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科?”陳恭善目瞪口呆地道:";特科是什麼東西?”
“你來說吧。”徐穆塵向着一個伴當笑道:";給他們簡單說說。過一陣子,沒準他們就全是咱們的同僚了。”
“是了,大人。”既然對方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徐穆塵的部下也不瞞騙他們,當下把衆人叫過來,開始低聲解釋起衆人的身份和任務來。
徐穆塵現在是保密局泉州處的特科長,等同於千戶的身份。但大家知道,他在保密局還有經歷司經歷的正式官職告身,從六品的文官前程。
同時,還是張佳木青眼相加的心腹人物。現在和徐穆塵一起進錦衣衛的年錫之已經是都督大人的心腹,官職已經從經歷升爲總務局會辦,加內閣贊善,翰林侍詔等官職。年錫之的大名已經傳入內廷,連皇帝都對年錫之有所知聞,而徐穆塵被人稱爲與年錫之同名的人物,這樣的人,泉州處的加僉事官銜的處長都遠遠不如,更不要說普通的衛中同僚了。
他要引幾個人進特科,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況且,眼前這夥礦工出身的兇徒,一個個都也是難得的人才,個個是一臉殺氣,看身手都很利落,哪一個都是雙手血腥,身揹人命。
特科是保密局的在各地分部專門負責行動的部門,裝備,經費,人才,都是個頂個的強,所有的資源都在往特科傾斜,所以眼前這幾個人也都是個中翹楚,就算是這樣,眼前這夥強徒也不弱於他們。
最少,在同等裝備的條件下,他們這些人必定不會是這些兇徒的對手。
身爲特科的一份子,在場的人都知道受訓練是一回事,要是事先在膽魄和格鬥技巧等諸多方面有很深厚的底子,那麼使用起來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就是這麼着,更多的機密,你們現在還不能知道。”講到最後,一個特科成員一臉的驕傲,向着陳恭善等人道:";如果你們有幸能入錦衣衛,到時候自然就能知道更多。”
“入錦衣衛?”陳恭善兩眼都放出光來。
錦衣衛雖然在外地由明轉暗,但陳恭善等人對力量的把握很好,在一些蛛絲馬跡之中他們早就發覺,各處的錦衣衛雖然銷聲匿跡,但其實已經更加可怕和恐怖。
能加入這樣一個部門,以前的黑底就算洗白了,這一生一世,大約也不必擔心什麼了。
就算是執行公務死了……那又有什麼了不起?瓦罐不免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爲皇帝賣命死了,好歹還有人撫卹自己的遺族,總比現在要強的多,被人攆的如老鼠一般,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心裡的滋味就甭提了。
“能不能入錦衣衛,我說了不算。”徐穆塵面色淡然,向着他們道:";那是京裡頭張大人才能做主的事。”
“張大人,我聽說過。”王能接口道:";別的不說,他死保於少保,咱就敬他一頭。”
“王能這廝,”陳恭善笑道:";當初就吵着要去劫法場,弟兄們不願,他還要自己去。後來被他婆姨死活拉着,拼了死才攔住了他,不然的話,王能早就死在路上了。”
“可不是,他連路引也沒一張,雖然現在不大查了,不象早年那麼嚴,不過哪位兵大爺和你開個玩笑,你可就必死無疑了。”
王能身上有人命,而且不止一條,這是顯然的事。
當初一羣礦工造反,他可以說也是首領人物,海捕文書上有名的人。一旦被逮住,那肯定是必死無疑。
就算沒這回事,無路引出外百里被捕者,一律處斬。地方官員如果認真的話,就憑這條也能砍了要去北京劫法場的王能。
王能這會已經又坐了下來,巨靈神漢一般的身子隱在黑暗之中,衆人七嘴八舌的數落他,這個漢子只是嗡聲嗡氣地道:";咱是山東人,景泰元年,天子發赦書,這裡又事敗了,咱冒險潛回山東,正好於少保調山東班軍保衛京師,咱又是軍戶,以前逃亡的罪過勾銷了,上頭又命入軍,於是咱和本部的兄弟夥一起北上,到了京師看到有惡少欺負人,咱一拳頭就把那惡少給打飛了。”
“好漢子。”徐穆塵拎起皮袋來,長飲了一口酒,笑道:";聽你說話,就象是回到景泰元年那會兒,想當年可真是險。衆心騷然,人心不穩,不少人向着南逃。要不是於少保定海神針,大明就已經成了南宋,也先早就在北京坐龍廷,咱們現在,最多又是個新南北朝。”
“可不是咋地。”王能搓了搓手,臉上也浮現出崇敬之色:";當初那個景像,可就甭提了。亂哄哄的,不少富戶貴人都在往南逃。衙門裡頭也沒有人管事了,要不然,那惡少也不那這麼大膽,光天化日的強搶民女。”
“好,好,”徐穆塵大讚,“王兄真是好漢子。”
王能看着是野人一樣,其實心細如髮,他知道徐穆塵也是有意結納。不過,既然是有意投效,自己倒也不必點破了。
當下點了點頭,又道:";上頭說我犯了軍法,又是戰時,亂哄哄的,就要拿我開刀問斬。”說到這,王能臉上也是露出怒色,“他孃的,其實哪裡是要行軍法?那惡少家中拿錢賄賂了我們千戶,所以纔拿我的命去抵人家的半條命。”
“狗日的貪官”
“大明好好的江山,洪武爺手裡多好過日子?就出來一個永樂把江山弄壞了。”
“要不是家裡過不得,誰當初出來偷偷採礦?”
