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三天頭上,嶽不羣催促,鄭國寶想起有學劍這事,連忙收拾好了衣服,來到千丈坪。這裡乃是華山弟子往日裡修煉劍法的一處所在,四周全是樹木,中間一片平地,倒是利於施展。
遠遠只見一個婀娜的身影,一身勁裝,立在當場,周身上下透出一股英武之氣。鄭國寶暗想:嶽靈珊這毛丫頭,還有這份氣勢?看來過去是我小看了她。
等到近了他纔看清模樣,忙施禮道:“寧女俠……阿不,……是嫂嫂你好。我聽嶽兄說,是讓我陪珊兒丫頭練幾手劍法,怎麼敢驚動嫂子,這可是罪過罪過。”
甯中則笑道:“國寶兄弟說的什麼話。你這幾天爲我華山派的事,纔是真累壞了,我們全派上下,都要感激你的情。這教導劍法只是小事,武功技擊,於國舅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技,所圖者,無非強身健體而已。師兄說要讓國舅與珊兒合練玉女劍,我是想珊兒蠢笨,怕是不懂好歹,到時候按着教導師弟師妹那麼教法,就成了笑話。我們華山派大小劍法數十套,國舅想練哪套,就練哪套,卻也不必非執於玉女劍法不可。”
說話間,她足尖挑動踢起一口木劍抄在手中。“新人練劍,往往劍術未成,反倒傷了自己,因此我華山均是以木劍代真劍而練基礎。國寶兄弟,你看仔細了,這便是華山希夷劍法。”
只見她左手捏劍決,右手持木劍,凝神定勢,猛的身形一動,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如同蝴蝶穿花一般,將鄭國寶看的眼花繚亂。只覺得陽光下,那一抹倩影,竟似要把他的魂也勾了去。一柄木劍被甯中則舞動在手中,演化出層層劍影,破空聲沉悶入耳。舞到酣處,鄭國寶忍不住讚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羣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好劍法,好美的劍法!”
鄭國寶於武功一道,可以說一竅不通,用美來形容一門實戰劍術,其實也算不上什麼褒獎。只是於他而言,實在想不出別的詞,更合適形容這門劍術,和這個舞劍之人。只覺得爲了能夠在這樣的時間,欣賞到這樣的劍舞,這幾天的辛苦,便全都值得。
甯中則原本沒想到丈夫會同意自己教授玉女劍,這下被反將了一軍,她又是不肯認輸的性子,就硬着頭皮來教劍也不服軟。但是要讓她教什麼玉女劍法,還不如直接殺了她來的方便。只想揀一套合適的劍術教給鄭國寶,也算是替丈夫還願。但這種公子哥學劍,是頂麻煩的。
真正的殺人劍法,大多實用但不好看,再要不就是複雜以極,以鄭國寶的根底,根本就沒法練。更何況,他殺人又不需要用劍,學殺人的劍法那不是吃了撐?於他而言,需要學的是既好看,又簡單好學,還能多少起到強身健體作用的劍術。
無雙女甯中則所會劍法不下幾十路,但一時間,卻也沒想出那麼合適的劍法傳授。其實這也與她性格有關,要是她是個能爲了討好徒弟,而可以費盡心機,編撰劍術的性格,華山門牆,也未必如此蕭條。
一個美女師孃,七個美貌的師姐師妹,這種誘惑力,本來足以令華山派的門檻被踏破,弟子多到嵩山派看了都肝顫。只是來學徒的富家子弟,存的都是推倒師孃拐帶師妹的心思,交了學費之後,見的卻是渾身酒味的大師兄和一頭白髮的二師兄。
偶爾有機會見到師孃,也是一臉嚴肅,並且教授着他們不想學也學不會的劍術。做的不好了,甯中則的教鞭也是翻臉不認人。長此以往,那些人既學不到本事,又達不成心願,自然退錢離去,日子一長,華山派也就門可羅雀,生源枯竭。
