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說,公主反而不依了,搖着太后的手嗔道:“太后這話說的,孫女要替他討個公道,他哪裡做事偏了?”
“戚,都說是女生外嚮”
太后也不能細說,張佳木有點兒跋扈攬權,對皇家的權柄也有一點兒威脅,但畢竟大面上是好的,而且爲人光明磊落,很多事情,做的比當年的曹石二人漂亮的多了。
這樣一個人,似乎也沒有辦法細究,最少,當着公主的面,是不能夠的。
所以皇后適時出來打圓場,笑着對公主道:“娘娘這是和你說笑話,再者說,祖母數落孫子兩句,難道做小輩的還真要辯白清楚?”
“是,皇后娘娘說的是,原是我錯了。”
現在的公主和皇后也不似原本那般了,兩年之前,一家子剛團聚時,公主視皇后爲母,真格的親孃反而不是那麼要緊。
時間過來兩年,事情一點一點在變化,周妃越來越囂張跋扈,皇后有時候也只能忍着。
親生孃親這麼着,公主也是無形中吃了掛落,就算是自己想繼續親近皇后,也可得防着周妃那裡吃味,現在宮中派系也挺分明,周妃因爲太子的關係,局面還算佔優。最要緊的,就是皇后生性淡泊,並不願意鬧的雞飛狗跳,所以百般忍讓。
但這麼一忍,也是叫宮人們看出端倪來。
現在就是這麼着,將來太子即位爲帝,周妃一定也是太后,兩位太后一個是嫡一個是親,現在就是周妃佔優的局面,將來兩位太后並尊,錢皇后一定會被逼迫的無容聲之地。
有這種設想,後宮是最無情的地方,人往高處走,整個後宮都趨奉周貴妃,自然而然的,也就使得她更爲驕縱。
現在是皇帝亦無太多辦法,除了在孫太后這裡周妃還算收斂,不敢太那什麼,別的地方,已經是她橫着走了。
有母如此,公主亦是無可奈何,只得在細枝末節上對皇后更加尊重些兒,不然,也是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曲了。
她這麼着,眼前兩個成了精的女人如何不懂?肚裡都是齊齊嘆氣,臉上卻是一點兒表情也沒有,皇后只道:“你進宮來,見了周娘娘沒有?”
公主陪笑道:“還沒有,因爲這件事和娘娘並太子有關,所以尚且未見。”
“怎麼呢?”
待公主將自己打算說完,太后和皇后亦是覺得爲難。這一番熱刺刺的心思,怕是要阻止也難,太后是人老成精,皇后是不願生事,兩人只能聽若未聽,並不發表意見了。
等公主拜辭出去之後,皇后才向着太后道:“重慶這孩子心實,而且現在不大在宮中,宮中情形也隔膜了,這一回,怕是要吃虧。”
“到底是她親孃,還能怎麼着?”太后語氣冷峻,道:“況且我也聽說了,張小子敷衍的還不錯,該送的都送了,該打點的也打點了,周妃雖不算特別喜歡他,但也說不上是厭憎。”
“萬宮人對張佳木卻是怨氣滿腹。”
“是因爲她家兄弟的事吧?真真奇了,一個都人,就算是管事牌子,她家兄弟就能在外頭胡來?張佳木責罰萬通,做的很好,我很是喜歡。說起來,我就很不高興,現在咱們這位小爺寵信這個都人,萬事都聽她的,這怎麼得了?”
