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皇帝自己解嘲似的笑笑,但看向張佳木的眼神已經溫存了很多,他向着張佳木笑道:“還非答應你不可了?”
“臣大膽……”看到皇帝的臉色,張佳木面上也是露出笑來,在階下伏首而叩,山呼拜舞道:“臣叩謝皇上聖恩”
“罷了,免禮起來”
皇帝很爽利明快的揮一揮手,向着羣臣大聲道:“張佳木賜爵爲錦衣侯,仍着爲掌左府都督、充宗人府令、錦衣衛掌印指揮,並着提督幼軍總兵官……”
說到這兒,皇帝猶豫了一下,顯是有話在喉,卻又不大願意出口。
張佳木是何等人?當下自然是知道皇帝的苦衷,連忙又是一叩首,大聲道:“臣謝恩”
“呃……”
皇帝是有封賞還沒有說完,那便是提督京營軍務總兵官亦得由張佳木來擔當。現在京營武官六品以上的幾乎被一掃而空,只要是跟隨曹吉祥或是忠國公、太平侯的勢力,全部被盪滌一空。
這個處置皇帝當然要贊同,那夥武官圖謀不軌,而且爆出皇家醜事,皇帝對他們也是恨之入骨,如果這幾個廝們沒有死,那自然也逃不脫誅三族並且凌遲處死再傳首九邊的處分,不這樣,如何消得了心頭的這口惡氣?
盪滌橫掃他們留下來的勢力,也是理所當然之事,這一層,張佳木做的沒有錯,也不算過份。設身處地的想,就是皇帝自己,也會這麼做的。
但去掉上邊幾人,還有董興、施聚等侯伯總兵官在京營裡的勢力,現在三十萬京營人馬已經成爲一個龐大的真空地帶,沒有有威望的勳戚或武官能夠領得起這個重任。
給張佳木,勢同養虎,不給,又無善法。
這件事自然就成爲一個絕大的難題,好在,張佳木又一次及時出聲,把這件事給遮掩過去了。
皇帝正疑惑間,卻見張佳木又是一碰首,張口發聲道:“皇上,大亂將平,人心需要安定,臣等有幾件急務,需奏上聖裁。”
“好,講來”
“第一,需任元老宿將執掌京營,以定人心。”
“卿可有人選舉薦否?”一聽這話,皇帝簡直要用感激的眼神看張佳木了說話之間,自己的嗓音都有點兒發抖。
“臣舉薦右府都督、驃騎將軍、上護軍範廣爲京營總兵官,範廣是老成宿將,歷任封疆總兵,亦曾經在京營爲副總兵官,經驗威望都是足夠,雖年過五十,但身體康強,前因於謙之事被皇上貶落,現已經過了兩年,範廣早就悔過自新……”
“嗯,嗯,卿推舉甚是得當,朕甚是歡喜。”
範廣實在是不爲皇帝所喜歡的,範廣爲遼東總兵官時,朝政尚在王振把持之下,因爲範廣生性強直,王振不大喜歡他,所以範廣立功雖多,官也早就到了總兵,但勳階卻一直沒有往上漲,而且也不得入朝。
後來是于謙爲兵部尚書時才把範廣從遼東調到京城來,和石亨一起鎮守京城,擊退也先,立功實在是不小。
景泰八年之間,範廣爲副總兵官,鎮守京城,多次巡視邊關,是于謙的得力助手。
這麼一來,皇帝對他就更加不喜歡了。
範廣是都督副總兵官,勳階只是正二品,這一點就是明證了。
不過現在張佳木的提議再恰當也沒有,人選也是再合適也沒有。範廣就算和張佳木怎麼有私交,怎麼親近,可他是爲大明世代效力幾十年的老臣,而且政治上的盟友是于謙,這樣一個人,威望夠了,忠誠也信的過,實在是緩衝時間的最佳人選了
“範廣加撫義侯,掌右府都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提督京營軍務總兵官……”說到這,皇帝猶豫了一下,接着還是道:“京營分爲十二團營的事,由範廣和五軍都督府並兵部合議,擬定上奏”
現在這局面,把三十萬京營攏在一塊殊非明智之事,倒不如仍然如事變前那樣,議分十二營,分做兩官廳,這樣範廣就算是名義上的總兵官,下頭也會有人分權,彼此制衡。
範廣現在是白身,進不得宮,所以張佳木代奏道:“是,臣會知會範廣,早點把團營章程擬好,由皇上再選立團營總兵。”
“嗯,就這樣辦吧。”皇帝點了點頭,很舒了一口氣的樣子。他心頭最大隱憂似乎也被張佳木自己給主動消解了,深深的看張佳木一眼後,皇帝決定也好好賣個人情。
當下便又接着道:“功臣之中,陳逵進位爲侯爵、劉勇、薛祥、任怨、程森封伯爵,併爲左府都督,勳、階如一品。”
“是,謝皇上”
“臣等謝過天恩”