“說到底咱也不是那老實人,能給田主跪香案,叫人打了還要陪笑。”
“跪香案算什麼?二田主狗腿子下來,咱莊上就得送大閨女去陪睡。老子一身好武藝,也受不得這等糟蹋,一掌拍死了那狗才,這不才出來亡命。”
“唉,提起來都是一筆苦賬。”
王能一席話,也是把各人的苦水都引了出來。眼前的幾十條漢子,都是好勇鬥狠沒錯,但原本也都是老實良善人,而且身上義氣過人,這才因爲種種原因鬥傷人命,沒奈何出來採礦維生。
想一想,到怪不得當時的明政府視礦工爲潛在的絕大危險,這些人來自山南海北,一個個都是桀驁不馴的兇徒,這夥人混在一起,聚集一處,又採的是銅或鐵,一旦有人在其中播弄事非,挑動造反,一成事,就是天大的亂子。
葉宗留之亂,就是明證啊。
衆人說了半響,王能才又悠悠開口,道:";當時我也以爲是死定了,咱們軍戶苦啊,一年到頭不得清閒,繳的糧多不說,還要自備武器去打仗。打仗也罷了,還要春秋操,要校閱,一年到頭不得清閒。一年兩班,到了京師,修城牆,建宮殿,修陵,哪一處大工不調咱們去?累個臭死,吃的豬食。好不容易放咱回去,還要被上頭的小旗總旗們欺負,一層一層盤剝下來,一家老小,一年到頭的辛苦,連碗飽飯也吃不着,褲子也沒幾條。當時我被押到法場上,我心裡就想,我對朱皇帝可沒有什麼虧欠的地方,朱皇帝可真是欠我多了。要是重活一回,可在也不能受今生這種罪了。”
“王兄弟說的好”在場的人都是磊落漢子,一時聽對了脾氣,都是喝起採來。
便是錦衣衛的人,也是相視而笑,知道彼此的意思。
他們要是願意捱苦和做牛做馬,現在也未必就在錦衣衛裡頭了。
“快到午時,眼瞅着劊子手拿着鬼頭刀就過來了,刀光閃的老子心煩意亂的,老子當時和他說:兄弟,都是苦人,活計給哥哥做漂亮點。那廝也是咱衛裡的人,官府的劊子手拿的多,他就少的多,也是一肚皮的怨氣,當下只是衝着我冷哼一聲,老子心裡也是咯噔一響,心道:壞了,這回要遭罪的多了。正想着,就聽着蹄聲如雷,幾百個甲士騎着高頭大馬,全身都是明盔亮甲,就跟天神一樣,手裡全是長戟大槍,紋眉大刀,一看就知道這是拱衛皇帝的禁軍裝扮,比咱們外路的衛所軍和京營兵的裝具都強的多了。”
王能說的雖慢,但一字一板,說的端肅認真,各人在一邊聽了,猶如身臨其境一般。徐穆塵帶來的人也是京師無賴出身,這會子聽的更是入神,有一人當初也曾經上過北京城頭,向着蒙古人投過瓦塊,這會子更是聽的心馳神搖,連呼吸也粗重起來。
“那夥人越馳越近,老子和劊子手都瞧的呆了,那鬼頭刀就停在老子脖子前,但當時誰還管它?都是呆了。就連咱們的千戶也是在發呆,等那隊人近了,這廝仔細瞧了瞧,突然一拍腿,叫道:天爺,是於大人來檢視各路援軍了。”
當是時,正是北京最吃緊的時候,于謙總理全局,每天都在調集各地的物資,分發各部,校閱趕過來的新軍,視其強弱程度決定紮營的地段。
當時的京營兵和援兵二十二萬人,全部駐紮於京師九門之外,與城上遙相呼應,彼此爲援,于謙調配得法,強弱得當,也是因其不懼勞苦,晝夜不停的視察新軍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