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有貞和朱祈鎮密議時間很短,不到半個時辰。張佳川步聲過來,接着徐有貞自己推開了殿門。
這會兒他已經沒有了網問的穩重模樣,眉宇間全是喜色,連推門的動作都是輕鬆愉快,看來,剛剛在殿裡,徐有貞和太上皇兩人戀姦情熱。談的甚是熱火順利啊
正事談完,太上皇這種層次的人按說和張佳木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但朱祈鎮在內殿招了招手,道:“張卿過來。”
“是,陛下。
”張佳木不敢怠慢,連忙到了近前。
朱祈鎮卻先不說什麼。只是含笑上下打量着張佳木,似乎是通家舊好的長輩兄長,正在打量着親友家裡有出息的後生,眼神裡,除了慈愛就沒別的東西了。
“呃”。就是張佳木也不能不犯嘀咕了,難道自己和這位太上皇有什麼親戚關係?他心裡一直犯疑。自己老爹的身份神神秘秘的,而且他的發展很順。似乎後頭有什麼人在照應。但究竟如何,卻是一直猜不出來。
這會看着朱祈鎮,張佳木心裡竟是一陣衝動,恨不得把這大鬍子一把揪過來,喝問一下。究竟他這副鳥樣,是不是自己的親生老爹?
但屈指一算。東紀也不對啊,
“你大約不知道吧”朱祈鎮笑吟吟的開口,一說話便是石破天驚:“你幼年時,曾經被抱入宮中,吾是見過你的。”
“臣實不知
張佳木一臉無奈,得,這一回攀到太上皇頭上去了。
朱祈鎮笑一笑,臉上卻又盡是追思回憶的神色,他道:“十來年前的事了。那會哪王年紀比你現在還小呢。你進了宮。他抱着你玩。你倒是尿了他一身,往事已久,吾都要忘記了啊
“臣惶恐”
倒是真有點惶恐,當年的哪王,也就是當今皇帝了。看來不僅是太上皇知道自己,連皇帝對自己也是知道根底的。
“你也不用多想朱祈鎮目光如電,看出他心中所思,他道:“尊父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只是與皇家有點淵源罷了。此事,你也不必知道的太過詳細,也不必尋人打聽底細,當年舊事,實在是不足爲外人道,打聽此事,於你有損無益
“是,陛下,臣知道了。”
朱祈鎮想了一想,又道:“你在正南坊的差事,辦的甚爲妥當。吾盡知之矣,今後,凡事可多請教靖遠伯,不要擅做主張,你是年輕後進,靖遠伯老成謀國,凡事多依他的話而行,不會有錯,你知道嗎?”
天語寥寥,但話中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他對張佳木算是信任。所以特別點出了張家與皇家是有點聯繫,特別是張佳木父子,當年還能出入內宮,關係當然非淺。
但更加信任的是靖遠伯王撰。至於現在這會在殿外等候的徐有貞老哥,雖然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但張佳木可以不必理會,以後有事。還是聽老王頭的。
大約這就是帝王心術的一種表現了吧,張佳木暗自警惕,頭卻垂了下去,他答道:“是,臣明白了
“嗯,你可以出宮去了。雖然你關防嚴密。但世上的事離能不走漏風聲的?在此時間越久,越不相底,小
說到這,朱祈鎮面露苦笑。道:“況且,這裡太冷,吾也要早點上牀,以避風寒
太上皇對人說話。真的是坦誠的緊。這裡雖然說是偏殿內殿,但空間也是極大,就一個小小火盆。炭火微弱。根本擋不了什麼寒氣,君臣對答,呼吸之間能看見明顯的白氣吞吐,曾經的一國之君,穿着破舊的夾袍,就靠這點東西禦寒,也確實是太過份了一些。
他很尷尬的道:“臣,奉職無能,以致陛下,”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朱祈鎮打斷他道:“我的弟弟,對我如此之“好”我要感激的是他,與別人無關
“再說”他接着道:“你已經很不容易了。上次吾高燒,不是奈卿。恐怕要大病一場,此事,吾牢記在心。絕不會忘的
嘴雖然這樣說,但天子向來是記不住人和事的,張佳木倒也沒想太多。只是垂首答應。並不多話。
倒是朱祈鎮又問了他家裡情形如何,還問了幾句他的弓馬功夫,聽到他射柳在錦衣衛中優勝之後,朱祈鎮很滿意的點一點頭,道:“叫哈銘給你做授業師傅,你父親有眼光。他的本事,是很不壞
“是的,哈師傅功夫高強,臣只不過學到他的十分之一二罷了。”
“你亦不必太過謙虛,滿招損,謙受益。但也不必太妄自菲薄”
“是”。
“你母親身體如何?”
