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人?你的口氣不小麼,楊承祖可是帶兵殺過亂軍的,數萬亂軍都被他殺敗了,就憑你和你的那些部下,能拿的住他?”胡一鶚面上帶着幾分高深莫測的笑容,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只是那麼端詳着紀豐年。
紀豐年則依舊恭敬的答道:“那不是一回事,軍陣上指揮作戰的將軍,下役也不是沒捉過。小人吃的是這碗飯,至於他有什麼功勞,背後有什麼靠山,不是小人該想的問題。只要上司下令,不管他是何等樣人,我只管拿就是了。該拿不該拿,是長官的事,怎麼拿,是小人的事。老爺放心,小人動手,保證不會出了紕漏。”
“咱們是衙門,不是江湖匪類,怎麼能隨便就拿人?尤其這樣的大案,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不讓真兇漏網,也不讓無辜蒙冤,纔對的起咱們吃的俸祿,切不可莽撞行事。你且說說,爲什麼要懷疑楊承祖,有什麼可靠的證據麼?本官看來,這些侍衛的口供沒有什麼問題,更沒人提過楊承祖一個字,你爲什麼懷疑到他頭上。再者,你不過區區一捕快,也敢懷疑王府,你不要命了?”
“老爺容稟,這些口供確實沒什麼問題,但正是因爲這些口供看上去沒問題,小人才認爲這王府真正有問題。那天晚上的表現,正常的有些過分了。事實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一切正常,或多或少,總會有些聲音傳出來,有些蛛絲馬跡留下。所以小人敢擔保,這些口供,是有人特意囑咐他們,編排好的。連帶那殺人處的線索,都被人抹了個乾淨,而能做這事,讓這麼多侍衛一起對口供抹線索的,必然是王府說了算的人。而動手的,想來也在王府裡有一定的地位且是親信。後來小人仔細看了口供,發現這些人的口供裡,最沒有嫌疑的人,就是楊承祖。”
“據本官所知,他當時在養傷,不是說他被反賊中那個武不從暗算了,傷的很重。按說傷成那樣,似乎是沒什麼可能動手殺人的。”
“小人想來,那多半是苦肉計,小人特意問過,自始至終,他們都沒讓良醫所的郎中診斷過,而是由楊承祖的妾侍進行治療。而且還沒開過什麼藥,也沒真看他怎麼治過,等到事情過後,他的傷好的也很快。這些都是疑點,我想把他的小妾捉來,仔細審問一下,定能把真相問出來。小人吃了二十幾年公門飯,手上抓的人不知多少,查這些事,不在話下。”
胡一鶚點點頭,又看了看眼前這些口供,揮揮手道:“你下去吧,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這事怎麼該怎麼做,你自己心裡有分寸,只管放手去做
。我對你的要求只有一條,不傷無辜,不縱真兇。只要掌握了鐵證,不管做這事的是誰,都要一查到底,出了天大的事,本官爲你承擔。”
走出門去的紀豐年,看了看那點着燈的房間,以及伏在案頭辦公的身影,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自顧回房睡了。能在省裡做到捕頭的,腦子不會不好用,如果不知道自己上司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是否惦記着用自己當棄子,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隨後整場調查轟轟烈烈,風過無痕,從程序上看,找不到任何漏洞。王府的侍衛頻繁的被叫去問話,其中還有幾個人受了刑,甚至王府長史袁宗皋還出面與胡一鶚進行了嚴肅的交涉。
相信在後世的記載中,胡一鶚一個強項令的稱號,是跑不掉的。至於紀豐年和他的部下,也通宵達旦的辦公,一絲不苟的完成着調查、勘驗,直到拿出了與安陸錦衣衛一樣的報告:此案確係白蓮教殘匪所爲。疑爲漏網巨匪雷奮起,於湖廣全境發佈海捕公聞,一體嚴拿。
作爲荊南兵備,胡一鶚此行最重要的工作,還是對鳳立鬆降軍以及安陸所抓俘虜的處置。眼下湖廣還在用人之時,這五千餘名青壯,不論爲兵爲民,都是股不可小視的力量。在長壽郡主以及本地士紳的運作下,這支人馬最終還是留在了安陸。
胡一鶚宣佈了省裡對於鳳立鬆部的安頓結果,其部編爲安陸衛,駐防安陸州。鳳立鬆授三品安陸衛世襲指揮使,其部從此接受大明朝廷整編,今後若有功勞,另行升賞。
這種結局算的上皆大歡喜,安陸州衙門內,代知州孔璋設下酒席款待衆人,也算是表一個態度,希望今後得到大家的支持。王府內,長壽郡主輕撫瑤琴,奏響天籟之音。而對面楊承祖只是在朱秀嫦的臉上身上亂轉,惹的佳人不住的用白眼相向,卻又無可奈何。
一曲中途,朱秀嫦氣呼呼的將瑤琴一推“不彈了,鬧的心亂,還怎麼彈啊。聽琴就給我規矩一點,不要像個賊似的,四處亂看好不好?真是的,再這樣,我就讓人掛上珠簾了啊。”
楊承祖微笑道:“郡主的琴藝天下無雙,更重要的是,若不是折上十幾年,我哪有機會聽到郡主的琴音啊。按說我確實該好好坐在這裡聽,可是面對這麼一個人間絕色,我若還是能安穩的坐在那,卻不亂看亂想,恐怕就沒幾年陽壽可折了。”
朱秀嫦性子孤傲,就算那名義上的丈夫烏景和也沒資格與她交談,唯一密切結交過的萬嘉樹乃是個才子,爲人很是穩重的。像是楊承祖這般輕佻的態度,按說很容易就會惹惱她,然後被趕出去,可是不知怎的,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就是無法做到生氣。甚至她有點喜歡這種態度了。
她暗中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和他保持距離,現在的接觸,太危險了。口內道:“別說那些了,今天知州衙門的慶功宴,你爲什麼不去啊。”
“沒意思,跟一幫人喝酒吹牛,外帶拉拉關係什麼的
。說到底,無非就是胡一鶚代表省裡,幫着孔璋孔知州站臺,讓他的位子可以穩當一些,這事跟咱們關係不大,我就不去湊熱鬧了。收了鳳立鬆的錢,就幫他把想做的事做到,將來的交情就算了,保持距離比較好。再說那邊哪比的上在這,至少那裡,可是看不到郡主這樣的佳人。”
“少說廢話,鳳立鬆如願以償的做了指揮使,用的還是王府的關係。不管大家怎麼看,這人都得算是王府門下,以後要是他那再出了什麼事,王府脫不了干係。真到那時候,本宮可饒不了你。”
楊承祖笑道:“郡主放心,眼下這個局勢下,鳳立鬆是不會找死的。等到寧王打完了,他的部下也會動一動,到時候他就算想找死,也未必有那個本錢了。這個人,我看還靠的住,不是說他多可靠,主要是他夠膽小。只要朝廷的力量夠大,他就沒膽子出來作亂的。其實現在與其防備他,倒不如說該想一想,今後才能掌握住他,這麼一支力量,沒必要便宜了外人。必須得把握在王府手裡,絕對不能落入本地的士紳手中!”
“你說的這個士紳,也包括孫家麼?”
“孫家有什麼理由例外呢?一樣都是士紳,一樣都沒有好東西。連巡檢司也想搶,這駐軍要是也落到他們手裡,這場仗不就白打了麼?想奪安陸衛,做夢去吧!宗族豪強,就沒有一個好東西,這大好的天下,只能我們說了算,不能鄉賢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