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我……我是那種地方出來的女人,又不是黃花姑娘,不是被人看了一下腳就活不下去。爲了我這個下賤女人,去冒這種險,不值得的。”即使坐在馬上,紅牡丹也拼命的想勒住繮繩,把楊承祖勸回去。她雖然不是官場中人,但畢竟是在歡場打滾的主,這種級別的陰謀詭計,完全看的出來。
那幾個撒錢點戲的大豪客,還是故意爲難的御史,以及那些殺出來的官兵,怕是都安排好的。如果不是自己處置的快,真要是楊家的護院殺傷了五城兵馬司的官軍,還不知道要惹出多大風波。歸根到底,這恐怕還是之前打壓糧價以及楊記成立之後,讓其他商人和大戶感覺到了威脅,所採取的反制措施。
楊承祖朝馬上笑了笑,不過那笑容在夜色裡,讓人看着總覺得那麼恐怖。“牡丹,你冷不冷?真是的,出來的時候怕是就飄雪花了,爲什麼不穿多一點?”
“我……我沒什麼的,老爺,你把你的外衣給了我,仔細凍着。再說萬一讓夫人看到……不好。”
“沒什麼不好的,你也是我的女人麼,這有什麼怕讓人知道的。我今天去五城兵馬司,就是爲我女人找場子的,就這麼簡單。其他的那些受刑的,雖然不是我的女人,但將來說不定就會有人成爲我的女人,所以她們也不能白白捱打,得有人爲她們要一個公道。”
他邊說邊行,眼前已經來到兵馬指揮使司衙門外面,氣死風燈的放着光芒,指引着路徑。衙門門口靜悄悄的,沒有什麼動靜,也看不到守衛軍士。衙門大門敞開,彷彿是一頭巨獸張開了大嘴,等着自己的祭品送進來大嚼。
楊承祖回頭問了一句紅牡丹“他們就是在這裡,對你們用刑麼?”見紅牡丹點頭,他朝那些同樣捱了笞刑的護院吩咐了一聲“你們今天沒當好差事,不過考慮到是牡丹姐的命令,我也就不追究了。現在是你們將功折罪的時候,給我摘了這鳥燈籠。”
兵馬指揮使司衙門外的氣死風燈,既是招牌,也是個指引路標。這些護院有的是從陝西招募的軍班子弟,有的是青龍山或是聞香教選送來的健兒,還有的則是從京師招募的武林高手。
他們本來就是缺少法紀觀念,惟主家命令行事,加上今天受了刑,就更沒什麼忌憚。幾個人衝上去將燈籠摘下來,還有人卸了兵馬司的匾,將它重重丟在地上,隨意的踩踏。
忽然,衙門裡一陣喧譁,燈球火把照如白晝,上百名弓手手執刀槍的衝出來,將楊承祖一行圍住。爲首兩人,一個頭戴獬豸冠,另一個則身穿盔甲,手扶刀柄。
“鐵倔頭,高全忠?”楊承祖一眼就認出了兩人的身份,臉上的神色就變的更爲古怪“我說呢,到底是什麼樣的蠢貨,會這麼主動的跳出來,給別人當槍用
。原來是你們兩個蠢材,這就不奇怪了,想當好人當清官,自然就要觸怒權貴,像我這種佞幸,自然就是要收拾的目標。”
他又看了一眼高全忠“爲了一匹畜生,你就要和我爲難?我是該說你是愛馬如命,還是該說你是個癡兒?原本覺得,你還能算個好漢,可是現在我要收回這個評價,對女人動手的,也有臉叫男人?”
“她們違背夜禁,本官對她們處以笞刑,只是執行律法,你不要血口噴人!楊指揮指使手下,打砸兵馬司衙門,又是所爲何來?”
“打砸衙門?我想鐵倔頭你搞錯了吧,我只是摘了你的燈籠,砸了你的匾額,如果這就叫打砸衙門,那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你又準備怎麼說呢?來人啊!給我衝進去,拆了他的衙門!今天所有對我家人用刑的軍士站出來,每人受一百鞭,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否則的話,我明天開始,就帶着我的錦衣衛,去拜訪今天在這裡的每一個人,拜訪他自己,拜訪他全家!”
楊承祖的目光向周遭掃去,彷彿要記住每一個人的臉,身後的護衛也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我看誰敢?”高全忠抽出腰刀,百餘名兵馬司的弓手也齊刷刷舉起了手中的兵器,與楊家的護衛形成了對峙。這些士兵顯然也是得到了指示,表現的很是勇敢,並沒因爲楊承祖的恐嚇,生出退讓之意。
楊承祖將馬繮繩交給身邊的一名護衛,另一隻手已將那口嘉靖親賜的寶刀抽將出來。這柄刀的分量和刃口,與正德所贈那柄差相彷彿,同樣是一口吹毛利刃。他雙手執刀,高舉過頭,拉了一個奇怪的勢頭“你們,確定是想打一架麼?那我奉陪到底!”
鐵直雖然是文官,但是極有膽量,並沒因爲這種陣勢就害怕。他冷哼一聲“楊承祖,北虜圍城時,本官城頭督戰,受了虜賊一箭,也不曾怕過。難道還怕了你家的豪奴?我不管你這刀是誰封的,本官今日所作所爲,俯仰無愧於天地,到了朝廷裡論理也不怕你,看你能奈我何?”
高全忠也大喝“楊承祖,你趕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我們明日到朝堂上去分個對錯。如果執迷不悟,就別怪本官不客氣了。弓箭手,準備!”
一聲令下,在那些兵馬司弓手的隊伍後面,陡然出現了二十幾名手中持弓的士兵。顯然這邊有所準備,連硬弓都預備好了,楊家這邊的護衛沒人帶盾牌出來,如果真的對上這些弓手,肯定是要吃大虧。
楊承祖這時如果真的丟下武器,倒是不擔心會受什麼傷害,就算鬧到朝廷裡,他也不會受什麼懲罰。不過堂堂錦衣指揮使,如果被人關到兵馬司的監獄裡,這面子就算丟到了家。
與他上次毆打鐵直,殺了高全忠的坐騎一樣,今天這些人,也是同樣存了削他面子的打算。紅牡丹顫聲叫了聲老爺,那些戲班的女子更是放聲嚎啕起來,高全忠冷哼一聲“楊指揮,請你和你的人放下兵器,我不會爲難你們
。至於是非對錯,我們明天到萬歲那裡說個清楚。”
“萬歲?對不起,我不覺得這樣的小事,應該驚動萬歲。我還是那話,所有對我的人用刑的,全都滾過來,每人鞭笞一百,再讓我把你們衙門裡的傢俱全都砸爛,咱們就算兩清。否則的話,我就帶着我的人,挨個去拜訪今天在這的每個人,拜訪你們,拜訪你們全家!”
高全忠的手二次舉起來,弓箭手手中的弓拉滿,引弓待發。楊承祖身子下蹲,雙手高舉,風雪之中,燈火搖曳,只待高全忠的手落下,這潔白的雪地上就會綻開朵朵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