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繁華程度不輸蘇杭,夜間秦樓楚館,迎來送往,十分熱鬧。這幾千兵將橫衝直撞,在城內到處亂走,着實把人嚇了一跳。幾以爲是浙兵鬧餉譁變,不少清樓都關了門,不敢打開。
揚州總捕頭楚雄在這揚州地面本也得算個不大不小的人物,他這差使是幾代傳下來的,也得說是衙門內經年老吏,於衙門中的各種絕技全都練個精熟。不拘是屈打成招,還是買放真兇,全都能做的不留痕跡。街面上城狐社鼠全都服他,送了他個楚老虎的綽號,任是天大的案子,只要他楚老虎出面,就沒有拿不到的犯人。
今天白天百姓圍了鹽道衙門,這麼大的事,自然不能瞞着他楚爺。若不是一早就把一千兩銀子送來,買一個秋毫無犯,楚雄早就帶着自己的部下,拿着水火棍去趕人了。他買了酒肉,又從牢房裡提了個女犯來弄了一回,正自摟着那女犯睡的香甜,猛可的房門被人一腳踢開。
他這經年老吏確實有些不凡之處,變故一生,已經有了反應,將那一絲不掛的女犯向外一丟,人已經跳了起來,眼還沒睜開就高喊道:“來人啊,有土匪闖衙門了。”同時伸手去抓自己的潑風刀。
可是手還沒夠到刀柄,已經被幾條長槍頂住,一動也不敢再動。他瞪了瞪惺忪睡眼,總算勉強看清楚,對面的不是什麼土匪,而是一身戎裝的正軍。臉上忙擠了絲笑容“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幾位總爺啊。這是怎麼話說的?咱都是朋友,有話好說。拿刀動槍,這不是就外道了麼?您幾位是要錢,是要糧,是要女人?要女人,這個就歸您幾位了。要錢要糧,老爺在後衙休息,小的我開的條子不管用,您要是實在用錢,小的我這點積蓄,肯定雙手奉上。絕不讓幾位費事。”
那幾個浙兵冷哼一聲。從後面又走進幾人,抹肩頭攏二臂將楚雄捆了,衙門內幾個留守的衙役全蹲在牆角一動不動。帶隊的軍官喝道“奉欽差令,捉拿勾結魔教的揚州捕快楚雄。誰敢拒捕。以通魔教論。”
同樣的情景。也發生在揚州十數個所在,更有大批浙兵,趁着夜色圍了竈勇的大營。這時節天下太平。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那些竈勇也就懈怠了,崗哨都睡的比營裡的兵都早,因此浙兵沒費氣力,就把幾個崗哨都捆了起來。
這些竈勇都是淮上子弟,不少人都開小差回家幫着煮鹽,還有的則去做小生意賺錢維持生計。更別說這三營竈勇本來就嚴重缺編,因此幾番折扣下來,三營兵反倒沒有來包圍兵營的浙兵多。
這些浙兵說是奉了欽差的命令,佔了大義名分。那些竈勇若是與他們開打,未免就有謀反嫌疑。等看到浙兵那黑洞洞的炮口,還有整齊的隊列,這些竈勇更是沒了反抗的底氣。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主官被從軍營裡提了出去。
“怎麼才這麼幾個人?你們三營主官,怎麼缺了一半還多?”吳惟忠知道,今晚抓捕任務裡,最爲要緊的就是解除竈勇的武裝,因此對竈勇軍官的去向,最是關心。
“回將軍的話,今天城內王員外送來一筆錢,又拉來肥豬美酒犒勞,我們吃了犒賞,更是沒心思站崗,才被你們揀了便宜。那些主官得了錢,輪番進城喝花酒去了。沒在營裡的,就是在城裡的清樓、半掩門那。”
這竈勇的日子過的苦,好不容易有了筆犒勞,又被幾個長官分了去喝花酒,也就不怪這些士兵沒有鬥志,提不起力氣與浙兵爭鬥。等到了天亮時分,那些飄了一夜的主官們,剛一回營,就被上了綁繩。整個揚州的部隊,此時已經全部落到鄭國寶掌握之中。
各營的指揮,全都由浙兵的軍官代管,鄭國寶用大車拉去了幾車軍餉,這些竈勇們當兵當的久,餉總是發不齊。這回見了這麼多軍餉,便也就安心聽浙兵的指揮,揚州守備,連同府縣衙門的衙役,也都被浙兵接管了過去。揚州知府、江都知縣心裡全都沒底,不知欽差這是唱的哪一齣,難道是要據揚州造反不成?否則擺那麼大的架勢,抓了這許多人,又該怎麼收場?
