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鋒”共有三百餘人,分成三隊,派了姓尤的參將總領指揮,又派了兩個遊擊,分別姓牛和李,三隊選鋒,各有所領,下了血本上去,就是要務求一戰成功。
打仗就是玩兒命,憑的就是一股子血氣之勇,沒有血勇的人,只能吆喝吶喊,或是打打順風仗,一遇困境挫折,或是攻堅,可就不成了。
所以對選鋒的挑選極嚴,不使無勇之輩混進去,再者,就是厚賞。
除了賞銀之外,就是有現成的蓋了官印的委扎官照,一旦活着回來,就有賞銀,表現優異者,立刻就由兵轉官,最不濟,也能弄個小旗乾乾。
“派上去吧。”施聚發了幾句牢騷,接着道:“辰光不早,耽擱好一會兒了,能不能明早建功,就看選鋒是不是得力了。”
錦衣衛的街壘建築的很妙,正好把自己的正門和相鄰的三個街口全攔了起來,相對來說,這地方是不小,但對上萬人對戰的戰場來說,又太小了些。
所以,京營官兵雖多,五千餘人,全部帶甲的壯士,但頗有點老鼠拖烏龜,無處下嘴的感覺。
選鋒也只要三百餘人,就是因爲人太多了,施展不開,無濟於事。
“先叫弓手來射一陣子吧,老哥,你也得出把力了”選鋒是董興派了出來,他是要爭功,所以連商量也不和施聚商量,不過選鋒衝鋒之前,需要施聚派人出力時,他倒是出來打商量,而且說的義正詞嚴,一時間,施聚的部下都有不滿之色。
不過今天董興是主力,人馬數量和實力遠在施聚之上,所以也無甚說得,當下施聚便答應了下來,只道:“這個是自然,何須多說”
一時兩邊都派了大量弓手押陣,錦衣衛那邊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但算算兩邊相隔的距離,負責指揮弓手的武官就能算出來該在哪裡發射。
因爲事起倉促,而且也沒有人想到會是正經的兩軍對壘的情形,老實說,忠國公府附近發生的戰鬥纔是一場象模象樣的政變,錦衣衛這裡的,倒是叫人覺得有點兒滑稽了。兩邊都正兒八經的擺出一副正規做戰的架勢來了。
既然是正經打仗,當然就擺出正經的規矩來,軍官計算好距離後,手猛一揮,只聽得梆子聲響,兩邊加起來小三百弓手,張弓搭箭,藉着一點微光,向着錦衣衛防線之後射過去。
第一輪三百多鐵羽迅速飛入黑暗之中,天空之下,只有飄動的雪花,什麼動靜也瞧不着,也沒聽到慘呼驚叫,指揮的弓手軍官有點氣餒,施聚卻是突然發怒,喝道:“你怎麼指揮的,遲疑什麼?”
“是,施帥,末將錯了。”
認錯便改錯,接着便是微調距離,接連下令,弓手兩邊的梆子響的跟什麼似的,前六箭幾乎就是眨眼功夫就全射了出去,再下來又以緩慢的節奏射了五箭,眨眼功就是數千鐵羽射出,就算是錦衣衛那邊滅了大半的燈火,也是隱約能瞧見,戰陣之上,密密麻麻插滿了羽箭,微光飛雪之下,箭羽顯的漂亮而詭異,至於錦衣衛那邊一點聲響也沒有,射中多少,傷多少,死多少,卻是一律不知了。
“差不離了,上吧”董興也是老於戰陣,今晚這仗打的莫名其妙,沒來由的已經叫他吃了很大的虧,說來說去還是自己太笨,誰也怨不得,不過復仇的心卻猶如火苗一樣,在冬夜之下卻是越燒越旺,看看箭也射了十來輪,這些弓手也是難爲,他們都是經過專門訓練,這才能急速速射這麼多輪,換了一般的人,那種大鐵胎弓拉開就不錯了,更甭提瞄準射擊,或是急拉急射,大明因爲有火器的關係,對弓弩重視不夠,軍中弩弓很少,能射強弓的將軍和士兵也是不多,雖然將門世家一樣要練習騎射,士兵在校場營中也是要練習射垛子,看靶子,射的太差的,逮到幾個一樣要法辦,或斬首砍頭,或打軍棍,要麼開革,總之也有一定之規,但是把大規模的編制給弓弩手,對弓弩的開發和質量的監督嚴管,大明就遠遠不如前宋了。
宋的一個百人隊,可能最高有八十人都是弓弩手,餘下二十人或是刀牌手,或是長槍手,用來掩護這些弩手和弓手。
在對金和蒙元的戰場上,沒有戰馬和騎兵的北宋和南宋,就是靠着這種強弩硬弓配鐵甲步兵的打法
此時軍中強弓手不多,五千來人挑出這三百號人,不過好歹是完成了任務,董興在暗處看了半天,以他的經驗,錦衣衛的部勒甚嚴,剛剛這十餘輪的急射和慢射,肯定傷着了不少人,但對面一點聲響沒有,根腳陣法不亂,這就說明,雖然錦衣衛在正經的京營兵眼裡只是衙役差人,嚇唬老百姓的玩意,連稱武官也配不上,但,對方似乎也懂戰陣之法,對部屬管的甚嚴,這麼多輪箭射下來,竟是一點兒聲響也沒有
“入孃的……”董興心中只是想:“遇上硬點子了”
心中雖然明白,並有警惕,但此時也不是退讓的時候,就是要退,也得割了姓張的首級再說
“遵令,大帥放心。”暗影處,尤參將已經落了一頭一臉的雪花,他知道自己必定是先被挑成選鋒,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他是秦軍將門,董興在延綏當總兵官時帶了他出來,尤家在秦軍中也是百年世家了,不過到了京營之中,受排擠,遭白眼的事,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
好不容易掙到的這一頂參將帽子,還不知道要戴多久,有機會就拼,不然的話,誰能高擡眼看他尤某人一眼?
