉璃珠,我還看不上眼,您還是自己收好吧,這牢房裡太黑,要是丟了怕不好找。楊承祖走的誰的關係,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不過是個保駕的,比不得錢都督是親信。其實您也是想的太多,見到萬歲,不就全都明白了?”
他來到楊承祖身邊端詳一陣,“這人似乎傷的不輕啊。”
“是啊,侯爺您看看,是不是先讓他養幾天傷,然後再去見駕比較好?這副模樣,只怕衝撞了聖駕,是不是不太好?”
“錢都督,您這可是爲難我了,萬歲讓我把人帶去,這是我的差事,至於說這人是什麼樣,我就管不了了。養幾天傷,這事太大,我可承擔不起,還是由南鎮出幾個人,把人擡過去吧,也許萬歲要的,就是看他這副模樣,也說不好。”
錢甯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皇命難違不假,可是任何差事都有個迴旋的餘地。以往的公務中,郭勳也不是沒配合過他,可是現在這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只能說明一個原因,那就是在郭勳看來,自己沒有了合作的價值。再結合這次萬歲到了滑縣,自己全然不知情的事,難道自己真的已經失寵了?
就在這當口,一聲巨響,鐵製的牢門被人一腳踢開,一條大漢雙手叉腰站在門口。“錢寧,錢寧在這麼?”
錢寧的眼睛一眯,這個聲音簡直熟的不能再熟,當初自己帶這個人到了皇帝身邊,沒想到到了今天,他已經如此欺到自己頭上了麼?
“江伯爺,錢某縱然官卑職小,也是朝廷命官。你如此放肆,似乎不大合體統吧。”
江彬大剌剌的甩着膀子走進牢中,先是給郭勳施禮道:“千歲,您也在這呢?剛纔沒看見,不好意思,老江給您這施禮了。”
“不敢當,江千歲,你我同殿爲官,彼此之間不必多禮了。”
“也是啊,你說咱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要是見禮見個沒完,就顯的遠了。咱的交情不比其他人,好多俗禮,就不講究了。我說郭侯爺,您這差事怎麼這麼慢啊,萬歲讓您把楊千戶帶去相見,這麼半天,還沒帶走呢。一會萬歲要是問下來,可就不好辦了。”
“江千歲說的極是,是本侯辦的差了。只是你看看,楊承祖現在是這副模樣,怎麼帶啊。”
江彬來到楊承祖身邊轉了幾圈,又看了看楊承祖“模樣不錯啊,怪不得能招那麼多漂亮丫頭待見呢,難得難得。老錢,你這手段不含糊,就這麼會功夫,就把人收拾成這德行了。要不是底版好,估計這臉都打毀了吧。你瞅瞅這打的跟血葫蘆似的,要不還得說南鎮呢,收拾人就是有一套。我說耿千戶!”
那名方纔掄鞭子打楊承祖的千戶忙過來施禮道:“卑職在。”
“那個什麼,你們南鎮的人我也認不全,尤其老錢身邊的,我更認識有限,大概也就認識你了。你這樣,帶幾個人,要身子骨好的,擡着這個楊承祖,跟着郭侯爺,送到萬歲身邊去。動作麻利點,另外人我可交給你了,要是路上出點意外,那可是你自己擔着。先給他灌點人蔘湯進去,別回頭再死在道上,這責任是誰的,可說不清楚。”
他總督東廠、錦衣衛,錢寧則是掌南鎮撫司事。兩人都有指揮這個耿千戶的權力,相對而言,還是錢寧的指揮力更強一些。畢竟縣官不如現管,江彬與這千戶還隔着一層。可是耿千戶聽了江彬的言語,並不多說什麼,只磕頭道了聲“遵令。”
回手點處,四條大漢已經搶步而出,將楊承祖從木樁上解下來,就這麼擡着來到郭勳身邊。江彬一笑“侯爺,人我可交給您了,您趕緊給萬歲送去吧。老錢這邊還有點事,我跟他聊幾句,您先走一步吧。”
“如此就多謝江千歲了。”郭勳拱拱手,帶着楊承祖出了地牢。錢寧也想跟過去,哪知江彬將胳膊一伸“慢着,老錢,你急個什麼。萬歲是要見楊承祖,不是要見你,你跟着湊什麼熱鬧,咱們哥兩好好聊聊。”
等到出了地牢,楊承祖對身邊那名耿千戶小聲說了一句“謝了。”
耿千戶並未說什麼,只是趁着有人送人蔘湯的當口,將一粒紅藥丸塞到楊承祖嘴裡“就着蔘湯喝了吧,雲南那邊有朋友送的,叫天王保命丹,當地人叫白藥。吃了它,保證你內臟沒事,這點傷要不了命。你也不必謝我,我這也是受人之託而已,將來大家都是一衛同袍,少不得還要你關照。”
楊承祖心裡有數,方纔那頓鞭子雖然打的狠,可是刻意避開了要害部位,雖然打的血肉模糊,實際上受傷並不重,而且對自己的身體沒有特別大的影響。如果細說起來,反倒是剛進地牢時那頓拳擊,讓自己受傷更重一些,直到現在還有點發暈。
錢寧多半不會想到,他身邊的親信千戶,其實是別人的棋子吧。這耿千戶如此操作,必然有他的想法,而這想法,多半就是朝着錢寧去的。不知不覺之中,楊承祖已經成朝內某些勢力傾軋中的一把匕首,大概要一刀見血了……
武定侯郭勳,對這幾個人的交談只當沒聽見,他帶的扈從,也都是眉目通挑的,知道什麼事該知道,什麼事不該知道。幾人一路來到那所宅院之前,楊承祖心內一驚:這天子,居然在自己安置月娥的那處別院裡?這到底是怎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