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芙蓉見鄭國寶不肯多看杜十娘,只把心思放到自己這,心裡竟是倍感甜蜜。輕聲道:“夫君,你這幾位朋友,怕是要栽跟頭。賈公子身邊那人我認識,乃是揚州活財神孫秀之子,名叫孫富,人送綽號小財神。乃是揚州八大綱商之首,家中有花不盡的銀錢,當年曾經說過,我只要肯陪他喝一杯酒,就給一百兩銀子。飯桌上吃一口菜,便是二百兩。揚州許多婦人,一提起孫富,都喚他做夫君。”她說到此,又怕鄭國寶誤會,補充道:“可是奴家真的沒去,最後是我身邊的人去那應酬的。我也沒那麼喊過。”
鄭國寶點點頭,“我明白。你不必解釋了。孫富、杜十娘,有意思,有意思。只是不知道李甲在不在場啊。”
張芙蓉問道:“李甲?那是誰?我行走江湖,也沒聽說過有這個才子啊。”
“不知道就算了,無關緊要,不必在意。”
這時各位才子們,紛紛過去,與賈正卿打着招呼,攀着交情,彷彿這位年不滿二十的少年郎,是個今世孟嘗般的人物。那位賈正卿從小在家中管束極嚴,爲人有些木訥,見了這場合,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多虧身旁杜十娘,應酬着各位才子、名士,言語舉止十分得體,明明是一個人應付着一羣人,卻讓每一個人都覺得,杜十娘是專門在陪自己說話,對其他人只是敷衍,心裡甚是得意。
徐希等人自然不會和賈正卿去敘交情,不過有杜十娘在旁,露一面是必須的。一聽這幾人身份,賈正卿的白臉有些發紅,說話都有些結巴。“你……你們是……勳貴。我……我是……書生。家嚴有訓,文武殊途……”他只有提到父親時,才異常流暢。只是這話說的,讓幾個勳貴直翻白眼。
此時那位少天官楚天忍不住道:“賈翁之意,是讓世兄你安心應舉,他日金榜題名,顯耀門庭。倒不是說,讀書人就不能與勳貴說話,日後大家同朝爲官。難道還不能交談幾句?”
李榮則直接在杜十娘面前賣好,“杜大家天姿國色,在下在京師時就聽說了。今日一見,當真是見面更勝聞名,便是京師教坊司的幾位當紅大家,也萬不及你的萬一。不知杜大家可有興致。往京師一遊?小可不才,願爲東道。”
杜十娘面色一紅,似乎被這話題鬧的很是害羞。賈正卿聽了不是路,想過來阻攔,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急的面紅耳赤,話卻結結巴巴。連不成句。還是一旁孫富,將摺扇一張,先施了個禮。“李小侯爺,您的用心雖好,奈何用錯了地方。杜大家的身契,在自家媽媽手裡,她要去哪,可得自家媽媽做主。杜大家是說了不算的。您要真有誠意,還是回頭與班中媽媽說一句,再做道理。不過這幾個月,杜大家已經被賈大少包了,您是沒指望了。”
“不……不……不錯。”賈正卿廢了半天的勁,總算是把話說了出來“我不但要包十娘,還要給她贖身。納她做妾。不管多少身價錢,我都認了。她是我的人,你們誰也別想動歪腦筋。”
杜十娘怕他再說下去得罪人,急忙笑道:“正卿。你對我的心意,奴怎麼會不清楚。不過這事,還得將來慢慢商議,何必在人前提起,還是你信不過我?”
見美人那副似乎受了無限委屈,眼淚在杏眼裡打轉的模樣,賈公子不顧身邊都是些飽學宿儒,忙不迭的去討好,賠情。讓這些請來站臺的人,暗自搖頭:賈翁號稱鐵門閂,也是我輩清流中的好人物,怎麼子孫如此不肖,被個粉頭耍的團團轉?
