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錢寧到滑縣找茬的事裡,張容對於楊家是有迴護之恩的,雖然即使沒有他出手楊家也未必會出什麼問題,但是這個人情總是要認。≥,不過由於張永一直與楊廷和走的比較近,楊承祖與張家就沒展開什麼實質性的接觸,兩下里沒什麼往來。
隨着張容的引領,兩人來到茶棚裡,燈市口這地方人煙稠密,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平日裡這等茶棚不管什麼時候,都坐滿了過路行人。可今日,茶棚裡肅靜的很,就連茶博士與掌櫃都候在外頭,整個茶棚裡只有十幾個保鏢模樣的青壯,以及坐在椅上的一個老人而已。
這老人的打扮與張容類似,相貌與張容也有六七分相似,看年紀比張容似乎還要大一些,臉上肌肉鬆弛,皺紋堆疊,頜下光禿禿的,並沒有鬍鬚。楊承祖進來時,這人並沒有動地方,似乎是在打瞌睡,整個人一動不動。不過仔細看過去,就能發現這人的雙眼並未閉上,而是在打量楊承祖,目光之內飽含光芒,勝似鷹隼。
“張公公?楊某不知張公公在此,迎接來遲,公公恕罪。”楊承祖二次撩起衣服下襬下跪,那老者並未起身,而是在那裡伸手虛扶
“不必客氣,坐下講話。咱家如今已經冠帶閒住,昔日頭上的官職,都已經不算數了。楊緹帥肯與咱家面對面說話,就是給了咱家天大的面子。說來,現在是該咱家跪你了,怎奈這身子骨不中用了,跪不動,您可別見怪。”
“不敢當。張公公當日誅殺劉瑾,立有赫赫戰功,後爲朝廷轉戰南北,統帥團營,捉拿江逆時,亦立下不世之功,實乃我輩武人楷模。在您面前,晚輩有個座位已經很知足了,哪還敢想其他。”
張永當初有誅殺劉瑾之功,捉拿江彬時,也是他提督九門總領團營,靠着自己在外四家軍裡的威望,壓服了一批首鼠兩端的軍官,才讓兵變沒真的發生,可稱功勞卓著。加上他一直以來,與楊廷和私交甚篤,卻沒想到,他的家族倒的這麼快,連他帶他的兄弟,都已經混到冠帶閒住的地步了。
楊承祖倒沒想明白,這兩兄弟把自己請來是要幹什麼,他們的官職跟自己並沒什麼關係,就算是想恢復名位,也不該找自己。張永這時已經開口
“三弟說了,當初你們在河南時,就是一對很好的搭檔。咱家其實當時就想見見你,把你調動到團營裡來,覺得那纔是個好前程。只可惜,軍務繁忙,沒能顧的上。等到現在有了空閒,卻已經什麼都做不成了,慚愧啊慚愧。若是當初把你調進團營,不就是害了你的前程?”
“張公公不必客氣,能進團營,在您手下聽差,那是卑職的福分。只可惜卑職和您的緣分不到,將來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在您手下聽命。”
張永呵呵乾笑了幾聲,露出一口殘缺不全的牙齒,將幾枚瓜子丟到口內咀嚼,邊嚼邊道:“行,你小子會說話,是個材料啊。只可惜,咱家沒有這個緣分,跟你一起做事了。老了,不行了,當初跟着萬歲爺爺,四處征戰,身上受了不少的傷。一上了年紀,這些傷勢找上門來,這條老命,也撐不了多久了。不過一想着死了以後,就能到陛下身邊接着伺候,這心裡其實也就塌實了。按說,我們老三跟你有點老關係,不過這種關係太淡,不值得說什麼。咱家對你,也沒有過什麼好處,不該麻煩你的。怎奈,咱們在世間闖蕩,總有些推不開的人情,推不掉的關係,所以只好老着臉來找你討個情,還望緹帥能諒解。”
“公公言重。”楊承祖微一拱手,含着笑看着這位昔日的大璫能開出什麼條件。這段日子,來他府上關說的人,其實一直就沒斷過。
不過查出來的人都是些小把戲,不曾傷筋動骨,那些大佬也就沒必要下場,來關說的人身份地位一般,關係也扯淡的很。大多隻是安陸或是河南籍的官員,彼此沒有交情,能否成功,全看價碼開的夠不夠。
能夠傾動張永出來說項,這次出來的人身份必定不小,所求也不會小到哪去。那麼所求的事,怕是也不小,楊承祖倒是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查到了誰的地盤上,又觸動了些什麼。
“楊緹帥你是知道的,咱家當初跟着先皇,提督過十二團營,跟這些丘八們,也算是有點香火緣分。再者,他們的疾苦,咱家也比一般人知道的多一些。賣軍械,賣軍糧,吃空餉、喝兵血。在先皇那時候就是深惡痛絕,可是沒辦法,你不這樣搞,那些帶兵官怎麼活的下去。別的不說,兵部那些管事的老爺們,誰若是少了供奉,在哪個地方卡上你一卡,就能讓你連正常的練兵都不能。所以該有的打點孝敬,是不能省的。再說這些帶兵官出來賣命,圖的也不過是搏個富貴,如果讓他們賣命,又不肯讓他們富貴,那誰又肯來幫萬歲打仗?”
“公公高見,楊某也是明白的。不過萬事都有個度,他們做的,似乎有些過分了。當然,我也知道有些人是情非得以,所以不到萬不得以,我並不想殺人。這些日子抓的人雖然不少,可是這也是上命難違,不涉私怨。其中若有誰是公公的朋友,您只管賞個名字下來,只衝張老伯爺當初對我的照顧,以及張公公的威名,這個面子我也得給。”
張容看着楊承祖,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哦?咱家的面子還有這麼大?若是前幾年,咱家恐怕真的就要信了。如今麼,咱家無職無權,比起那些無明白,也好不到哪去,這面子兩字,可是不敢提了。今天咱家若是說,你監牢裡關的那些,都是咱家的自己人,你該當如何?”
“公公說的哪裡話來,人生在世,恩怨分明。既然公公說監牢裡的那些人,都是公公的自己人,那楊某就發一道令,把他們都放了。天大的禍患,楊某一力承擔,與公公沒有半點干係。”
張永哈哈大笑,用手一拍桌子“我總算知道,爲什麼當初三弟寧可槓上錢寧,也要爲你出頭了。確實是個值得一交的好男兒,茶棚裡能說得什麼大事。三弟,跟教坊司那邊傳個信過去,咱家要和楊緹帥去喝花酒,說些心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