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湖夏風 327章 大小姐出馬
割股之心算解釋過去了,可人人都看出來京畿道張大老爺明顯偏向秦林一方,而且歪得不能再歪啦!
孫一帖滿打滿算要得到張大老爺支持,沒想到張公魚的態度竟然和預料中截然相反,孫局董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殊不知秦林和張公魚是盟兄弟,雖說這官場上拜盟隨便得很,交換一副大紅帖子就行,並不像劉關張桃園結義那般“不求同年同月同時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張公魚有不幫秦林,反而幫着外人的可能嗎?
可憐孫一帖到現在還不知就裡,懵懵懂懂竟把秦林告到了他盟弟兄的衙門裡頭!
蔣媒婆左顧右盼,看看陣勢就害怕起來,瞅瞅孫一帖的臉色,得到他的首肯就朝上連連磕頭:“大老爺明鑑,老婦人不告了,不告了,這就撤訴……”
張公魚也不知就裡,就看着秦林。
“案情還沒查清,怎能撤訴了事?”秦林壞笑着,明顯不懷好意。
張公魚只是瞞頏糊塗,待人接物並沒有問題,還不至於笨到連秦林的意思都懂不起,立刻就明白過來,把驚堂木重重一拍:“誣告反坐,乃我大明刑律上白紙黑字寫明瞭的,這老虔婆想開溜,欺本老爺不懂刑律嗎?”
後頭刑名師爺忍不住腹誹:東家,好像你確實不怎麼懂哩……蔣媒婆和孫一帖都是渾身打了個哆嗦,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張公魚簡直明目張膽的替秦林說話,這下子他們還不嗚呼哀哉?
也是走千家竄萬戶的主兒,蔣媒婆見勢不好就在地上打滾耍賴:“大老爺明鑑,老身並沒有誣陷別人,實是用了他們的藥塗臉,才起了滿臉紫紅疙瘩!”
“頑皮賴骨,本官看你也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張公魚將公案上火籤往下一甩,厲聲道:“來人啦,將這老虔婆先打五十大板再說!”
蔣媒婆嚇得跌坐在地,魂都快掉了,可憐巴巴的直瞅孫一帖,盼着孫局董救命。
可孫一帖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兒能救蔣媒婆?他白白胖胖的臉上,汗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掉——這會兒打的蔣媒婆,待會兒就該打他這個幕後主使啦!
張尊堯張千戶,快來救命……幾個衙役把蔣媒婆捆翻,拿着毛竹大板子就要打開,那刑名師爺實在看不下去,走出來附到張公魚耳邊道:“東翁,斷案先打原告,從古到今沒這個道理,您老要幫秦長官,還想想別的辦法,否則傳到上司耳朵裡,東翁先落個斷事糊塗的罪名,那就不美了。”
不像後世原被告平等,在古代原告是享有優勢的,像口供矛盾、堂官難以分辨,總是先打被告——這就是“惡人先告狀”的來歷,先告狀就是原告,可以藉此規矩欺負被告。
現在沒有確鑿證據,就先把原告打一頓,這傳出去絕對是個天大的笑話,刑名師爺挺有職業道德,趕緊替東家指出來。
孫一帖、馬大夫回過神來,也覺出不對味兒,一疊聲的叫喚:“哪有先打原告的?大老爺若是偏心,咱們京控!”
張公魚望着秦林,臉上很有些不好意思。
秦林朝他笑笑,表示沒什麼關係,對付這麼個誣告陷害的老婆子還要靠屈打成招,那也太小看秦長官的能耐了吧!
他仔細觀察蔣媒婆臉上的紫紅色疙瘩,這些紅斑呈現扁平、光滑、邊緣清晰的特徵,看起來確實像某種藥物導致的過敏反應。
詢問李時珍,老神醫捋着鬍鬚直皺眉頭:“能叫皮膚起紅疙瘩的藥物和不屬於藥物的花草,沒有一百種也有八十種,要查知她到底用什麼藥叫皮膚生了紅斑,極不容易。”
這倒是個問題啊……秦林回想着蔣媒婆的供詞,撓了撓頭皮。
“不好辦嗎?”青黛關切的搖了搖秦林的胳膊。
“好辦,好辦得很!”秦林嘿嘿直笑,走上前去,在張公魚耳邊如此如彼的說了一番,張大老爺登時眉花眼笑,派了幾名衙役出去。
南京惠民藥局的醫生們見了這一幕,都猜測秦林到底說了些什麼,而他和張大老爺到底是什麼關係,能叫這正四品京畿道言聽計從;而孫一帖和蔣媒婆更是心上心下,不知秦林玩什麼花樣,本能的感覺到不妙。
不一會兒,衙役們捧着包糊里糊塗的東西回來了,聞着還有濃烈的藥香,衆人定睛細看,原來是包藥渣。
“啓稟大老爺,這是從蔣媒婆住處水溝裡找到的藥渣!”衙役們大聲報告。
蔣媒婆頓時慌了神,嘴脣不住的哆嗦起來,孫一帖本來還沒什麼,看見她這個樣子,立刻也心神大亂。
果然如此!秦林證實了自己的猜想,看着那兩個手忙腳亂的傢伙,他嘴角流露出揶揄的微笑。
根據供述,蔣媒婆要裝出“在家裡使用槿黛女醫館的面膜之後,第二天早晨臉上出現大片紫紅色疙瘩”這個假象,就必須達到兩個條件:第一,她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臉上還是好好的;第二,今天早上出門,臉上必須有疙瘩出現。
否則街坊鄰居看見了,登時就要戳穿鬼把戲。
所以她往自己臉上做手腳,也就必定是在昨天晚上、自己家中!
