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5章 關閉的窗戶
什麼?金櫻姬正在花窗外,彎着腰陪青黛照料幾株藥草,聞言霍的一下站直了,瓜子臉罩上了寒霜:“杜掌櫃死了?是誰,是誰敢動咱們的人?!”
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前一刻還是精心照料花草的小妻子,後一刻就變成了縱橫四海的五峰船主。
喂喂,這變化也太快了吧?秦林笑嘻嘻的望着她,神色間頗有揶揄之意。
金櫻姬立刻忸怩起來,香腮紅了半邊,捏着衣角細聲細氣的道:“奴家、奴家是可憐那杜掌櫃,他今年都六十多歲了……”
噗!權正銀差點沒把自己舌頭咬掉,定了定心神,等急促的呼吸略爲平靜,神色謙恭的道:“啓稟秦少保、金宣慰,屬下也是剛剛接到杜掌櫃的死訊。據報信的夥計說,杜掌櫃是突發急病,纏綿病榻幾天之後纔去世的,但屬下以爲,不久前秦少保查到私鑄銅錢來自嚴州、衢州,咱們派去的老掌櫃就突然死去,裡頭恐怕另有別情,所以特地前來稟報。”
秦林腦袋輕輕點了一下:“不錯,你做得很好。”
權正銀的心情立刻變得極好,比起自家那位五峰船主,這位秦少保的誇獎還要更金貴些,這不,金櫻姬一雙媚眼就彎成了月牙兒,頗爲滿意屬下的表現。
秦林身爲欽差大臣,辦事不必知會浙江官場,即刻收拾行裝,率領陸遠志、牛大力和衆錦衣官校前往衢州龍遊縣。
龍遊縣位於浙西山區,羣山環抱的金(金華)衢(衢州)盆地之中,蜿蜒曲折的衢江流過縣境,兩岸丘陵狀的地貌起伏不定,遠處四面羣山頗有奇險之處,靈山、龍丘山、爛柯山連綿不絕。
丘陵地區高低起伏的官道之上,衆錦衣官校鮮衣怒馬,鞭花兒甩得啪啪直響,馬兒跑得渾身汗津津的,時不時打個響鼻……“秦少保,前面就是龍遊縣城!”一名浙省本地的錦衣官校手指前方,高聲叫道。
好!秦林一抖繮繩,揚鞭遙指遠方:“弟兄們加把勁,到龍遊縣城吃晚飯,管飽!”
得嘞!衆官校把鞭花甩得更勤了,有人更是精神一振,朝陸遠志打趣:“陸爺,秦少保請客,您得拿出肚量來,吃窮秦少保!”
陸遠志卻嘟噥起來:“這傢伙的姓子,哼哼,待會兒有得吃就不錯了……”
“咋的,我又不是曹艹,難道還望梅止渴?”秦林壞笑着瞥了胖子一眼。
咱們秦林秦長官確實不是曹孟德,不作興騙人的,到了龍遊縣果真請大夥兒吃了晚飯——龍遊發糕、糯米豬腸、豆腐花,都是當地特色小吃,直接在街上買的,從開始吃到撂下碗還沒花到一炷香的時間,隨便就把肚子糊弄住了。
“怎麼樣,本官不曾失言吧,弟兄們都吃飽了嗎?”秦林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然後很真誠的問道。
衆官校弟兄頓時對秦長官佩服之至,尤其是浙省本地的官校,可不是嘛,秦少保確實不算望梅止渴,可他給大夥兒畫了個西瓜,結果給了顆櫻桃,就算吃得最快的,也只有五六分飽。
倒是陸遠志牛大力和幾個老弟兄安慰大夥兒,我家秦長官就是這麼個人,有事擺在前頭,啃饅頭下涼水都行,等到大功告成,自會請大家山珍海味。
哈哈一笑,秦林率衆直奔縣衙。
大羣緹騎前來龍遊縣,自有地保、土兵去告訴知縣,秦林還沒走到縣衙門口,就有位白臉八字鬍的七品官從八字牆裡面迎出來,笑容滿面的作揖:“欽差秦少保大駕光臨,弊縣有失遠迎,恕罪恕罪!下官羅東巖,拜見秦少保。”
秦林擡眼一瞧,頓時心知肚明,羅東巖的態度既沒有誠惶誠恐,也沒有多大真誠,算得上外熱內冷,帶着點敷衍的味道。畢竟秦林是錦衣武臣,管不到他文官知縣,欽差巡視東南開海事宜,這龍遊縣位於浙西山區,開海也開不到他這裡來。
於是秦林也不和他客套了,直截了當的告訴他,瀛州宣慰使司派來龍遊縣的一位杜掌櫃,死在了客棧裡面,自己就是爲此前來的。
“啊,本官也曉得此事,那位杜掌櫃,不是病死的嗎?”羅東巖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作爲地方官,有牧民之責任,無論如何都不希望發生命案的,有了案子是地方官沒能完成道德教化的任務,破不了案子更是昏聵無能……“到底是不是病死的,還難說得很!”秦林一點不客氣,立刻命羅東巖派遣熟悉本地情況的捕快、差役配合辦案。
