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寶道:“嶽兄,您這話就說遠了。好朋友之間,自然有通財之義,這點小事不算什麼。只是我不能久在這裡待,很多事,便只得拜託連老公公了。”
連德祿笑道:“這是自然。既是國舅的朋友,那便是連某的貴賓,以後有什麼困難,只管到這礦稅監衙門來找我,我定然盡力而爲。”
衆人說了幾句閒話,便有人將酒宴設擺起來,一時間觥籌交錯,賓主盡歡。鄭國寶道:“老連,我在接官廳那,可聽見這陝西大小文武衙門的人都在罵你,看來你乾的不錯。我回頭在本章上,定要爲你重重記上一功。”
連德祿全不在意,“全靠國舅栽培。還是您當初說的好,做這礦稅監使,便是個捱罵的差使。若是誰做這個差使,弄到有口皆碑,那便該活活打死。證明他根本沒敢動士紳一根手指,派出去也是白費。誰要是惹來士紳官府罵不絕聲,百姓指爲酷吏,那便是真爲天家出了力了,流了汗了,便是天大的忠臣。這話我可沒忘,自然也就不敢徇私。該收的商稅我收,不該收的我也收,那些富戶們,快兩百年沒怎麼交過稅了,也該他們交點真金白銀出來了。”
嶽不羣一旁聽着才知,原來這礦水監使在地方上的行爲,幕後謀劃人,居然就是這位國舅。想那些官員向國舅告連德祿,那不是自討無趣?鄭國寶道:“難爲你老連記的還那麼清楚,不容易啊。你這差使與一般人還不同,陝西這靠着三邊。三邊年年吃着幾十萬的京銀,管事文官又要漂沒,太麻煩了。若是從你這支銀子,方便又不耽誤事。因此你這要是心慈面軟,拉不下臉來收錢,三邊那可就要出大簍子了。”
連德祿道:“誰說不是呢。這監軍太監老梅,說來也是咱的熟人。可是他做事啊,真是沒法說。把個差使當的顛三倒四,卻把麻煩都推到我這,要不是礙着老情面,我非跟他急不可。”
就在此時,只聽外面陣陣人喊馬嘶之聲傳來,還有呵斥罵人之聲。連德祿一拍桌案道:“來人啊!去外面看看,什麼人膽敢喧譁,難道不怕衝撞國舅的虎威?”
將岸在外面也佈置了錦衣衛防衛,未曾想到真就出了問題。此時不顯示忠心,更待何時?只見將岸起身道:“國舅與連公公放心,些許小事,交給卑職處置便好。包準讓那來搗亂的賊子,一個也逃脫不了。任是再強的賊人,老將出馬,一個頂倆。拿他們,不廢吹灰之力!”
嶽不羣也抽出劍來,吩咐道:“華山派門下,保護國舅與連公公。”高根明等四人各自抽出佩劍,起身警戒。
按這些人的想法,這是西安府城,陝西省的治所。能出的了什麼大的閃失?便是那腦子被門拍過的響馬,也絕不會在這個地方打劫。最多無非是些爆民鬧事,或是簡單的鬥毆而已,因此便樂得在上官面前表演一番。
此時卻聽外面響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接着便是鎧甲磨蹭發出的鏗鏘之聲,有一個略嫌沙啞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好大口氣!我倒要看看,在陝西地面上,誰敢拿我們蒼頭軍?”