那麼,她使用的過敏性藥物最大的可能還藏在她家裡——頂着滿臉紅包出門鬼鬼祟祟的拋棄某件東西,恐怕更容易引起懷疑吧!
而且秦林也不認爲蔣媒婆會花費太多的精力和時間來處理那份藥物,在對方心目中,這應該是一起簡單、輕鬆的誣告陷害,恐怕根本就沒想到會走到現在的這一步……正如秦林所料,李家祖孫只看了那藥渣一眼就發現了問題,青黛舉着一小片東西叫起來:“啊呀,這是櫸皮!哼,櫸皮使人皮膚紫紅髮斑,咱們醫館的面膜裡頭,可沒有這東西呀!秦哥哥,還是你聰明,果然藥渣裡面有鬼呢。”
青黛的聲音又清脆又好聽,可聽在某些人的耳朵裡面,就是心驚膽戰了。
蔣媒婆噗通一聲重重跪倒,磕頭告饒:“饒命,大老爺饒命,是老婆子欺心,是這孫局董要老婆子這麼幹的……”
算這老婆子認得清形勢,現在證據確鑿,張公魚就可以動起大刑,她這把老骨頭又能熬得幾下?倒是直接認了爽快,誣告敲詐之罪就算反坐,也算不上多麼嚴重。
可孫一帖就臉色全白了,身爲惠民藥局局董,南京杏林極有聲望的人物,居然串通他人陷害同行,這下傳揚出去,豈不身敗名裂?更要吃官司、坐牢,一塊名醫的金字招牌,算是徹底毀啦!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用來形容孫一帖的所作所爲,實在恰如其分。
“孫局董,這、這可是真的?”盧醫生等人大爲吃驚,他們之前都以爲孫一帖是意氣之爭呢,可現在看起來,竟連誣告陷害的手段都使了出來,實在喪盡了杏林中人妙手仁心的本分。
被同行質問,孫一帖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喉嚨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樣。
本來和他交好的馬大夫等人,縮着頭不敢開腔,而盧醫生爲首的大多數郎中都有憤然之色,又羞愧南京醫界竟出了這麼個辱沒門庭的局董。
盧醫生帶頭,郎中們齊刷刷朝李時珍、青黛深深鞠躬,實是羞愧難言,一個個唉聲嘆氣。
張公魚立刻下令衙役把孫一帖、蔣媒婆兩個誣告陷害的罪犯上了鐐銬,又令惠民藥局新推選局董,結果毫不意外,盧醫生當堂被推舉爲新任局董。
盧醫生朝着青黛深深一揖:“今日之事,盧某和南京惠民藥局列位同仁真是慚愧,女醫也是我杏林一脈、岐黃傳人,盧某這就代全體同仁請李小姐有空時,到藥局替祖師爺神位上香!”
“那好啊!盧先生,我不怪你,都是孫一帖使壞嘛,”青黛甜甜的笑着,能夠得到醫界同行的承認,小師姐心花怒放。
張公魚再一次拍響了驚堂木,喝令把兩名誣告罪犯押入牢房。
“且慢!”
聽到這聲大喝,本來垂頭喪氣的孫一帖立刻變得精神百倍。
張尊堯和鹿耳翎帶着幾名錦衣校尉走上大堂,傲慢的朝着張公魚拱拱手:“張大老爺,這兩名人犯和我錦衣衛查辦逆黨案有些牽涉,所以不能由貴衙門看押,本官要帶他們離開。”
鹿耳翎嘿嘿乾笑着,示威似的把錦衣衛駕貼舉在手中,故意用大夥兒都聽得到的聲音挑釁道:“秦長官不是很厲害嗎,這次你還叫常胤緒來打咱們?我就不信你一個已革留任的待罪官兒,敢公然毆打上官和同僚,來呀,來呀!“秦林摸了摸鼻子,正準備想辦法整治丫的,忽然就笑着搖了搖頭:看來不必費神了。
“什麼人擋本小姐的路!“一聲嬌叱,鹿耳翎趕緊回頭,卻看見視野中一隻紅色的小牛皮靴子正在不斷變大、變大,充塞了整個視網膜。
砰!
“嘖嘖嘖,”秦林瞧着暈死過去的鹿耳翎,撇着嘴連連搖頭:“像這種賤到自己討打的傢伙,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呢。”
不、不會這麼倒黴吧?張尊堯想哭都哭不出來了,上次是常胤緒那小霸王,這次又是女魔頭徐辛夷,莫不是南京城的風水和我犯衝?
好在徐辛夷踢翻鹿耳翎之後並沒有管張尊堯,只是額角香汗淋漓,雙手叉着小蠻腰,急促的呼吸讓豐碩挺拔的胸部起起伏伏,圓睜杏核眼瞧着秦林:
“本小姐聽說你要和青黛妹妹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