“臣母還算康健
一般皇帝接見大臣,總要問候幾句,從身體如何,到問候家人。再問地方情形。但與一咋,小曰。問着衆此,就是特別的易寵了只當然,朱祈鎮現在只是太上皇,與正經的皇帝是沒法比就是了。但就是這樣,問話時,朱祈鎮也是極爲親和隨意,問人家事時,很是認真,這一番對答之後,張佳木不得不承認,他對這個太上皇的親近之感。確實強了許多。
君臣對答,甚是和諧,又聊了好一會,朱祈鎮才道:“好了,你退下吧。但願以後,吾與你還有這般對答的機會。”
張佳木很機警的道:“臣雖小臣,但也聽聞朝中大臣有議請沂王復位之事,沂王爲太子,則陛下將來必有再見小臣之日,就怕到時候臣位卑。到不得陛下身前了。”
“哈哈。但願如此吧!
前次重臣會議,雖然有王文和蕭惟貞等人攪事,但奏請復立儲君的意思還是很明顯的。張佳木此說,半是迎合,半是安慰太上皇的意思。
但這個回答,並不是上佳。其實朱祈鎮更要聽的,是張佳木誓死,效力的話,但張佳木現在的回答小也不能說是錯。皇帝重病,沂王年幼。就算復立爲太子後又即位爲帝,真正主事的,就是朱祈鎮這個太上皇,而不是現在這種形同囚徒的身份了。
細想一下,張佳木不願天下骨肉相殘,這會還是保持冷靜的態度和對答。年紀輕輕,城府如此,性格也這般謹慎,朱祈鎮細想之後,倒是比張佳木慷慨激昂的表示效忠要更加高看他一眼了。
當下依命退下,徐有貞在殿下已經凍的哆哆嗦嗦,見他出來,用着好奇的眼神看了他半響,顯然。他對張佳木能與太上皇獨對這麼久的時間,頗感好奇。
張佳木安然道:“太上皇問起南宮關防如何,所以妾說了幾句
“原來如此!”
兩人無話,宦官們都睡下了,當然不能叫太上皇來關門,只得自己親自動手,從殿門關起,再關儀門,再就是大門。
這麼一路關着出來,想想也是好笑。這個近億人口,方圓萬里的大國。曾經的皇帝和大臣居然這麼見面,還要自己動手開門關門,說給人,誰信?
出得門來,當然要送徐有貞回靖遠伯府。可憐這會已經是深夜,老王頭過了八十的人還猶自未睡。仍然要等徐有貞回去等消息,如果不是權力和操持國家大事的那種感覺撐着,怕是也頂不住吧。
照例是剛剛的隊伍,怎麼來,怎麼回去。
等把徐有貞送回王旗府裡。再接下來,就不管張佳木的事了。一路無事,到得王驟府前時,徐有貞注視着張佳木,沉吟道:“佳木,你是武臣百戶,按說我不必同你多說。但,有些話非略做交代不可
張佳木點頭道:“請大人明言。
徐有貞道:“今上即位之初,還有點勵精圖治的感覺。親賢臣。遠小人,料理國政甚爲小心,這是今上的好處,我們也不必說他的不是
景泰年間,國家的國勢雖然已經往下走,土木一役,傷害至深,還有很多細小處的政體變化,文官集團與武官勢力的爭鬥,內臣勢力的上揚。如此等等。正統,景泰年間,已經到了一個有盛轉衰的關鍵。
雖然如此,但百姓的日子過的還算不錯,主要是國有正臣,政治清明,廠衛未能橫行,國家還是依着慣性正常運作,所以從民生來說,當今皇帝還是頗得人心的
“但皇上這幾年來,特別是太子薨逝之後,性情大變。宗廟儲位之事,豈能任性胡爲,景泰三年的易儲一事,已經大失人心,現在儲位空懸幾年而不能復立沂王,更是人心失盡。況且,這幾年他身體大壞,於國事已經不如當年用心”
說到這,張佳木打岔道:“不是說十四日要召見羣臣,議立儲一事嗎?。
“是的”徐有貞答道:“若是仍不立儲,你覺得如何?。“那就是皇上錯了。”
“是了!那麼我問你,到時候,如果有擁立太上皇復位一事,你將如何?”
張佳木毫無猶豫的答道:“樂見其成”。
“好!”徐有貞深深看他一眼,沉聲道:“王伯爺力保你,但願你心口如一
他又想了一想,臉上突現詭異的笑容,倒是把張佳木嚇了一跳,卻聽徐有貞道:“你在南宮這裡,靠近東華門,有些事,要想知道的話,倒是不難
“是,下官知道了。
雖然尚且懵懂。不知道徐有貞是什麼意思。但張佳木還是答應下來。
送走了徐有貞,深更漏夜,北風如刀,張佳木漫步沉思,心胸之中。委實不知道該做如何是想。
這一夜,知道的事情真是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