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兩樁心事,一則補缺,不知道滿了歲數後能不能順利補下缺來,第二,就是說媳婦。
現在這境況當然說不得這話,況且當孃的對兒子最瞭解不過,知道張佳木必是餓了,當下只笑着道:“乖兒,你餓了吧?飯早就好了,就等你回來就開飯,去,洗了臉和手,到上房來吃飯!”
“哎,知道了!”
寒家小戶的,沒有太多的規矩和排場,門房張福一家也都在上房了,見着張佳木回來,張福老婆金氏已經在擺飯,張福在竈房打了洗臉水過來,熱騰騰的,讓張佳木擦臉洗手。
沒一會收拾停當,也換了家常衣服,一大家人終於在油燈下聚齊了,準備開晚飯。
晚飯簡單,無非是一些稀飯,白粥,蘿蔔絲兒、鹹菜碟兒一類,只有兩碟大家都不動筷子的葷菜擺在桌子的正中算是應景,熱氣騰騰的雜糧面饅頭放在黃楊木的大盤裡,分別擺在桌上兩邊。
“乖兒,多吃些!”
一家人坐在桌上吃飯,徐氏不停的給張佳木挾菜,她原本就很寵溺這個兒子,張佳木一直就是恃寵而嬌,有點兒不知上進。現在漸漸長進懂事,兩個月前,還曾經從馬上摔下來,撞傷頭部,受了重創,所以徐氏自然對他更加溺愛,沒過一會兒,張佳木面前就堆了一大堆的吃食。
張佳木搖搖頭,慈母多敗兒,徐氏看來真的是很溺愛兒子,不過,身爲兒子的自己,沒有什麼立場對母親抱怨就是了。
他稀里嘩啦的喝着稀飯,挾着鹹菜就着饅頭,吃的甚是香甜。
他的小妹子叫靜初,才十二歲,見哥哥這麼吃法,也是有點兒心疼,便向着徐氏道:“娘,明兒我們買只鵝給大哥吃,好不好?”
明朝人最重燒鵝,吃鵝在官員來說都是享受,平民百姓的,不是逢年過節是捨不得吃的。
女兒懂事,心疼哥哥,當孃的也很欣慰,便答應下來。
張佳木也感動,笑嘻嘻的叫着妹子的小名,道:“小花兒,有這份心就行了,哥哥不愛吃鵝!”
說到這又有點慚愧:“哥這個月也沒幾個錢落手,答應給你買的好桂花頭油,還有紅頭繩,還有那些小玩意兒,都沒買。”
張靜初斯斯文文的吃着飯,很懂事的向哥哥搖頭道:“這是和你說笑話呢,我要那些幹嗎使呀,每天看書寫字還忙不過來。”
小姑娘生的眉清目秀,一身青緞比甲穿在身上也儼然是個小大人的樣子,張佳木對她甚是歡喜,現打定了主意:明兒抽籤,要是能落個好差,一定多弄點錢,給小姑娘做幾身新衣服。等哪天皇城裡開大市,再去淘點好的玩意給小姑娘的房裡擺上。
飯後大家圍着銅火盆烤火說話,不外乎是一些家常,過了半個時辰,就各自回房睡覺。
百姓家裡燈油也是很要錢的,不是家裡有讀書應試的人家,到了這會是必定要熄燈睡覺的了。
況且,天寒地凍的,早點進被窩是正經。
母親和妹妹一屋睡,就在上房,張佳木自己睡的是西面的偏廂。房間裡都是貼的大青磚,牆壁正中是黃花梨木的供桌,接着就是擱些小物件擺設的多寶擱,再就是書架,鐵梨木打的翹頭案,雖是武臣世家,文房四寶什麼的也有。牆壁上,有寶劍,刀,牆角還靠着馬槊、關刀、長槍什麼的,還有弓箭、牛皮,生漆,也堆在角落。
天寒地凍的天氣,沒一會各屋的燈都滅了,他的房裡點了盞油燈,人斜倚在牀上,兩眼睜的很大,雙手抱在腦後,想着自己的心事。
如果有人在這時候看到他的雙眼,就可以發覺眼神中蘊藏的東西實在不是一個十六七歲少年人所應有的。
事實上,軀體還是原本的軀體,但已經換了一個人。
一場意外之後,原本張佳木的身體裡融入了一個來自於幾百年後的一個靈魂,移魂奪舍之後,很多記憶的片斷都模糊不清了,只記得那是一個三十左右的男人,有一個和睦美滿的家庭,有父母高堂妻子和一個可愛的兒子……但一場車禍之後,一切都煙消雲散,但不知道怎麼的與張佳木的身體和靈魂相結合,然後漸漸融合,現在已經分不清他是張佳木,或是張佳木是他了。
差了幾百年的時空與南北千里的距離,兩個靈魂居然交匯融合,然後歷劫重生,經過這一件事,簡直就是和脫胎換骨一樣!
假託養病,其實是在調節自己的心理,到這會兒,經過和新的家人這些天的相處後,感受到了濃濃的親情,況且原本的記憶也在,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張佳木已經覺得可以從容應對,不必再想太多了!
一夜無夢,第二天清晨,雞鳴已停,隔着幾條街的鐘鼓樓也開始了敲鼓的聲響,張佳木知道,按後世的算法,現在應該是六點半不到,就這會兒,整個北京城已經活過來了。
按着當時的規矩,這一天初一是朔日,文武百官要穿公服朝拜宮門,普通的錦衣衛旗校則要到各自的該管上司那裡,搖籤抽籤,分派這一個月的新差使。
想到這兒,張佳木精神一振,家裡境況很難,母親生他時年紀大了,這年月衛生飲食條件都很差,五十來歲的人,身子卻很弱,需要補品將養調理身體。
小妹妹也很招人疼,需要他這個當哥哥的給她攢一筆過的去的嫁妝將來纔不得受苦。
他自己來說,大丈夫一日不可無權,更加不可無錢。錢這玩意,說起來很沒趣的東西,但要是沒錢,也最揣折人的志氣!
該起牀了!
他掀開厚實的縫着青色小碎花的棉被,這被子真是死沉死沉的,壓的他難受死了。
不過牀真不錯,竟然是用紫檀木打的拔步牀,木料好,木工活細膩,而且大極了!這牀,是張佳木唯一覺得在大明時期的物質享受了。
老僕張福已經起來開了大門,手裡一把大掃把揮舞的虎虎生風,他的老婆金氏手裡提着幾個淨桶,站在門前,一邊和老頭兒說話,一邊等着人來收淨桶。
當初張佳木父親在時,雖然不甚得意,一家子的日子還過得,除了張福這個跟了張家幾十年的老僕外,還有兩房僕人,不過,老頭子一死,日用艱難,都已經打發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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