甯中則卻也不肯因此而改一改脾氣,在她想來,把自己所會的劍法,施展一通,讓鄭國舅自己挑一套來練。
可是劍一在手,她就來了興致。尤其最近觀看五嶽秘劍,於修爲上更上一層樓,但就是苦於缺乏施展的機會。與師兄一談起劍法,就被師兄打岔,如今嶽不羣更是一頭撲在圖紙、規劃上,連飯都不大想吃。除了賺錢和把閨女送給國舅的事,其他什麼事,都不上心。找他談劍,等於自討沒趣。
這也是她這些天壓抑之下,今日索性釋放出來。她舞的嚴格意義上說,不是任意一套已有的華山劍法,而是她這段時間自己對觀摩劍術的心得體會。興之所致,揮灑自如,再要她照樣練一通,也未必能做到。
按她想,這樣的劍術,若是落在江湖同道眼裡,或許可以品評一二。鄭國寶這種外行,興趣高不到哪去。沒想到,對方卻是開口叫好,並以古詩相合。
“沒想到,這位國寶兄弟,居然是我的知音。”甯中則既遇知音,興趣更高,劍舞的越發自如,只覺得生平第一次狀態這麼好,此時此刻,便是遇到左冷禪這等高手,也未必就不能一戰。
使到最後的時候,她以腳跟爲軸,人隨劍走劍隨人轉,如同紡車般幾個旋身,已經來到一棵樹旁,口中嬌叱一聲,長劍直刺,木劍竟然刺透了樹幹,大半截嵌到樹裡。正是她的生平得意之做,無雙無對,寧氏一劍。
這一招本是她根據華山劍意自創而得,沒想到後來在石壁上居然發現,原來前輩高人,就已經有此招數。只是這招在原本設計時,有五個變化的後招,以甯中則的功力,根本做不到五招變化。因此她這一劍使出,就是一往無前,生死一搏,倒是正適合她的自身特點。
按她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將木劍刺入樹幹,沒想到今日竟能做到這一步,想來他日再想依此施展多半不能。待想把木劍抽出,才發覺方纔用力過猛,整條胳膊都已經痠軟無力,根本拔不動。
鄭國寶上前道:“嫂子,算了吧。拔不出來,就留在裡頭,萬事隨他去。或許哪一天,就又能拔出來,也未可知。爲了教小弟劍法,看把嫂子累的,趕緊坐下,擦擦汗吧。”說話間,就從腰裡抽出一方雪白汗巾遞將過去。
甯中則有心推拒,但看對方面色表情,不涉銀邪,似乎不是在調系自己。暗笑道:寧凝霜,你都改名叫甯中則了,怎麼還沒完全擺脫那官家小姐的做派?人家國寶兄弟比你小着十歲,將你當個大姐姐看,你怎麼倒想歪了?既然人家光風霽月,自己要是推拒,倒是今後不好見面了。
她本就是個江湖人,豪爽性子,便也就不扭捏的接過汗巾,見地上不知幾時,已經對面鋪好了兩大塊綢布。鄭國寶指着一塊道:“嫂子,請坐。”
人剛坐上去,鄭國寶的水囊又遞了過來,道:“剛出完汗的人,可得慢着點喝。嫂子,你方纔這一路劍法,叫什麼名字來着?當真好看,我這一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如此美妙的劍術。”
甯中則接了水囊,臉上神色不動,心裡卻是一陣翻騰:當年的師兄對自己不也是這樣?陪着自己練劍,變着法哄自己歡喜,闖了禍,先把自己罵上一通,再幫自己解決。自己身子不方便時,師兄還曉得去廚房給自己做熱麪湯喝。
可是自從成親後,爲什麼師兄變的離自己越來越遠,反不如這個剛認識不久的國舅爺,對自己上心?可是看他模樣,確實又不像別有企圖。自己已經是個三十歲的老女人了,以對方的家世身份,怎麼可能對自己有什麼企圖?定是自己太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