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佳接命之後,已經將大同所有的錦衣衛精銳集結在一處,不論是哪個部門,此時此刻自然都歸他統一指揮。
手持斧子和短刃的肯定是保密局特科,自從徐穆塵發明這種入室殺人之法以後,這已經成爲特科的招牌裝備了。當然,火銃等大威力用來阻截敵人反撲的武器也有,一般是掌握在小隊的隊長和指定的一兩人手中。
火銃,特別是合格的大威力火銃,在目前來說還是太少了。
至於手持短弩和短刀的自然就是內衛的力士,內衛的武裝力量分爲直衛、護衛、力士三個部分,直衛只負責張佳木的保護,護衛負責一些核心部門的保衛工作,力士則承擔一些外勤工作,彌補保密局特科工作的不足,算是內衛這個部門自己的強力部門。
特科和力士彼此不大服氣,這一點也從現在場中的情形就能看出來,這些膀大腰圓,眼神中兇光畢露的漢子一個個都是挺胸凸肚,用挑釁的眼神看着對方,場中火藥味也是甚濃,彷彿一個不對就能打起來。
當然,在嚴酷的軍紀約束下,敢於真動手的是絕不會有的。眼前這種情形,其實也是兩個部門的老大們有意造成的,根子就是在李瞎子等坊丁派掌握的保密局,而內衛,卻是在錦衣衛出身的薛祥手中,兩個部門的高層彼此不和,下頭也是爭風吃醋,彼此都是爭強好勝,有一些爭執也是在所難免了。
天已經大亮了。
餘佳一身穿着漂亮的飛魚服,腰繫鸞帶,腳踩官靴,身後一件繡着花紋圖案的披風,右手按刀,大踏步的走進來。
他在坊丁隊和正南坊的時候,因爲生的一張白淨圓臉,又頗愛笑,就算執行公務時,也是笑嘻嘻的並不惱人,所以人有笑面虎之稱,此時的餘佳卻是大步而行,一張圓臉板的鐵青……雖未言聲,卻也是殺氣畢露了。
“人都到齊了吧?”
一邊走,他便是問着自己的副手。
“是,大人,全部到齊了。應到五百三十一人,實到五百三十一人,適才下官已經點過名冊了。”
對答之時,在場諸人已經聽的明白。這裡是距離大同城十里外的一處驛站,早就被錦衣衛經營的滴水不露,平時驛站只有幾十人,都是挑的很精幹的人,算是餘佳的指揮中心,但驛站因爲要招待來往官員和驛卒郵差,平時養的馬也很不少,所以有一個極大的場院,此時此刻,這五百餘人就在場院中以標準的軍姿筆直站好,手中的武器在朝陽下熠熠生輝,散發着寒光……雖然餘佳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這五百餘人還是整齊的喊叫道:“見過大人”
聲音暴烈,彷彿是五百人用盡全身力氣,並不是發自喉嚨,而是自胸腹間全力發出。
“好,很好”餘佳上脣上兩撇鬍須抖動了一下,看着滑稽,卻是無人敢笑,他亦是用盡全身力氣吼道:“你們都是各部推薦來的精銳,當然,老子更是他**的厲害,不然的話,大同這裡何等重要,大人會把老子派來?”
在場的人也是頭一回見餘佳如此模樣,各人都是心中一凜,身姿不禁站的更加直了。
“精銳不精銳的,光靠說沒個鳥用,是騾子是馬,要拉出來溜溜”餘佳身形矮小圓胖,根本沒有所謂的上官威儀,不過此時的他站在高處,聲嘶力竭的喊叫着,卻是無人覺得他不夠資格,諾大的場院中,只有他嘶啞而帶有金石之音的聲響:“石亨已經伏誅,現在,大人傳來諭令,着我們拿捕石彪,不論生死,今日午時之前,我們要把大同握在手中”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瘋狂的計劃,但在場的錦衣衛們卻都是面露狂熱之色,所有人都抽刀在手,不知道是誰將手中長刀一舉,喝道:“誅拿奸賊,我錦衣衛,威武”
“誅拿奸賊,威武”
數百人一起吼叫起來,幾百名漢子都在邊關一年多了,不少人已經見過血,與京城只是一直在訓練和抓捕人犯的錦衣衛,在氣質上絕然不同。
這五百人,是一柄已經出鞘見血的鋒銳寶刀,一旦出鞘,必傷人無疑。
……
“石彪在總兵府吧?”餘佳從高處跳下來,眉宇間略有一點疲憊,他向自己的助手問道:“那邊情形如何?”