李榮等人也知道,似杜十娘這種正當紅的花魁,任你拿出多少銀錢,也難以把人贖出去從良。暗笑賈正卿確實是個沒見識的書呆子,若是沒有鹽商在後面當金主,早晚被這女子哄的把老本賠進去。
等到寒暄之後,這雅集算是正式進入正戲,賈公子倒是當場做了兩篇賦文,又做了幾首詩。他說話結巴,做詩做賦可不結巴,當真是千言文章,倚馬可就。李榮讚道:“還別說,這小子雖然面了點,可是這肚裡,當真有貨。你看他做那文章,那麼多字,說出來我全都記不住,也聽不懂。看來這書是沒白念。”
他帶的那個粉頭,見他討好杜十娘,心裡已經有些不滿,趁機打趣道:“我的李侯爺啊,您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要是您真想要在杜十娘面前露臉,不如給奴幾個賞錢,奴家給你做一篇文章,你只要背誦熟了,一樣可以在人前露臉,杜娘子說不定還拿你當個才子看呢。”
鄭國寶解圍道:“你少說兩句。不過她說的,也不是全錯。這場雅集,原本就是爲了捧賈正卿,今日來的,既有江南名士,文壇首領,又有地方上的才子。只要能替他把名聲揚出去,於他未來科舉仕途,都大有好處。乃至將來扛一個江南才子的名號,走到哪也能讓人高看幾分。只是買這些文人的嘴,可不便宜。當年這事,我不是沒幹過,也就是揚州鹽商,富甲天下,才搞的起這麼大的排場。”
這時,那請來的幾位前輩大儒,也一一做了點評,自然是把賈公子的文章詩歌說的天上少有,地下難尋,經過這一遭,一個江南才子的名號是跑不掉了。孫富等幾個鹽商子弟暗出一口氣,心想,這回總算是大功告成,鐵門閂變成了破門檻,任我們幾個拿捏了。
這主事人中,李維楨、屠隆、趙用賢三人,與魏允中極有交情。而魏允中、劉廷蘭、顧憲成則是當年一起罵張居正的好夥伴。趙用賢當年因爲彈劾張居正,捱過廷杖,遭過貶謫,還得過許國贈送的犀角杯一隻。
如今他在南京禮部任堂官,兼着國子監的差使。雖然沒在上次掃蕩清樓行動中落網,可是他名下的兩家清樓已經轉到了魏國公門下。而原本他家管家、族侄開的幾個鋪面,也都得乖乖交稅。
這幾個人對鄭國寶等四公子,自是恨之入骨。文人沒有殺人的膽氣,只好當衆落他們的面子。見這幾人與各自帶的粉頭就在外圈朝這裡觀看,趙用賢清清嗓子。“那邊,可是鄭緹帥?聽聞你當年,也曾是大興縣的秀才,頭上有功名的。今日乃是文人雅集,爾等錦衣鷹犬,不當來此。既然來了,何不也當衆做詩一首,讓老夫看看,你當年的學問,還剩下幾成?”
他這話裡,便帶着倚老賣老,考教後輩的語氣。更是擺出一副文人清流的架子,混沒把錦衣衛和勳貴身份看在眼裡。徐希等人聽了這話,全都氣的怒火上涌,要不是如今文官勢大,非吆喝家奴上前,捶這老貨一頓不可。
張芙蓉知道,自己這個男人的才學實在是不值一提。輕聲道:“妾身可代夫君周旋一陣,夫君可速問計於衆花魁。”
這個時候的花魁行首,大多文才過人,比起一般的才子書生,還要強出許多。尤其有急才,這種場合下,她們即興做詩,水準未必就輸給普通的書生。拿出來湊數的話,至少混賴過關沒有問題。鄭國寶好在是北方的秀才,成色本來就很可疑,再說又不是名士,只要拿首詩出來,問題不大。
鄭國寶哈哈笑道:“多謝芙蓉好意,不過不必了。”他大步來到趙用賢幾人面前,一拱手道:“幾位老夫子,你們難道從大老遠的地方,跑來杭州做個公正。這錢也不算白拿。要說做詩麼,本官前些時,曾做一遊雷峰塔,今日拿來,正好頂數。”9