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唐威,”任怨點了點頭,笑道:“你不是在衙門當事值勤麼,怎麼跑這兒來了?這麼亂鑽亂跑的,我記得最低的處罰也得是罰俸吧。”
“是劉頭兒差遣,”唐威試百戶笑道:“下官可不怕。”
“什麼事要這麼急到大人府上來回?”
“倒不是咱們的事,實在也是蹊蹺。”
說着,唐威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原由經過告訴了任怨,他的語調雖然輕鬆,但任怨卻是越聽越緊張,聽到最後,便是跳下馬來,皺眉又問了幾處細節,再知道劉勇已經暗中有所佈置後,他才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沉聲道:“是要出大事了”
“呃……”
“不要掉以輕心”任怨喝斥府門前衆人,令道:“收縮起來,內衛,直衛,府中家將,一律戒備起來,府中有武庫,開庫取強弩和火銃,還有火炮,都取出來。”
“啊?”
任副頭兒和唐威兩人都是呆了,便是在一邊旁聽的王勇也是目瞪口呆,別人不敢說話,他便先問道:“我要請問,是不是真到了這個地步?”
“雖不中亦不遠矣。”任怨神情凝重,向着王勇道:“此事過後,朝局就非得大洗牌了。”
“現在還說不到這個,”王勇道:“我來問你,下一步要如何?”
任怨現在的安排是先顧着張府的安全,但下一步纔是極爲要緊,如何着手,要忙而不亂,而且,一定要搶在敵人形跡敗露,又沒有順利進行計劃的時候搶先動手,這個時間的把握得拿捏的精準,太早了,人家會說是張佳木主動,到時候說不清楚,晚了,則人家佔據有利的位置,再想往回扳,可就難了。
雖然這是要命的事,但偏偏也是樁細精的活計,也是件難爲人的大事。
現在一切形跡未露,錦衣衛要不要先動?光是這一條,就已經能叫當事人把頭髮也想白了
“下一步……”任怨果然猶豫了,短短時間,種種後果,一下子全涌上心頭,一時之間,這位武藝高強地位也極高的錦衣衛都指揮同知,竟是茫然無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到這會兒,他纔對張佳木真心服氣。
平時看着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下頭的人各有專精,各有各的山頭,大家聽令行事,有的時候,反而覺得張佳木是最清閒的一個。
到這會兒任怨才知道,接受指令辦事和有人擔待着辦事,再和自己坐着最高,獨斷獨行,無依無靠的自己決斷大事,那真的是兩碼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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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自己不知道如何是好,便是別人,也都是茫然無措。錦衣衛有張佳木這個主心骨在,一切都井井有條,大夥兒按指令辦事,各有特點,但好賴都能把事辦圓了。
倒是這會兒張佳木不在,任怨雖然地位極高,在張府都做得了主,但叫他把整個衛裡的擔子都擔起來,他自己想也不必想,立刻就知道自己不夠格。
因此,他有了決斷:“唐威,你立刻多帶人手,趕到會昌侯府去,請大家即刻就回來,就算失禮也顧不得了。”
有任怨在,還是有好處的。適才曹福來和唐威過來,府裡的人都意識不到事情有多嚴重,應對上還有點漫不經心,此時任怨這麼一弄,各人都覺凜然,也知道事情必不簡單,於是,按着他的吩咐,張府內外立刻動作起來。
倒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內衛部隊,整個府中四五百人,除掉傭僕雜役,三百餘人全是錦衣衛中的內衛精銳,曹翼已經跟隨張佳木出去,府中的調度就由內衛直衛中人進行,沒過一會兒,府牆四周就掛滿了明瓦風燈,方圓極大的張府四周到處都被照射的如白晝一般,四角都有用磚石所砌成的望樓,留着坡道,府中留有炮手,開始喊着號子,把火炮向着望樓上推。
至於牆上都有夾牆,容射手站立,有箭孔和火銃開火的小孔,在聲聲響起的梆子聲中,整個張府都動作起來,沒過一會兒,就已經把府邸四周佈置的如銅牆鐵壁一般。
“嗯,不壞。”任怨把府中的防衛提調清楚,不覺大爲滿意,因向王勇道:“這裡是薛祥掛名,曹翼主理,平時也是佳木自己調理,果然很象個樣子。”
“嗯,是很不錯。”王勇也很讚賞,點頭道:“沒有幾千大軍圍攻竟日,不要想破府而入。”
“是嘍”
“你下一步如何?”
“這我就清楚了”任怨看看此間事了,便向王勇道:“我要回緹騎總營,調動人手。”
“會不會是假消息?”