“好,去吧”趁着弓手慢射一輪換箭的當口,尤參將當頭,一百餘選鋒跟隨在他身後,各人都只拿短兵器,手中腰刀裹手,腰間插着攮子短刀匕首等物,甚至有的直接就把匕首含在嘴裡,一會兒接了仗,就可以用得上
每人胳膊上都纏着一條白布,雖然並不是一點兒光線沒有,不過殺紅了眼的當口,有這麼一條,就遠比沒有強。
腰殺的緊緊的,腳上也換了快靴,殺了綁腿,裝束的整齊停當,份外落利,第一條線的一百餘人,就是這般打扮,藉着風雪,在自家弓手兄弟的掩護下,直撲第一道長壘
“上來了啊……”張佳木此時正伏在黃二等人中間,靜聽着對面的動靜,在聽到一陣沙沙的腳步聲響時,他便笑道:“到底是撲過來了,我以爲董老賊要和我唱一晚上戲呢。”
“這可真正是要見真章了,”黃二臉板的跟什麼似的,理也不理張佳木,只向着自己身邊左右的人道:“甭理大人,一會兒聽我的號令,我叫起便起,叫射便射,要衝便衝,曉得麼?”
“是了,咱們省得。”
“暴雨不重朝,擋住這前頭的三板斧,底下就好拖時間了。”
黃二獰笑一聲,道:“都省得就好,咱就不必多費脣舌說那麼多了。但醜話我要說在頭裡,一會兒敢畏縮不前的,膽怯退後的,或是不聽號令的,項上首級,就不算你的了”
在他身邊的,全部都是選出來臨時編組的軍官。
錦衣衛內部的官階在此時是沒用了,劉勇這個指揮同知還不如一個身強力壯的棒小夥兒頂用
臨時編組,用的倒是張佳木的建議,五人爲一伍,五伍爲部,五部爲曲,五曲爲團,五團爲旅,今日當然用不上旅的編制了,不過,正好編成五曲來使用,在黃二身邊,則是有一個曲的傳令,中軍,選鋒當然,也是最得力的防禦核心力量,所有的直衛,都在他的部中,任何一人,都是以一當十的豪傑好漢,這些人,黃二怎麼用,自然大有講究,用的好,自然也可收奇效。
“好小子……”張佳木這會一點兒統兵大將,錦衣衛都堂,駙馬都尉兼少保太子太保的官威範兒,一臉的憊懶模樣,只是不纏着黃二了,此時不是分心的時候,他笑罵一句,自己卻是縮了回來,和十來個醫官一起,幫着適才中箭的校尉們剪去箭桿,敷上傷藥,包紮起傷口,至於箭頭難起,或是根本起不出來,現在自然也沒有辦法可想,只能等打完這一仗再說了。
正亂間,敵人腳步已經逼近,由於對面的官兵多打火把,也有不少錦衣衛事先張掛好的燈籠,所以光線較亮,衆人眼中看的分明,十餘條大漢,一身漆黑的夜行打扮,唯有胳膊上扎着一條白布,份外的刺眼醒目。
“來的好”黃二一聲暴喝,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這裡不適合大兵團一擁而上,地方不夠,但這種幾百人一輪的選鋒衝擊,只要灌開了口子,把街壘衝開,底下大軍一涌而入,事情就不妙了,他看着衝上來的人影,從十餘人到數十人,再到百餘人,開頭衝上來的已經在搬動拒馬,爲後來人開道,黃二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是瞪大雙眼,等候着發令的最佳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