說起這個,也是宮中尋常人絕口不敢提的尷尬事。萬氏已經固寵,太子已經是非她不親,這件事,在宮中甚至是宮外都已經是衆人皆知的事實。
椒房專寵,原本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一個比太子年長十幾歲的都人,這就很叫皇家尷尬和臉上無光了。但這還不算完,時間久了,萬氏的底色也是漸漸露了出來。
貪婪,忌刻寡恩再兼之心狠手辣,手腕也是一等一的。太子被這個婦人籠在袖中裙下,已經是無力自拔了。
一個都人,又已經過了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還能把一個半大小子迷成這樣,不得不說,萬氏確實是有她的手段在。
“太子只是年紀小,過兩年娶了太子妃回來,怕就好了。”
“唉,難。”
皇后的話確實只是虛言安慰,太子妃必定是選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兒,溫婉知禮爲第一,身體相貌只能是第二選。
品性賢惠就是說悶了點,長相第二,就是說並不是如何出挑的模樣,以現在皇太子對萬氏情根深種事事依順的樣子,娶個這樣的太子妃回來,想和萬氏爭寵,怕是難了些兒。
事實上就是如此,後來皇太子娶妃吳氏,也是後來的吳氏皇后,因爲和萬氏爭執,現在的太子,後來的成化皇帝大怒,悍然廢后。
吳氏因此成爲廢后,在深宮幽居數十年,含恨而歿。
“不過,我看太子也沒有荒廢聖學,”皇后勉強安慰,“天天親近儒臣,學習經義,最少,將來會明白過來的。”
“嗯,說的也是,這麼着,也還罷了。”
皇太子現在確實親近儒臣,內閣並六部的文官已經把太子誇的花兒一般,一般的人聽着就罷了,皇家的人卻是聽出不一般的味道來。
這就說明,太子根基穩固,已經得到整個文官集團的擁戴,再有人想打什麼主意,可要想好這般做法,就是和漢初的商山四皓一個意思,以這般手段增加太子的威望罷了。
“看看吧,”太后微嘆:“重慶是個善心的孩子,由得她去試試也好”
……
從太后這裡出來,公主便在女官的簇擁下向着文華殿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宮人太監甚多,看到公主的神情,卻是畏懼大於尊敬,不少人的臉上都是神色古怪。
公主自然知道衆人的意思,張佳木在宮中形象着實不佳,種種傳言已經把他往曹操的身上靠了,種種驕狂不法之事傳的神乎其神,儘管皇帝一次杖死過好些不長眼公然亂說話的,但宮中之事,豈是一通大棍就能硬打平息了的?
這麼多天下來,宮中流言只多不少,連帶着,對公主的態度也是這般的曖昧不明起來。
在這種怪異的氣氛之下,公主自然也是渾身的不適,好在,慈寧宮距離文華殿一帶極近,沒走多久也就到了。
“小爺在殿後的退思院,和崔學士幾個說話,貴妃娘娘在三希堂,正在和萬宮人一起看雲南來的貢金……奴婢請問公主,是不是先見貴妃娘娘?”
提起這個親孃來,公主就是害怕的緊。周妃性子偏執暴戾,當真不是以道理能溝通的人,除了太后和皇帝,這後宮就沒有周妃害怕人,所以格外的驕狂跋扈,真真是油鹽不進的性子。
一想起要見她,公主也是不由得頭疼。她自小生下來並不是周妃自己養育,而是因爲錢皇后當時小產,所以把她抱在皇后宮中教養,皇太子亦是如此。不過皇太子與母妃仍然相處的極好,但公主可能是因爲年歲又長了幾歲,對周妃的不少行止都看不慣,而天家的骨肉親情原本就有限的很,現在又是出嫁了的人,就更是尋常了。
當然,面子上還是要和其餘的嬪妃不同才成,不然,不要說周妃自己,便是其餘的人也要說閒話,憑白惹出事非來,上回周妃千秋節,張佳木送的禮就格外豐富,也正是這個道理。
“先去見皇太子吧。”
匆忙之間,公主便如此決定,一出口,自己倒是很鬆了口氣。
“成,奴婢引路”引路的是太子*中懷恩留下來的心腹,爲人也算方正,所以沒有什麼多餘的枝蔓出來,當下便老老實實的引着公主到文華殿後的一處偏殿門前。
大殿之後,就是相當大的宮殿羣,和紅牆黃瓦的大殿不同,這裡雖是比普通士大夫家高大,但也一樣是青磚綠瓦,裡頭一般的是四合院套四合院,只是氣象格局比普通的民居要強過百倍。
院落裡頭,也是一般的銅缸仙鶴,碧蘿爬牆,桂花飄香。這會子是夏天,所以一進殿門,就是高大的天棚從門前一路駕到正堂檐下,高大的天棚擋住了陽光,同時也成了葡萄架藤的地方,現在這會兒,天棚上已經爬了一架的葡萄藤蔓,綠色的枝葉遮擋住了陽光,高大的天棚把陽光和熱氣擋在了天棚之上,所以一進院子,就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氣迎了上來。
在角落四周,則是穿着青灰布袍,束着布帶,穿着白色皮靴的小宦官無名白們,正在持着幾桿竹竿捆在一處的長杆,用麪糰兒四處在粘那些呱燥的知了……便是公主,雖以前常見此景,此時也是忍不住點頭暗歎:“天家氣象,其實也就是濫用人力罷了”
張佳木當然也極講享受,但是叫人粘知了這樣的事,倒是真真不會去做的。
懷着這種不同的情感對比,公主一路進去,殿中殿外的人都認識她,因有人引路,衆人也便沒有大聲通報,等到了殿門之下,卻聽得裡頭皇太子正大聲道:“陝北又受災了?這地方怎麼年年都有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