“就算是假的,緹騎調集起來也不廢事。萬一要是真的,可就能當大用了。況且,緹騎分佈四周,在營裡的按規定有五成,敵人有多少還不清楚,得趕緊把人先調集起來再說。”
“說的是了。”王勇看了看四周,便道:“將妹子留在這裡吧,好歹要安全不少。”
這一回大家都知道,事涉多家權貴,和南宮政變時大家萬衆一心只攆景泰退位要複雜的多。很有可能要燒殺對戰數日,一直到打出結果來爲止。
這般亂法,很可能要良莠不分,玉石俱焚。
這麼一說,王勇也醒悟過來,他只此一妹,父母俱亡,因此對任怨的細心大爲激賞,當下便道:“不錯,就叫王英在這裡住下。”
“嗯,那我也要告辭,立刻往緹騎那邊去。”
“好,我也要回府軍前衛,召集部下。”王勇想了想,索性對着任怨明說道:“我雖不是錦衣衛的人,但佳木對我的恩德,粉身以報也不爲過。況且現在咱們結了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別的也不必說了,我麾下直屬好歹能召集三五百人,我就立刻去召集人手去。”
“甚好”任怨不覺大喜,錦衣衛在京師之內可以迅速召集並且參與行動的,任怨自己也不大清楚,緹騎有不到一千人,算是錦衣衛最核心重要的武裝,別的部門有多少人,他這個緹騎老大並不是太清楚。
而曹吉祥和石亨兩人,召集幾千人的部曲絕不是夢話,緹騎再能打,也不敢說能包打天下,這個時候,當然是助力越多越好。
“那就這樣定了,”王勇也是匆忙而去,臨行時只是吩咐道:“一直派人和我聯絡,萬一動起手來,我可以立刻出來。”
“好,以早前我們商定的暗號爲號。”
如此匆忙說定,任怨自去緹騎準備,王勇這個府軍前衛的指揮僉事自然也有自己的地盤,於是也匆忙告辭,也回自己的地盤召集人手。
與此同時,曹家,石家,宮中,到處都是召集人手的指令,到處都是動員準備,到處都是許諾,鼓勵、激昂,或是嗜血的吼叫,整個北京城已經陷入了一種臨近大亂的暴風雨的前夜
而寒冷的北風卻是刮的越來越緊,越來越大了。
會昌侯府中,卻是一派燈火通明的熱鬧景像。
孫家封侯也好幾十年了,雖不如徐府等開國之初就封爵的老牌勳戚,但身爲太后的外家,皇家也高看一眼,賜給的財帛土地也比較普通的勳戚要多的多,所以幾十年下來,住着幾十進的大宅,坐擁數萬畝以上的土地,還有無數的錢莊質鋪,光是在府中伺候的家人就有男男女女好幾百人,論起富貴風流,那是絕不在任何一家勳戚豪族之下。
今日會昌侯做生日,京中勳戚與孫家關係相近的幾乎全過來拜壽,年初時候太后做萬壽,大家也瞧出來皇帝對太后的孝思,連帶着,對孫繼宗這位太后的兄弟也自然要高看一眼。這一次難得他這麼一請,各人也得來的齊全。
從英國公以下,公爵就來了四位,還有二十餘位侯爵,四五十個伯爵,至於都督一類的一品武官更是滿屋子都是,三品之下,根本都不好意思進房坐地吃酒。
至於文官,當然寥寥無已,孫家一則是外戚,二則是勳臣,三來是武臣,哪一條都不對文臣的意,孫繼宗再長袖善舞,卻也是結交不到文官頭上去。
不過,這樣也已經是足夠榮耀了。
會昌侯高興的滿臉放光,不停的在賓客之間周旋着,他的世子,也就是嫡長子,長身英偉,說話也很得體,跟在他身後一直不停的敬酒,也給他引來不少的讚譽。
而且,今天可以說是雙喜臨門。
皇帝允了復立十團營之議,對他大加褒獎之餘,又叫他領一營總兵官,以侯爵外戚之尊貴,再握有一營的實權,況且,皇帝若有若無的也表露出了對石亨的不滿,而言下之意,石亨若是完了,現在能接石亨位子執掌一官廳的,除了他會昌侯之外,還能有誰?
自己在府裡算一算,果然機會很大,這一下,可真的是揚眉吐氣,把奪門之變沒有成功的晦氣一吐而空。
當初沒有巴結上這個功勞,孫家上下還被人傳爲笑柄,會昌侯表面上沒什麼,心裡可着實抑鬱了好一會功夫,現在可算好了,今晚家中小宴,來的賓客這麼多,這麼整齊,就是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