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來自京師的聖旨並沒有直接下令將謝家滿門抄斬,只是下旨逮捕謝遵,封存家產,待仔細勘察後再做處理。由於他有皇親身份,即使有了口供及其他證據,地方官府也不好動他。
但是這次有了聖旨,就一切可行,東廠的番子以及錦衣力士官府軍兵,開始了肆無忌憚的翻找,搜尋着一些可能涉及通倭的罪證。
謝遵已經被五花大綁,謝家其他房裡的主事人也紛紛被綁起來,向外推去。來到楊承祖身邊時,謝遵怒斥着“你們這是陷害!顛倒黑白,無中生有。謝家這些年來,贈醫施藥,賑濟災民,一向是南京城內有名的積善之家,城中受過我恩惠的百姓不知有多少,他們不會看着我蒙冤下獄,早晚會還我一個公道!萬歲聖明,不會被你矇蔽,早晚有一天,要誅滅等奸黨,爲民除害。”
“謝老爺,我相信百姓會感激那些救濟過他們的大善人。但是我同樣相信,百姓也不會放過那些僞善、通倭的奸徒!你手眼通天,應該知道在寧波,有不少人出錢買倭寇的肉吃吧?你說,到時候南京的百姓,會不會買你的肉吃?”
他來到謝遵身邊,貼在對方的耳邊小聲道:“謝老爺,我知道你這個人做事精細,那些通倭的證據肯定都被你處理掉了。不過沒關係,我替你帶了。所以你這次就算是包公復生,也一樣翻不了身!”
謝遵怪叫一聲,不顧一切的向楊承祖撞來,卻被他飛起一腳踢了個跟頭。幾名東廠番子舉起刀鞘猛抽下去,將他打的滿面鮮血,不住哀號。像他這種體面人,就算衙門都很少去,幾時吃過這等虧。這下吃了大苦頭,氣勢上,也就弱了下來。
士兵與錦衣衛,將各房裡的人趕到院裡,接着就開始了地毯式的搜索。他們並不是來抄家,對於金銀細軟未曾動手,謝家的人就算送上價值連城的珍寶,也沒人敢拿。
房子搜完之後,會讓人回去,搜的時候,也顯的小心翼翼,似乎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還有幾位本地的官員,在安慰着那些老弱婦孺,表示要是查不出證據,謝老爺很快就會被放回來。
但到了這時候,就算是白癡也知道,這次謝家這次必死無疑,官府是不可能放人的。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就陸續有收穫上來,有的是書信,有的則是帳目。這些證據並沒有保密的意思,每拿到一件,都會大聲宣讀出來,那些圍觀的百姓,態度也漸漸從開始的同情,變成了驚訝,最後是憤怒。
“知人知面不知心!謝家表面上修橋補路,實際卻是拿勾結倭寇賺的錢來做善事,鄉親們,咱們一直都被他們騙了!”
“是啊,你們想想,要不是官府發現的早,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就把倭寇放進南京來燒殺搶掠了。”
“這種事難說的很,你們聽,他還私自盜賣官倉米,擡高糧價。大家爲什麼變成災民,還不是被這些奸商搞的?這幫人,吃人不吐骨頭的,沒人性啊。”
楊記的人,在人羣裡適時的煽動情緒,引導輿論,挑動着百姓的火頭。這些人都是仔細挑選出來的人才,口齒伶俐,也善於與人打交道。往往是鋪子裡最優秀的推銷夥計,經過專門的培訓後,差不多已經能比擬後世的推銷員,煽動這些百姓的情緒,也就是手到擒來。
“打死他們!絕對不能放了這家人。”不知是誰帶頭喊出了這句話,隨後就在外面引起了共鳴,越來越多的百姓,開始對謝家指手畫腳的喝罵,還有人要衝到院子裡打人。楊承祖顯的很是憤怒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沒想到,謝家素有善人之名,實際民憤一至於此?看來世間竟多欺世盜名之徒,若非天子聖明,蒼天有眼,就連公主千歲,都要被他們騙了。王法無情,就算你真是皇親國戚,也容你不得!把這些人全都帶回衙門去,仔細審問,謝家大宅貼上封條,等待官府處置。謝氏滿門押入監中,待詳查之後論罪,有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他嗓音洪亮,這些話又是藉助喇叭擴散出來,百姓們在楊記的引導下,紛紛喝彩。不管怎麼說,處置犯罪的皇親這種故事,總是能受到老百姓的歡迎。彷彿大家生活的位面,與那戲文裡的位面發生了重合,讓不少人都忍不住稱讚起天子聖明。
一些讀書人倒是比較冷靜,根據之前的輿論以及謝家的奔走,到今天發生的一切,看來對謝家的動作是早就進行的。事到如今,不過是水到渠成,因勢利導。那種種表現,其實說穿了,就是官府在演一場戲,把謝家的名聲徹底搞臭。
即使他們看的出來,這種時候也不會說出來,不管怎麼說,謝家勾結倭寇的事總是真的,爲這樣的人出頭說情,沒有任何好處還會惹上衆怒。加上之前曹小姐自盡那檔子事,讓不少人對謝家頗有不滿,這時也就乾脆裝聾作啞,不發表意見。
謝家的老弱們哭做一團,那些貴婦和大小姐,被無情的奪去首飾頭面,用長長的繩子栓成一串,從烏衣巷趕向南京刑部大牢,差人的皮鞭在空中做響,誰的步子如果慢了,就會無情的甩一記鞭子過去。
大門重新被關閉,官府的封條貼在上面,楊承祖頗有些無聊的嘆口氣“沒意思。我還以爲會有謝家子弟捨生取義,對我行刺呢。都說大家族底蘊深厚,不缺死士,今天這表現,有點名不符實了。”
冷飛霜微笑道:“他家的勇士,早就在之前的幾次交鋒裡折損殆盡,不管什麼名門,到了這一步也就是死螃蟹了。倒是那位謝小姐也在人羣裡,一夜夫妻百日恩,你難道不愛惜這朵解語嬌花?其實你只要說一句話,保下她不會成問題的。”
楊承祖知道她心情好,也聳聳肩膀“別來這套,我不上當的。她是註定要賣到教坊司的,早晚不是都要陪人睡?我只是她的第一個客人,她是我找的無數粉頭中的一個,逢場作戲的事,也值得我認真麼?回去,我們慢慢審謝老爺。”
南直隸雖然有自己的衙門體系,但是這一案是天子下旨交錦衣衛全權負責,其他人也就沒法插手。大家心裡都有數,所謂審問不過是走個過場,謝家這次是死定了。大多數看客都把問題歸咎於謝遵與楊記商號的利益衝突,卻沒多少人想到,真正把謝家送上斷頭臺的,卻是曹氏的假死,以及殺雞儆猴的目的。嘉靖是在借謝家的人頭,向所有人宣佈一個信號:這個海,自己開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