離揚州最近唯一一處沒淪陷的武衙門,就得算是萬壽巡檢司。此地負責着緝拿私鹽的職責,手上有八十幾號人馬,巡檢凌雲志,也得算是揚州附近有名的豪傑。據說本是個鹽梟出身,後來受了招安,得了這個前程,一身武功了得,手下那些老兄弟臨陣十分拼命,也得算是一支精兵。
紅日東昇,凌雲志剛起來不久,就有自己老兄弟來報:“大哥,有買賣上門了。好幾艘船呢,我估計着鹽不少。看那船上,也沒插漕幫的旗號,也沒有鹽幫的人押運,準是私鹽。”
這些日子欽差嚴查兩淮,整個淮上鹽灘都陷入停滯。唯一的私鹽販子是欽差的人,凌雲志還沒活夠,自然不敢去攔。而且欽差買了鹽很多也是存起來,運走的不多,其他人就更提不起來。他這巡檢司吃的就是鹽道,鹽運停了,他也就沒了進項。平日裡大手大腳慣了,沒了來源,早就憋的難受。
好幾船鹽,沒有鹽漕兩幫的護送,那要麼是藝高人膽大,要麼就是什麼都不懂的混人。不知道靠了什麼路子,搞了筆私鹽,就這麼大張旗鼓的運出來,當老子是死人麼?
“兒郎們,抄傢伙。咱這回不要活口,一個不剩,全都給他滅了。幾船的鹽到手,到播州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到時候,咱也進城去耍耍。聽說如今欽差弄了個什麼嫦娥基金會,幾個女俠,全都是冷美人,要是拿幾船鹽換一個來玩玩,倒也不白活這一輩子。”
他一邊想着如何買個美人來耍,一邊帶了人提了兵器出去。這些人本就是做慣了剪徑營生,做這事,也算是熟門熟路。過不多時,就見幾艘船從上而下,緩緩而來。此地水淺,須得有人拉縴,那些縴夫看相貌也生疏的很,更沒有漕幫頭領率領。
“大當家的,你看,那個嬌娘好俊啊。”只見頭船上,一個二八妙齡的女郎出來催促縴夫,那模樣,那皮膚,尤其那種冰清玉潔,凜然不可犯的神態,一下子就讓凌雲志錯不開眼睛。
“孃的,什麼嫦娥基金,全是扯淡。能美的過這女子?我看,八成是什麼武林世家的女人,不知天高地厚,就來揚州販鹽。靠着這模樣,迷了那管事的吏員,偷着批給她一筆鹽,這回連鹽帶人都是我的。兒郎們,動手!這小娘,我要活的。”
他一聲吆喝,手下這些久在綠林的強盜發一聲喊就衝了出來,凌雲志衝在第一個,邊衝邊喊道:“小娘子,不要怕。乖乖跟了本官回去,保你享受不盡啊。”
那女子見了這幾十惡漢,手中還有弓箭,也不驚慌,反倒朝船內喊了一聲“動手!”
只見船兩側的門開放,一杆杆黑洞洞的鳥槍探了出來,在陽光下,反射着致命的光芒。
“火槍!不好,有埋伏!”凌雲志腦子可不糊塗,什麼樣的武林世家,也絕不會有這麼多鳥槍啊,便是萬壽巡檢司,也不會有這麼多火器,自己八成中計了。可是還沒等他想明白,那些火槍,已經乒乓大做,打了一陣排槍。接着從那幾條船內殺出許多漢子,手中舉着長矛,下了船結成陣勢,向着這些巡檢衝了過去。
這長槍陣威力了得,凌雲志也是知道的。自己手下這些兒郎只不過是悍匪而已,去拼長槍陣,那肯定有死無生。手中的幾桿火器還沒來得及開火,身後又是喊殺聲起,一支人馬不知什麼時候,竟然饒到了自己後面發動偷襲,殿後的弓手和火器手一下就被捲了進去。這些人馬不知什麼路數,手上功夫竟是硬扎的很,自己這些打老了仗的兄弟,與之短兵相接,半點佔不到便宜。
眼看前有長槍兵,後有強敵,還有火器手端着鳥槍跳下船來助戰,凌雲志當機立斷,大喊一聲“爺爺們別打,你們想運什麼就運什麼,我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