豈止配合,既然秦林說此事背後可能另有別情,羅東巖也沒法坐得住,只好跟在秦林身後,自覺的充當了小跟班。
杜掌櫃生前住在城裡的順興客棧,還帶着一羣夥計,現在他突然死掉,那羣夥計分了兩個人回杭州報信,其餘的人嫌順興客棧不吉利,在城裡另選了一家客棧居住,而杜掌櫃的棺材則停在城隍廟。
秦林派人去找那羣夥計,又命本地捕快帶官校弟兄去城隍廟守住杜掌櫃的屍身,自己則帶上陸遠志、牛大力,直奔順興客棧。
這家客棧二樓臨街有一溜兒五間上房,窗戶外面臨着大街,房門開在內側,由一條走廊連通,樓梯通向底樓,杜掌櫃生前就住在二樓正中間的上房。
有本縣大老爺和捕快差役們在,客棧老闆、掌櫃和當曰端茶送水的小二等等一干人等,都很快被找到了。
秦林讓小二打開房間的門,頓時一種陳腐的味道撲面而來,想到這是死過人的房間,說不定就是死亡的氣息,衆人的臉色都變得有點不好看。
羅東巖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拍了兩下,立馬神經質的渾身一抖。
“別擔心,只是房間被關了幾天,有點黴味兒而已,”秦林笑容可掬,神色坦然自若。
又不是屍體腐爛變質,只是江南的梅雨季節,房間門窗關閉受潮發黴。
“咦,秦哥你看這窗子!”陸遠志指着緊閉的窗戶,嘟嘟囔囔的道:“一個病人,又是梅雨季節,把窗戶緊緊關着,他就不嫌氣悶?”
秦林點點頭,冷電般的目光將客棧衆人掃了一遍:“從杜掌櫃死後,這間房間有沒有住別的客人,你們有沒有動房間裡的東西?”
客棧老闆姓崔,是個瘦高個兒,聞言就跪在地上,哎喲皇天的叫苦:“欽差大老爺,小人冤枉得很!開間客棧只圖賺點錢,沒想到那外地來的杜掌櫃得了重病,死在了房間裡面,人人都說小的客棧不吉利,這幾天連鬼都不上門,哪裡有新客人肯住進剛死了人的房間?欽差大老爺,您可得替小民做主……”
做主,做什麼主?難道秦林還能替你招徠顧客?無非是這人以進爲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叫苦叫冤,趁便把自己摘乾淨。
客棧掌櫃的也跪下,一臉苦相的稟道:“好叫欽差大老爺曉得,自打死了人,除了杜掌櫃自己的夥計擡屍出來,就再沒有誰進去收拾過,反正住不了新客人,誰肯費那勁兒?咱也嫌晦氣得很。”
秦林笑笑,也沒去管他那麼多,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後,他摸着下巴思忖道:“這是梅雨季節的江南,關上窗戶房間裡就有個黴味兒,哼哼……”
難道真的是他殺?陸遠志和牛大力對視一眼,兩人都很有些興奮。
可接下來詢問杜掌櫃手下那羣夥計,得到的口供卻並不支持這個結論。
五峰海商留在這裡的夥計有四個人,隨後就被找了來,爲首一個粗手大腳的漢子叫蔣潮生,第二個白臉秀氣小夥子叫沈浪飛,第三個矮壯漢子叫韓海舟,最後一個黃臉中年人叫楊波平。
秦林和五峰船主的關係完全是公開的秘密,這四個夥計見面就紮紮實實的磕了三記響頭,爲首的蔣潮生是個大嗓門,爬起來還不等秦林問,就先說道:“秦少保,您老怎的也來了?咱們金宣慰呢?嗨,鄭老掌櫃一死,咱們收購銅錢的事情就耽擱下來……”
沈浪飛乖覺些,就把他拉了拉,低聲提醒他:“秦少保還沒問呢,大哥你急個啥?”
蔣潮生方纔醒悟,憨笑着搓搓手,頗不好意思。
秦林打量打量這幾人,忽然拋出問題:“我問你們,鄭老掌櫃究竟是怎麼死的?”
沈浪飛、韓海舟、楊波平都怔了怔。
“病死,當然是病死的呀!”蔣潮生睜着眼睛,似乎不明白秦林爲什麼這樣問,“老掌櫃到了龍遊,剛剛放出風聲,就突然得了痢疾,跑肚拉稀,一天要拉好幾趟,他人老了,經不起折騰,拉了三天最後躺到牀上,就再也沒緩過來。”
“這麼說,他的病是漸漸加重的,而不是一下子就非常嚴重了?”秦林又追問道。
四個夥計都表示確實如此。
難道真是病死的?陸遠志撓了撓頭皮。
秦林眯着眼睛,“那麼,他死的時候,你們都在場?我是指臨終嚥氣的時候!”
不不不,四名夥計都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