從接到密諭之後,大同錦衣衛已經開始動員,並且派出大量人手在石彪和他的心腹親信住處盯着。
“最近天氣轉暖,”那個副手神色略有緊張,答道:“石彪和部將昨天率三百精騎到邊境去視查,聽說還斬了十來個首級,所以石彪心情甚好,今天已經決定了,要再多帶騎兵,並且多派將領去巡邊。”
“他只是要把不是嫡系的將領和軍隊都派出城去,一等京師消息到,就可以順利舉旗了。”
“是的,下官猜石彪也是如此想法。”
“那麼,今天他府中人應該不少?”
“是的,大約也得有四五百人吧,原本他府中就有一百多人的親衛,還有家人僕役幕僚,也有一些心腹武官就住在他府中。今天大宴心腹武將,加上他們的隨從伴當,四百人上下是肯定會有的。”
“好的很。”餘佳獰笑一聲,道:“正好一網打盡。”
“但如何善後?”
“這我們不必管,大人說,先盡捕盡誅石彪一黨,過午之後,就會有後援到,可以穩定軍心,使大同不僅不亂,仍然可抵禦保喇入侵。”
“大人英明。”那人心悅臣服的道:“誅一石彪沒有什麼要緊的,要緊的是大同不能亂,一旦亂了,給蒙古騷韃子可趁之機,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唔。”餘佳點一點頭,看了看天色,突然一笑,道:“怎麼樣,咱們約好的那位寶貝大爺也該出來了?”
“下官去瞧瞧。”那個副手也是一笑,道:“他真是軟蛋一個,不過咱們拿大人一嚇唬,立馬也答應了。說真的,還真叫下官瞧不上。”
“甭管這些了,咱們安心做事。”餘佳淡淡一笑,道:“叫他預備吧,再過一刻的功夫,咱們也就換衣出發。”
……
辰時末刻,大陽已經掛在半空中老高了,溫和而又頗有熱度的光線均勻的撒在大同府城之中。
這是一座準軍事要塞,整個城市的防禦系統都做的極爲牢固,翁城和塞城,攔馬牆、角樓、敵樓、護城河,一應俱全。
離的老遠,就能看到城上到處都是飄揚的軍旗和整隊而行的甲士,在城內城外,放眼看去,幾乎到處都是穿着鴛鴦戰襖持着長槍鐵矛,佩着腰刀的邊軍將士們。
除了軍人,就是那些運着糧食來換取鹽引和茶引的商人們,整車的糧食被運到前線,然後商人到衙門中換成鹽引或茶引,再到規定的地方換取鹽和茶,這樣又能促進貿易,又可以保障邊境糧食儲備的良法就是著名的開中法,用這種辦法,大明政府保障了邊境近百年的平安和邊軍將士的溫飽,但就是在天順年間,開中法開始崩壞,主要原因,自然就是皇帝自己拿茶引鹽引不當回事,大量賞賜給太監親臣的原故了……
就是這樣,整個大同仍然在一種奇妙的活力之下。闔城之中,到處都是甲士和商人,因爲外地人多,酒樓飯店客棧自然也極多,商貿顯的極奇發達,而且,雖然和蒙古仍然是在戰爭之中,但城中仍然有不少由駱駝組成的商隊,在悠揚的駝鈴聲中漫步而行。
整座城市,都是顯的活力十足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魅力。
在商隊和大隊的士兵之中,很快出現了一支隊伍,看到儀仗,儘管不少人臉上都是不以爲然的表情,不過多半還是讓開了道路。
來者是被太祖皇帝封賜屏藩於大同的代王殿下。大同居民或是來往大同的人,對上一代的代王仍然記憶猶新,首任代王朱桂是太祖幼子,自幼失教,幾十歲了仍然惡性不改,青衣小帽袖錘於鬧市擊殺人爲樂,地方官沒有辦法,而天子也因爲他是太祖之子而無法以法嚴懲,在建文年間,朱桂被關押,永樂年間被數次訓斥,並削護衛,不過仍然是屢教不改,正統十一年這老不死的終於死了,留下一個繼位的孫子朱仕壥卻是懦弱無能,在大同總兵官石彪面前下跪的醜聞在城中已經是人近皆之,不僅代王殿下自己沒有一點臉面可言,就是他的親兵護衛們,也是極爲丟臉,感覺是無地自容。
今天不知道朱仕壥有什麼事,在過百護衛的簇擁下,扛着儀仗,無精打采的向着城中西面的總兵衙門而去。
當然,不是有意有心觀察的話,就不會發現這些代王護衛一個個身手矯健,腰間都是鼓鼓囊囊的藏着兵器,行動之時,眼神顧盼而精光四射,根本不是原本那些只會漁肉百姓的代王護衛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