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送嗣君入京的隊伍,包括了安陸本土兵力以及湖廣巡撫的標營,以及沿途各州府的精銳兵士,後又匯合了從京裡發來的京營官健,總數過萬人。加上衛輝迎駕隊伍,行宮周圍根本住不開。大多數部隊都駐紮在城外校場,同時沿城佈陣,將整個衛輝都包圍起來以防不測。
行宮方面的護衛,大約有幾百人,內中包括了興王府原儀衛司以及京營和衛輝的地方部隊,令出多門,彼此互不統屬。甚至於兵士之間,也都認不得對方,全靠腰牌和穿戴區分。這樣的護衛系統臃腫而且效率低下,光是協調一個巡邏防區,都能浪費半天功夫。
可是護駕是大功,與其說是爲了保障天子安全,不如說是爲了保證各方都能從這事裡得功。你不讓哪一方參加,都會被認爲是對哪一方的針對排擠,是以明知道這種安保措施有無數弊病,也只能聽之任之。
火頭剛剛冒起來的時候,並沒有引起人們足夠的重視,畢竟這麼多人取暖、照明,隨便弄個火頭出來,簡直再正常不過。當有人高喊着救火的時候,負責那一段的衛輝衛的指揮使甚至向親兵傳達了,禁止其他人靠近的命令。功高莫過於救駕,這種大功,豈能讓他人分潤?
他手下的百多人裡,有一多半都去組織封鎖區,防止友軍進入,只有少數人提着木桶前去救火。可是還沒等他們到地方,就聽得一聲巨響傳來,一團火球直飛天空。擴散的火花四散,如同火龍狂舞。那些乾燥的建材,經過特殊手段處理過的蘆棚和氈棚,被這火星一引,立刻就變成了一團火海。
有的人混身冒着火,就那麼不管不顧的跑出來,口內發出陣陣慘叫。原本莊嚴肅靜的行宮,頃刻間就成了火獄。
火藥?那名指揮使只覺得腳下一軟,一下摔倒在地,身邊幾名親兵聯手,才把他拉起來。“快!快去吩咐那些兒郎們,到各處去求援!所有人都可以過來,誰都行,快救火啊!”
他當然知道,火藥爆破意味着什麼,天殺的,誰居然把火藥帶進了行宮?這東西一旦蔓延開,整個行宮怕是都保不住了。一旦萬歲有個好歹,自己不但人頭難保,怕是全族都要受牽連。
他像發了瘋一般,向着行宮方向衝去,可是沒走幾步,又是幾聲爆響,幾團火光升騰,被炸飛的房頂飛上了天去,熱浪撲面而來。有的親兵大喊道:“行宮!是行宮方向,那裡也起火了!”
還有人喊道:“不光是行宮,別的地方也有火!他孃的,怎麼搞的,怎麼一下子這麼多地方全都着了?”
火起時,楊承祖帶着府衛和自己的親隨,正和郭勳以及他的部下一路巡哨。武定侯雖然是與國同休的勳貴,不過在護衛天子這事上,倒是沒有什麼架子,一把年紀的人,依舊是親自值宿。他對楊承祖也很友善,並不嫌棄對方官卑職小,反倒是擺出平輩論交的態度來,讓人頗爲受用。
他是從京裡來的,於京裡的局勢比較熟悉,從他嘴裡得到的情報,也遠比看邸報來的靠譜。兩人正在說着局勢,就聽到了陣陣驚叫聲,接着就是火藥炸響的聲音。郭勳的面色一變,“不好,這是有人故意放火,快去救駕。”
他說完這話,人已經像箭頭一樣衝了出去,雖然滿身盔甲,可是他身邊那些武藝過人的親兵,卻衝的還沒有他快。只是他終究還是不如楊承祖快,由於早有準備,楊承祖今天根本沒穿鐵甲,只是穿着飛魚服。一見火起,立刻向着行宮那邊飛奔而去,邊跑邊道:“快取水和棉被來。別忙着救火了,破房子燒了就燒了,救駕要緊!”
聽到這句話,郭勳也醒悟過來,回頭對自己身邊的親兵道:“你們也快去找條被子,噴上水拿過來。”
武定侯身邊的親兵許多是見過戰陣,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精銳,手腳很是麻利。不過楊承祖這邊實際是早有準備,兩下比較,終歸還是他快了一籌。一條棉被噴的透溼,被他舉在頭上當做護身的甲冑,一路飛奔着直衝到行宮。
行宮這裡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黃錦和他手下的武監拼命的擡水滅火。可是直到這時,大家才意識到一個問題,這附近沒有水源。
白天的飲用水和生活用水,都是衙門用水車拉來的,由於備的水很足,沒人意識到這個問題。等到救火的時候,才發覺找不到水。行宮裡的水井,已經被人填死,這些放火的人顯然準備的很充足,不讓人找到撲救的工具。
宮裡的房子搭的一樣很近,由於時間緊張,事先錦衣衛和王府護衛雖然搜查過這座行宮,但也只是看看有沒有地道夾層之類的機關,卻不曾注意過這院落裡水井的使用情況。
院落裡房間的房頂上,早就堆好了柴薪,有的地方還潑好了油,這時候火一點起來,幾成連營之勢。那些宦官武監的武藝不弱,可是沒有合手的器械,血肉之軀對上烈火,也沒有更多的辦法可想。
楊承祖頂着棉被衝過來時,黃錦正在那裡發急,手中揮舞了一口單刀,督促着那些宦官撲上去救火。至於那些同樣被困在火海里的宦官、宮人,就沒人顧的上了。見到這棉被,他似乎才明白了過來,自己的腦子有點糊塗,怎麼就沒想到這招?
小宦官們手忙腳亂的去尋找棉被噴水,楊承祖這時已經大吼道:“全都閃開點,不要擋路!”又撕了一塊沾水的綢巾,糊住了自己的口鼻。不過也就在此時,另一邊也有一人高舉着浸了水的毯子猛衝過來,在那人身後,還跟着一羣衙役民壯。
這人高喊道:“衛輝推官毛伯溫在此,沒有東西的不要擋路,快去後面提水,水車來了。有肝膽的,隨本官前去救駕!爲國盡忠,就在今日,河南的好男兒,拿出自己的手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