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湖夏風 178章 殺人滅口
陳王謨留黃公公、秦林、霍重樓吃了頓午飯,剛吃到五六分飽,秦林還盤算等會兒怎麼尋找施把總的破綻呢,就有中軍官慌慌張張的來報:
“伯爺,大事不好啦,施把總含冤自盡了!”
什麼!陳王謨刷的一下站起來,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案發也有好幾天了,那施把總一直活得好好的,怎麼突然間自盡?
秦林的心也猛的往下一沉,他之所以秘密查訪,便是防着白蓮教將知情人殺害滅口,因陳王謨的漕運總督行轅裡面沒法暗訪,再加上認爲軍隊守備嚴密,不大會出事情,才亮出身份明察。
卻沒想到上午剛剛提審,中午那施把總竟然就自殺了。
就算被陳王謨認爲越俎代庖也顧不得了,秦林連忙問道:“施把總手下那幾名親兵,當夜也在艙中,是重要知情人,你們可曾好生看守?”
中軍官頗爲悲憤的看看秦林,語聲帶着明顯的敵意:“秦將軍自去看吧,今後隨便你怎麼大刑侍候,他們都不會叫一聲冤枉了!”
“不得無禮!”陳王謨訓斥了中軍官,但對秦林的臉色已不怎麼好看了,甩着袖子走在最前面,大步流星的趕往囚室。
囚室之中,濃重的血腥味兒中人慾嘔,牆上、地面到處都是噴濺狀的血跡,施把總和他的四名親兵已經橫屍當場。
秦林蹲下檢查,發現每人脖子上都是道豁開的傷口,加上地面和牆壁的大片噴濺狀血跡,死亡時頸動脈血液在心臟泵壓之下像噴泉一樣噴射的慘烈場景,已是歷歷在目。
每個人手中都握着柄小小的解手刀,本來用於修治船帆、整備纜繩的工具,成爲了自殺的兇器。
從血跡噴濺痕跡、刀口方向、運力角度分析,秦林毫不遲疑的判定這五個人都死於自殺,並不存在外人行兇的可能性。
五具屍體,五道幾乎深及喉骨的刀口,沒有揮刀自殺者身體上,常見的因爲試探性切割而形成的“試切創”,完全可以想象這幾個人死亡時的決絕,頓時讓秦林回憶到了在蘄州時,那些白蓮教死士的狠辣果決,不管對別人還是對自己,他們都很下得去手。
施把總因爲死亡而變得僵硬的臉上,嘴角牽扯出一個詭異的弧度,讓秦林回憶起了提審時他那個讓人費解的笑容,不知是解脫,還是嘲弄。
總之他確實給秦林的偵破工作設置了障礙,只不過付出的代價異常高昂:他自己和四名親信的生命。
“咦,這是什麼?”陳王謨身邊那位中年文士——剛纔席上知道他姓白,是陳王謨的幕賓,指着施把總懷裡露出的一點絲絹角兒叫起來。
中軍官想去扯,秦林止住他,吩咐陸胖子取了麂皮手套來帶上,這才從施把總懷裡取出。
這是一張絲絹手巾,上面十六個血字觸目驚心:“酷吏相逼,沉冤難雪,走投無路,唯死明志”。
人死爲大,既然施把總以死鳴冤,陳王謨等人不由得信了幾分,那些中軍官、旗牌官都朝着秦林怒目而視,覺得是他在公堂上武斷的問話和刑訊逼供的意圖,逼死了這施把總。
這些白蓮教徒還真是陰險,臨死還要潑人污水,秦林不怒反笑,暗下決心定要將全案破盡,才叫你們看看老子的手段。
他朝陳王謨拱拱手:“伯爺,還請把另外三位把總叫來,下官有話想問問他們。”
白師爺卻搶上一步,“已經逼死了施把總,難道還要逼死何、呂、張三位纔算完?”
衆旗牌、校尉都是漕軍,見施把總和四名親兵死得慘烈,都有兔死狐悲之心,聞言雖畏懼軍法,也免不了小聲出言譏刺,說秦林辦案全無公心,一味恐嚇逼供。
陳王謨狐疑不決。
白師爺又道:“東翁明鑑,麾下這些漕軍弟兄都是朝廷經制軍隊,對皇上盡忠職守的,豈能幹出這等悖逆之事?倒是那漕幫中三教九流魚龍混雜,說不定早被白蓮教佈下了暗樁。以學生愚見,東翁要追回漕銀,還得着落在漕幫頭上。”
這句話算說到陳王謨心坎子了,對於他這位漕運總兵官,當務之急並不是懲罰罪犯,而是找回被竊的五十萬兩漕銀。
沒抓到罪犯不算什麼,從大明朝立國開始白蓮教就在鬧騰,幾時曾被官府抓完過?但漕銀要是找不到,京師國庫空虛、九邊將士軍餉匱乏,朝廷必然震怒,他這位漕運總兵官鐵定倒黴,丟官不說,搞不好還要奪爵、下獄呢!
就算真是施把總偷的銀子,現在他已經死了,銀子追不回來也是枉然;只有硬栽到漕幫那邊,勒逼着賠補銀子,才能彌補這麼巨大的一筆虧空。
陳王謨連聲稱是,一面繼續拷打漕工,一面令人去叫漕幫總甲田七爺,對秦林就有點不愛理睬了。
秦林以目示意,一直悶聲不出氣的黃公公終於開口了:“中官是欽差副使,總可以提審涉案武官吧?陳伯爺,您連中官也信不過?”
黃公公品級雖低,宮裡頭傳言最近他和司禮監秉筆、內官監太監張誠走得很近,陳王謨這等勳貴都有小耳朵傳消息,所以猶豫一陣子,終究還是答應了。
何、呂、張三位把總已曉得施把總“被逼自盡”的事情,所以進來就亂磕頭,沒口子的叫冤枉。
“本官只問兩件事,據實以告,你們便無罪,”秦林先說好了,等三人情緒稍稍平復,才問道:“第一,鎮江府庫銀裝船,是哪位守在密艙?第二,從鎮江府出航到施把總接手之前,誰檢查過銀箱,又是個什麼情形?”
三人面面相覷,爲首的何把總拱拱手:“回將軍的話,咱們輪流值守,到鎮江府裝庫銀的時候,正是這位施把總守在密艙裡頭。此後呂、張兩位和下官都接手過,到三灣裡頭又輪到施把總纔出事,我們每次交接都數了箱子數目,再任選一隻箱子,看看裡面的庫銀,這才重新封上。”
聽到這裡,胖子一下就叫起來:“鎮江那邊有鬼……耶,不對,鎮江出發之後三位把總又都驗過銀子的,他媽的,到底怎麼回事?”
秦林皺着眉頭,忽然問道:“你們是怎麼驗看的?”
何把總笑笑:“許多大銀,一眼便知,打開箱蓋略瞧瞧罷了,難道還要一錠一錠去咬?”
這時候牙咬是鑑定銀子真僞的簡單辦法,他這麼說當然是開玩笑,一萬錠銀子,要咬到什麼時候?
衆漕軍校尉都笑起來,覺得秦林實在無知。
誰知秦林忽的一下站起來,“陸胖子,韓飛廉,牛大力,咱們快走!鎮江那邊,如果所料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