皇帝開口之後,劉勇等人俱是大喜過望,趴伏在地,叩謝如儀。封爵是武官最後的念想和企盼,辛苦一生,要是沒機會也罷了,都已經到了一定的位子,封爵就算是最後一步,有了這個,上對得起祖宗,也對得起自己,下也對得起子孫後代……一生榮辱,到這一步就算是到了頂,可以安心了。
“這也是卿等應得,國家爵祿,原本就是爲了酬功麼”皇帝也是一副歡喜模樣,竟是走下御座,挨個問道:“你就是薛祥?唔,朕素知道你,也見過你,但今日之後,你便是國家重臣,朕倒要好好看看。哦,你就是任怨?不壞,你是佳木的少年之交,現在一個爲侯,一個爲伯,傳揚開來,也是我國朝之一大佳話啊”
皇帝向來就是一副親切隨和的樣子,與人說話時,語意誠摯,笑容也很親切隨和,再加上眼睛中閃動着那動人的神采,還有那一臉飄逸的大鬍子更添幾分誠懇與實在……總之,一輪話問下來,任怨等人,就已經都感動的落淚了。
這倒也並不奇怪,一句話就明白了:皇帝畢竟是皇帝。
“好好,朕心裡着實高興。”皇帝封賞完晉位侯伯的功臣,底下的自然不必他自己親自來說,當下只是對着李賢和年富等人道:“三四等功臣,晉都督、同知、僉事、都指揮的,一律都準,不必再商議了。”
“是,陛下天高地厚之恩,臣等拜謝。”
“對了”皇帝想起什麼來似的,又道:“城中有亂兵爲禍時,王增也曾上街平亂,和馬昂一併平了好多處亂子,他是國家功臣之後,也是文武雙全,這一次也立了功,朕看,也要給他封賞吧?”
一個同掌左府的老成都督上前一步,奏道:“按例,可晉升都督。”
王增已經是都督同知,並且奉命爲十二團營的一總兵,這一次範廣奉命再立團營,想來王增這種中間派和實力派都會再有一個位子,所以在場的人都不會選擇得罪王驥和一羣元老重臣,花花轎子人擡人,大家都不會出來做惡人的。
“嗯,就給他一個都督,不過,我看也賜他一個伯爵吧。”皇帝很優容的笑笑,彷彿在說起自家子侄:“他和佳木都是吾之千里駒,好生栽培,可以大用,將來朕也可以放心留給太子用。他們,還很年輕麼。”
“是,皇上聖明。”李賢緊跟着道:“可以封王增爲安遠伯,靖遠安遠,一府雙伯,也是我朝的一個新佳話了。”
“好的很,那就是如此吧。”
這一次朝會,自然不會議別的事,把功臣封賜的事說完,皇帝便一臉春風的道:“公主大婚,原本是宗人府的差事,不過佳木就是有宗人府的差事……我看他不好多管,這樣吧,此事由內閣和禮部來管吧”
冊立太子,賞金冊金寶,宣旨和封賜的前後纔是內閣和禮部來負責,公主成親賜婚,向來就是皇家的私事,和國務無關,所以就是宗人府來管理就行了。
而這一次皇帝就是擺明了要把這樁婚事升級……當然,這就是給張佳木一個大大的補償了。
如此大功,就封一個侯爵,京營總兵也給了範廣,張佳木做初一,皇帝就要還十五,彼此你好我好,算是君臣融洽,彼此相知相得了。
“是,臣等一定謹遵聖意,將此事辦好。”
此事交給內閣和禮部辦倒也不算什麼難事,公主出閣也不是頭一回了,向來有例在,按老例加一等也就符合聖意了。
此事議完,也就無事可議,羣臣山呼萬歲,拜舞之後,皇帝在大羣太監的簇擁之下由奉天門回內宮,羣臣自西華門出宮。
這一次,卻是與往常不同。
以往散朝,文臣們自然是一黨,而武官們卻是分成好幾股,走的甚是壁壘分明。
這一次,不僅是張佳木一羣人緊跟着他,就算是平時不怎麼趨奉張佳木這一派的,也是緊緊跟隨在後。
諾大的武官班底,只有小英國公等少數勳戚還自成體系,而剩下的**成的武官,卻是全部跟着張佳木迤逶而出。
“我看張佳木還是心懷忠義,也算是識大體的。”人羣之中,彭時向着李賢道:“可惜,黨羽已成,他就算能潔身自好,又能堅守幾時呢?”
“自古有小人之黨,君子之黨。”李賢也是大覺可惜,只道:“他若是文進士出身,怕是能成千古名臣,可惜,可惜了。”
“不論如何……”彭時猶豫了一下,又接着道:“此人在短時間內,算是能執掌國柄了,只是不知道,他會做什麼事,又能做什麼事呢?”
精神不濟,仍然一章報效。
和某位朋友說聲多謝,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