隨着說話聲音,門簾掀動,一個全身套着紅夷板甲,頭戴全盔,下着腿甲、鐵靴之人闖了進來。在來人身邊,乃是十幾個同樣身着全甲的護衛。
鄭國寶以及他帶的人,穿的都是紅夷半身甲,臉上也不是全盔,與這些人打扮,頗有出入。這幹人的頭盔擋住面目,看不見五官,那盔面做的如同鬼怪之形,讓人看了就心裡發毛。
爲首之人那甲冑打的甚是用心,甲冑銀光閃閃,表面閃爍金屬寒光,做工精細,乃是全手工打造,便是火槍打上,也難以洞穿。這種甲冑若是到了日本,便可被稱爲當世具足,或者南蠻胴具足,防禦力驚人,但是價格也不便宜。沒想到西北之地,居然還有人穿戴的起這樣的甲冑。
鄭國寶的人本來都在花廳裡其他的席上喝酒,聽到動靜時已經起身備戰,轉簧手槍都提在了手裡。此時見這些不速之客闖入,便將槍一舉,對準了這幹不速之客。
那爲首者對那些快槍,彷彿沒看到眼裡,高喝道:“連公公,我們在寧夏餓的眼睛發藍,連飯都快吃不上了。你這倒是發了橫財,怎的一下子,多了這許多紅夷短銃?多半是軍衛上有不肖之徒,偷出來私賣的吧?這等軍械,你拿着沒用,不如都歸了我們蒼頭軍吧。”
鄭國寶聽了暗笑:這人倒有點意思。見東西就要搶的風格,與我倒是有點相似。只是你搶到我頭上,難道還有了便宜不成?聽對方說話的聲音,雖然帶着幾分沙啞,但總體來說,還是偏向柔和,暗想:這是個娘娘腔,還是個妹子?
他正想着,那位連德祿已經開口道:“哱雲小姐,不可胡鬧!這裡不是你的寧夏鎮,而是西安府。乃是個有王法,講規矩的地方。你帶着你的蒼頭軍就這麼闖進來,難道是要學那刀客劫庫不成麼?往日你胡鬧一些,我看在你爹面子上,不與你計較。今日國舅在此,容不得你胡來!”
鄭國寶聞聽才知,這一身泰西盔甲的,果然是個女將。哱雲?這個地方姓這個姓的武將,好象便只有寧夏鎮副總兵哱拜?難道是那賊子的閨女?
鄭國寶前世屬於歷史愛好者,對歷史的瞭解程度,基本是不在二五眼以上,也不在二五眼以下的水平。但是萬曆三大徵,好歹是聽說過的。三大徵裡,哱拜這一徵,也是有點印象。
他記得這老賊有好日子沒好過,帶兵造反,殺巡撫、殺總兵,還勾結套虜諸蠻,想要裡應外合,二次當帶路擋。總算是李如鬆作戰有方,將其擊潰,哱家全家被滅,爲朝廷滅了一個毒瘤。但是其製造的混亂,前後歷時頗久,軍民被害者數以十萬計,損失的軍餉內帑更是難以計數。
對於這樣的混帳,他自然是想要除之而後快。但是哱家在三邊,已經形成了將門的雛形,各路統兵將領,多是哱拜的老部下、乾兒子。他的號召力大,部隊戰鬥力強,一個處理不好,很可能把事情變的更糟。
鄭國寶又不是那種知道誰是惡人,便不惜代價,不講手段去殺的腦殘穿越者。那樣根本就是自討苦吃,殺肯定是要殺,但是方式方法一定要選好,否則就起不到節約軍費,減少傷亡的目的。只是一時間,他還沒想到很好的方法處理,才暫時擱置。沒想到,今天就有哱家人找上門來,看這意思,這還不是第一次?
初時,他聽到那女子的聲音,還想着這女將生的相貌如何,盔甲包裹看不出體形,但是應該不胖。這個頭倒是夠高,尤其是兩條長腿,看那腿甲的形狀推測,腿形似乎還不錯。可惜隔着甲,看不清楚,也不知道這個邊腿比起雲腿來,不知道孰者更勝?可是一聽是哱拜的女兒,便沒了興趣。
先不說哱拜的反賊屬性問題,單說他是個蒙古人,那哱雲再好,也不過就是保日其其格二世。既然田伯光已經光榮犧牲了,自己就沒必要再去送死。因此便收了旖旎念頭,只想着看這事如何了結。
哱雲哼了一聲“連公公別拿大話壓我。我沒讀過書,不懂什麼大道理,就知道人餓了得吃飯,渴了得喝水。我手下的兒郎們得拿錢回家養一家老小,憋急了去清樓,完事得給錢。如今京銀拖欠,軍餉不濟,不找你這連財神要錢,我們找誰要錢?要是當兵的沒軍餉都燥了,這個責任誰擔?國舅?國舅又怎樣?國舅就不讓人吃飯了?我倒看看,國舅能把我哱雲如何。國舅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